她想起他刚刚神情冷淡地和她说:“你战后太过劳累,朕允你三个月的假期,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事。”那声音清冷果断,没有一丝同情和愧疚。
真是无情啊。
肖楚轻轻阖上眼,神情满是疲惫。
夜晚的南雀宫很是安静。
一个小小的案几,上面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清香四溢的温酒。
白珩是极少喝酒的,可是今日对着明亮的月色竟连饮了几杯。白筠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他的脸色越发的好了,以前的苍白之态荡然无存,整日在南雀宫养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现在无聊时还会诵读佛经,倒有些入世之相。
白珩给他斟了一杯酒,对着他轻轻笑道:“二哥,听闻你自小缠身的咳疾最近好了?”
白筠神情不置可否:“是的,多谢三弟挂怀。”自从上次重病之后,他就想通了很多,现在他不被逼着和兄弟勾心斗角,也不被逼着当那他自小就不愿意当的皇帝,为何还要耿耿于怀郁郁寡欢呢。
“你想让朕怎么处置你母亲。”白珩看着手中的络瓷金盏,忽然说道。自从付婉清被抓回来,他一直都没有见她,他从前谋权篡位,无非就是为了报复她,可是现在她真正任他宰割的时候,自己却变得很是迷茫。
他其实时常会梦见自己的母亲和大哥,他们在梦里都在告诉他,不要再执迷于复仇,他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他从前想不通这些梦,更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谏,现在反而有点明白了,其实,自己这一场折腾,换来了什么,又失去了多少?琇書網
他忽然想起了白日那个一脸坚毅的女子,她喜欢上了别人,她想离开他。
可是他喜欢她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当日温府园中她被打仍然眼神倔强的时候?还是在他眼前认真仔细地泡了一杯清香的碧螺春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很早了吧,早到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越来越关注她,越来越在意她。
可是即便这般喜欢,自己仍旧将她派到四处去征战,为了自己的执念处处设计于她,他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又怎么敢告诉她,他喜欢她?
白珩问完了那句话,神色就落寞了起来,他又喝了一杯烈酒,脸色微微发红。
白筠看着他的样子,淡淡摇了摇头:“三弟,我母亲已经重病了,太医说只有三五日可活。”说到这,他眼睛里溢出些许悲伤,“当年之事,全都是母亲的错,现在得了怪症,大概也是报应……既然上天已经替你想出了办法,就让她这么离开吧……”
“是吗……”白珩站起来,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带朕去看看她吧。”
南雀宫深处,屋舍简陋,付婉清躺在硬木床上,身上起满了猩红色的浓疮,一双眼睛深陷,曾经美丽无双的容颜已经溃烂,整个人形容枯槁,面目可怖。
她的身上盖着一床与周围不合的蚕丝被子,想来是白筠所送。
“母亲,你看谁来了?”白筠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缓缓睁开眼睛,却是只盯着白筠,“筠儿,快!快去大殿杀了他!杀了他皇位就是你的了!你祖父一定会帮你的!快去!”她的语速很是急促,面目登时就狰狞起来。
白筠握着她的手,没有再说话,他看向白珩,神色悲凉:“她已经神志不清很久了……”
白珩看向她,她的眼里还是只有利欲和权势,曾经高傲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今日的凄惨,他终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南雀宫,身后只剩下付婉清歇斯底里地求着白筠,让他快去杀了他……
三个月后,襄阳殿内晨间安静。
常林在外面一遍遍踱着步:“小主,您真的不去上朝吗?”白珩给的三个月休息已经结束,没想到自家小主天天歇在房间里,丝毫没有要去上朝的想法。
“不去,常林叔你差人去宫里,就说我病重了。”房间里传来肖楚淡淡的声音,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隔了半日,宫里来了消息,送了很多珍惜补品,只说让肖将军好生休息,白珩明知她在装病,却没有去拆穿。
她好像再也激怒不了他。
肖楚在房间思考了很多天,最终做了一个决绝的选择——不告而别。
哪怕此生要被他永无止境的追杀,她也要离开。
这样下定了决心,她就暗中悄悄收拾行李,东西不多,但银两带的很足,趁着晚上夜色寂静时,她换了一身夜行衣就潜了出去。
远处常林的小房还亮着烛火,夕月的房间却早已经灭了灯,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怕是今生不会再相见,希望你们一直安好。
夜晚凉意寒人,她一夜急奔,发丝有些微微凌乱,在天色微亮的时候,终于出了上京城,只是城外等着的人,让她心下一沉。
“阿刃……”肖楚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白珩很是信任他,现在,是来拦着她的吗。
苏白刃看着她,眼神中有着说不明的情绪:“你不告而别,是要去哪儿……”
肖楚紧紧握住手中的弯刀,她没有把握战胜苏白刃,但他若是拦着她,一定也要拼死一搏:“阿刃,我要去寻人,否则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苏白刃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她眼中的决绝让他苦笑了一下,这几年,她承受的确实太多,是该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只是那人不愿放手而已。
苏白刃走上前,将她额间凌乱的发丝绕道耳后,眼神里满是疼惜:“我不会拦你,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你走吧,往南去,风行止有一位师傅,叫唐秋风……”
“嗯。”肖楚一怔,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她紧紧抱住了苏白刃,口中喃喃说道,“谢谢你,阿刃……”
“走罢。”苏白刃拍了拍她瘦了许多的肩膀,“一路珍重,等我十年之约满了,自然还会再见。”
“嗯!”肖楚试干脸上的泪水,展颜一笑。她骑上高马,重新回头看了一眼他,便再也不留恋的疾驰而去。
昭和殿内,一只雪白的大鹦鹉正在啄食,白珩穿着一袭白色锦云的常服,头发随意地笼着:“她走了吧。”
殿中的苏白刃点点头:“她走了,皇上要我转告的事,也已经说了。”
“嗯,退下吧。”白珩嘴角一笑,用手指轻轻逗了逗笼中的鸟儿。
“是。”苏白刃应了一声,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昭和殿,风行止的下落其实白珩早就知道了,他被唐秋风救了,襄阳殿那布满了他的人,肖楚前脚刚走,白珩就知道了。
但他没有挽留,只是让苏白刃送她一程,并让他告诉了她风行止的行踪。
苏白刃在暗处看着殿中的白珩,烛火下,他自然地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正打开书卷慢慢看着,他的旁边搁着一盏氤氲香茶,那只叫通云的鸟儿在轻轻啄着自己的羽毛,他神色浅浅,面容温和,风姿绰约的身影盖过了一室风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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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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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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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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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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