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与这静谧如画的美景极不相称,京城内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高官贵胄,都处在人人自危的状态之中。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旺铺、酒楼此时都谨小慎微,甚至关门大吉,只为了求得一个平安。

  往日最为热闹繁盛的朱雀街也骤然之间变得人烟稀少,仅有的行人也要瞻前顾后,免得冷不防冲撞了来回巡街的士兵,挨一顿臭骂。

  如此情境不是为了别的,却是为了通缉两个人。

  只见街角偶然飘过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青丝如墨,身形纤瘦修长,那领头的兵将当即一声令下,便领着一队人马冲了过去,将此人团团围住,谁料想正面一看,却是个年近三十、骨瘦如柴,昏昏沉沉满脸酒色的中年人,与画像上眉目如画的俊秀少年相去甚远。

  只得晦气地挥了挥手,骂了这酒鬼两句,扭头就走,照着这画像继续搜捕。

  这画像上的少年,正是孟珩。

  躲在家中或是背街暗巷的茶馆里的百姓们,提起这孟珩也是一肚子惊奇和八卦。

  一个多月前便闻得这孟大夫突然失踪,然后便是一阵大张旗鼓地搜寻,如今听闻这孟珩不但回来了,弄出满城的风言风语之后,又不知惹得什么罪,居然又引得这兵部衙门都出动了,竟还是要通缉。

  亦有有心人留意到,此次被通缉的不止孟珩一人,却还有一个女子,名唤红玉,画像上也画得是貌比天仙,艳若桃李。

  只是那画像下面的通缉令却写得着实可怕。原来此女竟是个妖怪,虽常以女子相貌示人,却亦可变化多端,法力深厚,残忍凶暴,与那孟珩竟是狼狈为奸,害人不浅。

  实在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招惹得起的。

  正议论间,便又见一队人马肃杀而过,便急急地关上窗,噤声不语。

  已然是道路以目。

  然而此时,正被官府通缉的孟珩,却正悠哉悠哉地往返于京城的大街小巷。

  失去了红玉的吴有贞,想要单靠这些丝毫不会术法的官差抓到孟珩,其实是异想天开。搜捕了几日都没线索,他也只好命人把已经人去楼空的孟宅团团围住,日夜不放松地盯着,只待孟珩一旦回府便伏击抓人。

  近几日更是胆大包天,派了一队精兵,以保护太子殿下为借口,将太子的私宅也盯得滴水不漏。

  朝政上更是开始煽动群臣上书,指责太子包庇妖孽,要求废黜太子,改立新储。

  可以说是动作频频。

  一个人对外界表现出愈发浓厚的敌意和攻击行为,则愈可表征其内里的虚弱。

  吴有贞的行为,在孟珩的眼里,不过是困兽犹斗,溺水挣扎,可笑又可怜。为了让他挣扎的时间缩短一些,孟珩丝毫不介意帮他一把,适时地抽掉水面上的那根浮木,也好让他早些解脱。

  不过在这之前,却是还有许多乐趣可寻。

  孟珩一面游街串巷,隐匿身形,一面细细感受暗暗潜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妖异之气。不多时,他眯眼一笑,脚步一顿,便拐进一条无人注意的暗巷里。

  暗巷很深,恰位于背街之上,因而就连巡街的官差也漏过了这条巷子。

  巷子深处,正有一男一女在耳鬓厮磨、颠鸾倒凤,口中嗯嗯啊啊之声霪-靡之至,叫人羞于耳闻。

  孟珩却是置若罔闻,他面不改色地踏进巷里,双手环胸倚在墙边,嘴角挂着一抹饶有兴趣的笑意。

  “两位好兴致,光天化日之下也懂得如此享受,叫孟某大开眼界。”

  “不过那位兄台可要留心了,你身上那软玉温香可不是什么善类,小心这一番*之后,她把你的命也拿了去。”

  他暗含笑意的嗓音不大,却在这一方天地里异常清晰。

  抱在一处的男女立即被他的声音吸引。男子身体一僵,那衣衫半露的女子更是面色一变,瞪了这男子一眼,刚刚还绵软得无法站立的身体立即绷得紧直,甚至猛地推开了男子,毫不留情地将男子掀翻在地。

  被人打扰了好事,女子红晕未散的脸上凶神恶煞,恨恨一甩袖,立即闪身窜至孟珩的跟前,伸出利爪便要抓破孟珩的胸口。

  “你这无眼小儿,竟敢打扰老娘的好事,看老娘不挖了你的心肝喂狗吃!”

  然而手还未伸出去,整个身体便僵在了原地。

  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从面前这少年身上突然散发出来,源源不断,叫她整个身心都颤栗不止!

  这个人,法力修为远在她数十倍之上!

