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圣人却是一病不起了。

  吴有贞指使红玉化作老道,进献来的丹药已给圣人的身体造成了莫大的伤害,损阳折阴,已是使圣人孱弱不堪。

  然而比身体的羸弱更严重的,却是精神的受创。

  先是亲眼目睹妖物显形、掏人心肺的血-腥场面,又被妖狐差点拿了性命,再是被之前最倚重的人背叛。

  圣人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整个人更是连夜昏迷不醒。连守在乾元殿伺候的内侍,都禁不住露出愁苦的神情。

  已经有谣言从宫里传出,似乎已在准备着那最后的时刻。

  不料此时,却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肖彧带孟珩进乾元殿的时候,乾元殿外跪满了朝中元老。见是太子殿下带了一白衫少年而来,诸臣都不禁有些侧目。

  细看之下才蓦然惊醒。

  原来是那个一朝弄得满城风雨的孟珩。

  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阴晴不定,晦暗不明。

  太子殿下带这么个让人非议的人物前来是干什么?就算和这孟珩关系非比寻常,也不能如此不顾礼节!

  然而转头就有人低声点醒道,这孟珩可不是个寻常人物,莫要忘了,那曾经名震京城的“医天下所不能医之心疾”的孟大夫。

  如此一句,才使那人回味过来。原来这孟珩是来诊治陛下的?

  可依旧有些怀疑不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时若真有那般厉害,怎地后来会跌落至尘埃里?

  那少年却是神色平静,对这纷纷议论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跟随肖彧一同进了殿里。

  穿过一众跪在地上守孝的皇子,少年甚为逾矩地跨坐在圣人床边,微微倾下了身子。

  有内侍下意识想要阻拦,看到旁边太子殿下的神情,却是僵住了动作,不得不静候一旁。

  却见少年先是命人在殿中焚了柱香,回头便伸手撑开圣人那紧闭枯瘦的眼皮,来回翻看。不多时又蹲下身子,趴在圣人耳边。

  不知道在做什么。

  内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闭目轻叹。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怔住了。

  不仅是他,这一众殿内的皇子都怔住了。

  少年似乎对圣人说了些什么,起初并不见效果,可那柱香尚有一寸长之时,便听闻一道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圣人醒了!

  殿内登时有些慌乱。那是一种夹杂着喜悦和不可置信的慌乱。

  肖彧松了口气,向孟珩走过去,却见孟珩眼角眉梢淡淡飘过一缕笑意。

  他张了张嘴,口型似在说:看你要怎样谢我。

  然后不待肖彧回答,便摆了摆手,慢悠悠走出乾元殿,留下一堆手忙脚乱的人在殿内喊太医的喊太医,上前侍候的去侍候。

  肖彧看着孟珩的背影,也淡淡地笑了。

  殿外一众大臣更是惊讶,已有内侍出来传信,说是孟大夫竟真的唤醒了陛下。

  他们正待要问个究竟,便见少年那抹月白的身影已从众人身侧穿过,径自远去了。

  *

  却说乾元殿的那位,心病还须心药医。往后的十多天里,少年时常还会再同太子殿下一齐现身乾元殿,却是如初次那般不做别的,只对坐交谈,内侍们看得久了便也不以为怪了,却是一天更比一天欣喜地看着陛下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

  禁不住对这孟大夫也刮目相看,由衷敬佩,私下闲谈时经常把孟珩的一举一动挂在嘴边。

  如此一来二去,这“孟大夫”三个字竟又声名鹊起了,引得诸多名贵清流争相拜访。

  趁势东风,不久之后,孟珩的胶囊店又重新开张了起来,生意更比从前红火了十分。

  再然后,原来孟宅所在之地更是被重新修葺,一块崭新的牌匾挂了起来——“催眠诊疗综合服务中心”。

  一时间被引为京城的新鲜玩意儿,不少高官勋贵私下里都按耐不住好奇,亦为凸显自身之身份,纷纷到此一掷千金,只为与孟大夫交谈一个半个时辰。Χiυmъ.cοΜ

  而孟珩也渐渐地不耐应对如此之多的客流,亲自寻了几个品性良好、心志坚定的少年来,与罗云一同教授了洞察人心、心理疏导等等技巧,便做了撒手掌柜,每日坐收银两,好不愉悦。

  如是春日渐晚,时间飞过,转眼已是夏日炎炎。

  有了太医调理,圣人的身体虽然好转,可精神到底是大不如前。

  惊吓与梦靥虽已淡去,心里的结却是难去。

  梧桐空响,芭蕉扇垂,空荡荡的殿外是绵延而下的汉白玉石阶,再往下跪着一众循吏名臣。天下仿佛都在他的手掌之中。然而他又何曾真的拥有过天下?

  金銮殿上的御座散发出的光晖迷了人的眼,将他推到那至高无上的地方,却也更是成了摆脱不掉的囚-笼。

  他曾经想要寻一个出口,寻一个能够不被这囚-笼束缚的出口,然后就让这一身肉身枯坐在这里,而神魂则去往一个无拘无束的地方。

  可惜现在,连这个出口也被堵死了,以一种最狠毒的方式。

  于是,他便只能龟缩在这囚-笼里,了却余生。

  七月流火,秋意微凉。

  朝局上传来的变动又让许多人措手不及,然而尘埃落定之后便觉情理之中。

  乾元殿传下一旨圣令,昭告天下,禅位于太子。

  新帝登基,次年改元换代,整肃朝纲,于百姓则轻徭薄赋,于朝廷则清理吏治,一时间河清海晏,民殷国富。

  只不过,这新朝的文武官员中却多了位侯爷——清心侯孟珩。

  赐良田百顷,金银数万,新宅两座。还有皇上亲自叫人从南方毓秀之地运来的紫竹上千棵,精心种植在这孟侯的府邸。

  一时间恩荣万千,羡煞旁人。

  可任谁也不会说半句风凉话。

  毕竟这孟珩孟侯爷的本事,满朝上下可谓有目共睹,先是在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救过其一命,没多久之前又救了老圣人一命,更有传闻说,在扳倒吴有贞一事上,孟侯也是出过大力气的。

  如此功劳,谁能不服呢。

  即便是这孟侯每日与皇上出入相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也没有人敢说半句闲话。

  这甚至成了一道风景。一身玄色赤金龙纹衣袍的年轻帝王,与不爱华服只爱白衫的少年相携走过,于御花园簌簌落下的秋梧桐下面,相视一笑,如此亲切美好,让人不忍打扰。166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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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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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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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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