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影把两层鞋垫拿出来,对着里面哈了几口气,然后又塞了点棉花,才把鞋垫放进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穿了鞋就走,只有这一双鞋,鱼影没得选,以后有了钱一定要先买一双鞋。
可是类似的话鱼影对自己说过很多版本,有了钱,一定要买点好吃的给孩子补补,老是豆腐青菜,孩子是吃不消的。有了钱就去买一件厚一点的棉衣,有了钱就去买几双厚一点的袜子,有了钱就买一个豆浆机把营养跟上,有了钱就买双手套戴,有了钱就买围巾……鱼影缺很多很多东西,这些对其他人来说最基本的东西却是鱼影最缺的,没错她什么也没有。
鱼影走在马路上,一步一步地,走的很小心,潮湿的路面最容易滑倒,而且鱼影的鞋底早已磨光,再加上冻了冰,滑一跤是非常容易的事,当然这也是很危险的事情,有很多人都是因为摔跤而流……,这点鱼影很清楚,她于是又对自己重复了一边,等有了钱先去买一双底子实在的鞋子。
鱼影在一个路边摊上坐下,要了一碗一块五的豆腐花,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会选择吃五毛一个的白面馒头,就着一点热水吃下去鼓鼓涨涨的也是极好的。
当然豆腐花也不错,只是一碗豆腐花够得上三顿白面馒头了,鱼影现在脑子里每天都在想这些经济账,她发现自己的思维很清晰,虽然以前在公馆从来不管这些,但是多次出走的经历已经让她懂得了钱的重要性,所以花起钱来也是格外精打细算。
豆腐花里有一撮虾米,鱼影吃豆腐花总是先把这一撮虾米吃掉,她怕豆腐花打乱之后会有遗漏的虾米没有被吃进去,虾米对肚子里的孩子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天中唯一的河鲜了,是不能有浪费的。
一碗豆腐花量很足,鱼影吃不掉,总是吃一半打包一半,另一半就是明天的早餐,早上在炉子上一热就着一小半上次吃剩下的白面馒头也是一顿不错的早餐。
这一个月来,鱼影已经养成了吃剩打包的习惯,虽然她很少在外面吃东西,但只要有机会就会把没吃掉的带回去,通过自己的烹饪成为下一顿的美餐。
七点多的时候,鱼影来到世纪商场一层位于角落里的鲜香麻辣烫店,店面不大只有十几平,但是生意却很不错,到了吃饭的时间,商场里的一些员工都喜欢到这来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每次消费也就十五元左右,这在寸土寸金的商场里已经算是非常便宜了。
但是鱼影却吃不起,本来店里的员工是可以在店里解决午餐的,只是鱼影并不算是正式的员工,她只是一个负责洗菜的人,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顾客来之前把菜洗好放到指定的位置,这些事情做下来也就两个小时,从七点开始的话九点就可以完成,九点离吃饭的时间还很远,作为一个兼职的员工她不享受包三餐的福利,鱼影也很明白,觉得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但她时常被那股浓郁地香气勾得流口水,她只能早早的把菜洗好,然后早早地离开,她怕自己走晚了有顾客上门自己会对着那大碗的麻辣烫发愣,影响顾客进餐。
鱼影来的时候负责采购的同事已经把食材堆放在水池旁,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摘洗青菜。这工作原本是店主的妈妈在做,店主的妈妈是从乡下来的,到了城里闲不住,没事就到店里来帮忙,可是冬天水冷,店主怕妈妈冻着,索性付钱另外请了个人来洗菜,店主妈妈心疼钱但也拗不过儿子,只能和店主说,等天气一暖和就把鱼影辞了这工作还由她来做。
也只有鱼影这样的情况(没有固定居所,没有任何凭证)肯接受这份短暂的临时工作。鱼影摘洗完青菜开始摘洗白菜,当她开始清洗土豆时,她感到腹部有一阵一阵的疼痛,起初还是轻微的,到后来鱼影有些站不住了,有过流产经历的她知道大事不好,她连忙把手洗干净,大声地喊来店主的妈妈。
“伯母,我身体不舒服……今天的菜恐怕没法洗完了,今天的工钱我不拿了,我……我的赶去医院。”
“小影,你没事吧。”店主妈妈看她满头虚汗的样子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你把钱拿着,剩下的我来洗。”
说着好心的店主妈妈把二十块的工钱塞在鱼影手里,鱼影已经疼得弯下了腰,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连忙往外走去。
鱼影破例打了一次车,她知道刻不容缓,去晚了孩子可能就……她不敢往下想,这些日子以来生活过得虽然艰苦,但是有孩子这个小生命一直支撑着她,她就觉得还有希望还有未来,如果没了孩子……,她也没有活路了。
“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医院。”鱼影躺在了后座上,脸色惨白。
司机师傅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了鱼影一眼,“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我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哎,你可别弄脏了我的车。”司机不满地说。
“你开快点,我还能坚持住。”鱼影咬着牙,双手捂着肚子,她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而眼里满是泪水。
“你丈夫呢?怎么不找个人陪你去?”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打探。
鱼影已经没了力气说话,索性没有回答。
出租车停靠在了本市最大的私立医院和平医院门口,车子停靠时的惯性冲击让鱼影感觉有股热流顺着流淌下来,她惊慌到了极点,开了车门就想走,司机连忙喊住她:“还没付钱呢!”
“多少钱?”鱼影有气无力地连嘴唇都开始起白。
“37。”司机面无表情。
鱼影把全身掏遍了也只有32块钱,其中的二十块还是今早店主妈妈好心多给的工钱。
“师傅,您看,我只有……”
“得得得,”司机不耐烦了,“今天算我倒霉。”
下了车,鱼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往医院走,她没有任何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去找妇科医生。她来到二楼妇科门诊处,里面的医生周围围着四五个看病的人,她等不及了用尽了力气喊了声,“医生我的孩子快……快保不住了!”