  她咬了咬牙,惊愕抬头,却蓦地陷入了一片见不到底的深潭之中。

  “做什么这么大的戾气?你若肯听我的,我自可给你指一个更好的去处。”孟珩弯眸一笑,那深潭里便水波粼粼,引得人弥足深陷。

  “更好的……去处……”女妖面色已是一片恍然,朦朦胧胧地喃喃自语。

  “没错。”孟珩眯眼笑得愉悦。

  *

  这次是京郊的一所破庙里。阴气沉沉,暗不透光,一股妖异之气扑面而来。

  孟珩甫一踏进庙里,便见眼前白影飘飘,不见人面,却闻人语,有女子的娇笑声缠绕缕缕。

  孟珩只负手而立,笑而不语,挺直着背脊站在原处,任这几个女鬼女妖围着他嬉戏玩耍。

  袖中却是暗暗借了那灵石的法道,几息之间,便将自己体内威压散布于整座庙宇之中。

  不过片刻,那刚刚还自得其乐飘来飘去的女鬼女妖们便纷纷坠落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趴伏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声也不敢吭。

  孟珩笑道:“姑娘们日日在此无人之地徘徊,终归是了无趣味,不若随孟某去了,可比在这庙中空耗着要好上许多。”

  几个女妖女鬼彼此面面相觑一番,都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犹豫地答了个“是”。

  再是箕尾山上逗弄砍柴人的花妖,藏在民宅里以唬人为乐的鬼魂……短短两三日下来,数年间惯常在京中作乱的鬼怪们,全都知晓了孟珩的名声。

  孟珩身上强大的妖压、干脆利落的手段,和神秘莫测、来去无踪的身影,如一阵风般席卷了妖族、鬼魂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使其莫不闻之而色变,见之而俯首。

  如此,趣事也只算成了一半。

  孟宅外,一众看守的官差神情紧张,片刻不敢放松地来回巡视。然而他们毫不知情的是,此刻孟宅里已经是热闹非凡。

  孟珩负手站在院中,满意地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站着的一众男女鬼妖。

  一眼扫去,大概有数十之众。

  妖怪们一见孟珩的视线扫过来,都下意识地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彼此都对孟珩的手段心有余悸。

  孟珩勾唇一笑,扬声道:“此次把大家召集到此处,却是有一事要劳烦诸位。”

  “待此事结束之后,去留随君,出路任意,孟某决不会再为难诸位。”

  **

  风深露重,明月高悬,一大片云朵被风吹着遮住了圆月,月光丝丝缕缕地透出,照的那云朵仿佛蛛网银丝般,美丽得诡谲。

  从四品官员陆庆瀚刚刚从衙门里回来,这几日吴首辅连连敦促他们这些主事们,要紧锣密鼓地跟上奏折,一封接一封地上书弹劾太子勾结妖孽孟珩一事,他这也是费尽了心思,拖到了这个时辰,才完成了份还算拿得出手的奏折。

  话说回来,太子到底有没有和妖孽勾结,那个孟珩又到底是何来历,真相如何,他们这些小官也根本毫不关心,只知要保住头顶的乌纱帽,要平步青云、大富大贵,非要听吴首辅的安排不可。

  谁让吴首辅是当今满朝上下权势滔天的第一人呢。

  陆庆瀚正倚在轿子里昏昏欲睡,却听得家仆“啊呀”惊叫一声,轿子一簸,差点将他摔了出来。

  他正欲发怒,却又听两声尖叫连连,然后竟是“扑通”一声巨响,他连人带轿整个摔在地上。

  陆庆瀚哎呦一阵呻-吟,揉着腰爬出了轿子,抬头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家仆竟是一个都不见了踪影,甚是古怪。

  再一回身,更是吓呆在那里,禁不住两股颤颤。

  那摔落在地的轿子悄没生息地被踢到了一旁,站在那里的,却是一位身姿窈窕的佳人。

  佳人青丝如云,随着晚风飘飘扬扬,一身白如雪的广袖长裙在风中上下翻飞。

  只那皓齿明眸上,却染了几道森森的鲜血。

  淋漓刺目。

  “啊——”陆庆瀚一声尖叫,扭身就要抱头鼠窜。

  这女鬼也不拦他,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又时不时飘忽过来,对着他凄然一笑。

  配上那滴血双瞳,獠牙利齿,更吓得人魂飞魄散。

  陆庆瀚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了过去。

  所幸只是晕了,第二日被家人寻到,好一番探看,却没发现异常。唯有陆庆瀚一人能看到这飘来飘去的女鬼,喝之不去,说与旁人,又都不肯信,只能暗中叫苦。

  连连被这女鬼缠了三日,他已成惊弓之鸟,面目焦黄,筋疲力尽,差点就气衰而亡,方听这女鬼突然飘到他面前,低低哭诉道:“冤枉,大人,小女子有冤情哪……”

  陆庆瀚此时已身心俱疲,这女鬼一刀杀了他也罢,放了他也罢,无论怎样,痛痛快快地总比整日提心吊带、担惊受怕要强,眼下一听原来竟是另有内情,登时打起了十分精神。

  巴不得这女鬼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他也好有所对策,快快脱了这女鬼纠缠。

  女鬼打了遍腹稿,才摆出一副惨惨戚戚的模样,将那曲折冤情一一诉说了来。

  待她说完,却已把这陆庆瀚听得瞠目结舌、惊叹连连,在书房踱步了整整一宿,才和衣而睡。

  然后称病休沐在家,连衙门也不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衙门里的三品大官严颢,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先是妖物纠缠上来,缠了两三日,把人吓得肝胆俱裂,再口吐冤情,哀泣涟涟。

  严颢听了,亦是称病在家,不上衙门。ωωω.χΙυΜЬ.Cǒm

  还有正五品官员张贤,从三品官员李可栻,正二品大员莫如是……几天之内,竟有数十名官员统统遭遇了这一匪夷所思的女鬼缠身诉冤情之事。

  偏偏这些官员都对此讳莫如深,一个两个俱称病在家,谢绝见客。

  可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女鬼诉冤之时,都有意无意地叫这些官员们的家属看见听见。于是早在这些官员不知不觉的时候,一个惊天的传闻已经遍布了京城了。166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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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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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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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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