妇科医生从人堆里抬起头来看了眼,“去楼下挂个急诊吧。”
“我没有钱了……医生,可以先帮我保住孩子,然后,然后……”
妇科医生打断道:“你去楼下找急诊室的医生,没看我正忙着吗?”
围着的病号看着鱼影,有人好心提醒,“这里是普通门诊,你这种情况应该去楼下挂急诊。”
鱼影气喘吁吁,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但还是硬撑着扶着墙往楼下走,那流淌下来的液体顺着腿一直往下流,流进她冰冷的脚底,反倒有了一丝一瞬的暖意。
没有钱挂号,绝望的鱼影躺在休息处冰冷的椅子上渐渐得失去体温,热量随着温热的液体流出,鱼影忍着痛含着泪,她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再也走不了一步说不了一句话,这个时候如果有个人在身边那该多好啊,鱼影用残存的意志思考着,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最不可能出现也最不可能陪在她身边的人,随之而来的回忆的痛苦将她再一次推进深渊,他把她推了出去,不顾她的名节去拍那些□□的照片,如果是为了保全他的名誉,只要他说一声她愿意这样做,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把她当做一个牲口任意的使唤差遣,需要的时候拉过去,不需要的时候推出去,她也是一个人,也有廉耻羞愧之心也知道什么叫做节操,他或许是真的嫌弃她了,嫌弃到不管不顾了所以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将她推向风口浪尖,所以才会在她走后立马把她的东西全部扔掉,所以才会打掉她的每一个孩子。
太阳开始西落,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少,有很多人从鱼影的身旁走过,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只有一个清洁工阿姨看见她身下的一滩血水,说了句:“你把这弄脏了。”见鱼影没有反应,也只是讪讪地走开,毕竟医院这种地方闹事出事的很多,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安全,最后医院走得只剩下值夜班的护士,鱼影还躺在那里。
和平医院的院长方永年是心外科的主治医生,三年前他破格提升为和平医院院长,成为本市晋升最快的医生之一,今天,他因为要给一个急转到本院的省级重要领导做手术的关系走得比较晚,从电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医院里人很少,但是灯火通明,方永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休息处的鱼影,因为她的身子底下的地板上已经积了一层血水。
方永年好奇地向鱼影走尽,当他看清她的容貌时,他的脸色突变,经过简单地检查后,方永年大步走向值班室,他的声音威严而带有紧迫感:“快,快把妇科主任给我叫来,要快!”
值夜班的小护士被平时慈眉善目的院长吓了一跳,放下浏览八卦新闻的手机后,赶紧给妇科主任打电话。
软软的床铺,干净舒适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塞满棉花的枕头,这一切让鱼影感到舒心快慰,就像一个刚从冰冷的泥地里爬回来的人正享受着洒满玫瑰花的泡澡,更贴切地说就像是刚在麻辣烫店里洗完菜的鱼影把手伸进了一个温度适宜的热水盆里,并且前方还有一碗香喷喷的散发着热气,而且装得满满的麻辣烫等着自己。
肚子好饿啊,肚子里空空的。
空空的,鱼影仿佛想到了什么,肚子里空空的还有些疼,啊,孩子!
“孩子!”鱼影惊醒。
眼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干净洁白的房间,所有的特征都指向——这是一个病房,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望着自己,他在笑,但似乎他的眼里有泪,还有一种叫做释然或者宽慰或者解脱的东西。
“孩子!”鱼影去摸自己的肚子,发现手上正扎着针在输液,“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医生!”
方永年叹了口气说:“孩子,你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早已经是死胎了,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死胎……那么就是没有了……”鱼影觉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从她的身体里抽走的不仅是孩子还有轴心骨,她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良久她又坐起来,对着那位依然坐在床边沙发上的方永年说:“谢谢您,医生,是您救了我,虽然孩子还是没有了,但是真的谢谢您,谢谢您的帮助!我这就回去拿钱来付医药费。”
鱼影茫然地想要拔掉输液,方永年立马站起来制止她:“孩子,你不要着急,你的身体虚弱,需要多住院几天,医药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是这个医院的院长,一切都有我来担负。”
鱼影惊喜之际,眼神却是暗淡的:“真的非常非常感激您的帮助,能够遇到您是我的荣幸,但是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了。”琇書網
“孩子,你不要觉得有什么麻烦,我帮助你是有原因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欠你的。”
“什么?”鱼影困惑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永年背窗而立:“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一家三口人被送到了医院,他们出了严重的车祸,急需抢救,当时的三人都有生还的可能,但是由于我医治的不及时导致那对夫妻双双去世,而只有他们的女儿活了下来,这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这是我从医数十年中唯一的败笔,今天我遇到了你,我一眼就认出你是三年前存活下来的那户人家的女儿!是我对不起你的父母,使你变成了孤儿,我祈求你原谅我的过失。”
说着,堂堂和平医院院长竟在鱼影的面前跪了下来,鱼影惊慌失措:“医生!你快起来!你救了我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父母没有活下来也不全是你的错,你如此仁善仁心,可见当时必定难以保全,三年前的事,我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您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您完全可以弃我于不顾,您完全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可您没有,现在,您是我遇到的唯一认识我的人,您对我来说是有恩情的,您快起来。”
方永年颤巍巍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这是你当时遗留下来的身份证,上面记录了你的出生年月以及姓名和家庭住址。”
鱼影接过,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的名姓,青……萍,青萍,我叫青萍。
鱼影捂着嘴大哭起来,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她人的影子,她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了,她有名字,她叫青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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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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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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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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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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