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文甚少被太子殿下亲自召见,此次闻太子殿下传唤,忙沐浴净身,又换一身鲜亮官服,方揣着这几日的搜查结果,前来觐见。

  此时见太子殿下翻看得极为认真,心里不免有几分忐忑,大气都不敢出。xǐυmь.℃òm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肖彧才放下那公文,递给一旁侍从,道:“爱卿这些时日以来辛苦了。”

  嗓音里却是深沉沙哑了许多,与往日那般温润嗓音有异。

  陈廷文皱了皱眉,偷觑了眼青年苍白憔悴的脸色,忙道:“这本是微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

  心里却不由得啧啧一阵,感叹太子殿下果然看起来甚为操劳、心忧体乏。

  肖彧点了点头,停顿半晌,复又抬眸看向对方,审视几番下来,眸中神色却是变换了几分。

  “爱卿这几日可是没休息好?我看你脸色甚为疲惫,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青年温声问道,眼中一片关怀之色。

  陈廷文脸上一僵,忙垂首告罪道:“微臣在殿下面前失仪,万望殿下恕罪。”

  “职责所在,不敢言难处。许是这几日家中颇有些琐事,倒搅得微臣有些许疲累,还请殿下见谅。”

  陈廷文抹了把头上汗珠,勉勉强强找了个理由。

  总不能叫他说是……日日和那歌姬缠绵,耽于美色之故吧……只是他在觐见太子殿下之前明明已经焚香沐浴,竟仍被看出窘态来,实是叫他无地自容。

  肖彧若有所思地放下茶盏,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几眼,方慢吞吞道:“既是家里私事,倒也无妨,只是爱卿定要保重身体才是。不若我叫章太医随爱卿家去,给爱卿细细看诊一番,有病便医,无事也好求个心安。”

  对于太子殿下此番好意,陈廷文不敢推拒,只得连连叩首谢恩,方抹着额头上的汗退下了。

  肖彧但笑不语,只待对方身影消失在门外,那脸上笑意方一点一点消褪,只余一片苦涩倦容。

  侍从换上了一杯新茶,轻手轻脚地放在青年面前,青年却恍若未闻,只呆呆望着门外的天空出神,不知思绪被那天穹上的流云带到了何方。

  他静坐良久,直到那新茶的袅袅热气消融在微冷的空气中,方举盏将那如同井水似的冰凉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起身换了套便装,一路打马而去。

  却是在一所民宅前停下。

  “孟宅”二字的匾额仍端端正正、亮亮堂堂地挂在正上方,可不知怎地,肖彧却觉得那上面似落了一层灰尘般,叫他总忍不住让人一遍又一遍擦拭那笔走游龙的匾额。

  他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来,小心翼翼地开了锁,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在推开大门的瞬间,他的动作却有些迟疑,像是察觉到自己擅自闯入的行为有些不妥似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可惜大门打开,“吱扭”扇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中突兀响起,复又归于平静,更显得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静得仿佛能听到他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并没有人上前来阻拦他,或者是迎接他。

  肖彧的神色暗了一下,半晌又自嘲一笑。

  彼时恰有一阵微风拂过,吹掉一片碧绿的竹叶,打着旋儿落在肖彧脚下。

  肖彧怔怔地盯着那枚竹叶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将目光移到身侧郁郁葱葱的新竹上。

  冬去春来,这被人精心照料打理的竹子也一片大好长势,彼此争先恐后地笔挺着身子窜向蓝天,丝毫不顾这庭中去了何人,来了何人。

  如此无情,却也如此自在。

  肖彧伸出手去,抚了抚那斜出来的一只竹枝,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远远地跟在身后的黎青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开了,悄没生息地掩上了大门,自己则静静守在孟宅之外。

  他心内知晓,这么些日子来,主子无论于朝政纷争上有多忙碌,寻孟大夫寻得有多心焦,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到那已是空无一人的孟宅静待上一段。

  只这一待,便是整日的功夫,非到日暮宫禁时分,是决计不肯回去的。

  他一个做侍卫的,劝也劝不动,只得老老实实守在这儿。如果这能让主子心情好一些的话。

  肖彧放下手中枝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边浮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

  少年似乎很喜欢竹子。无论是当日在翠微林苑的初次相见,还是后来与少年的多番来往,少年恍若都对有竹之景施以青眼。

  听罗云说,是因为先生尤为喜欢以竹制笛之故。

  自己也恍惚见过,少年总会随身携带一管精致竹笛,制作精巧,巧夺天工,竟是比宫中匠人所制的更为精妙。

  可惜,他却未曾有幸聆听过少年一曲。

  想到此处,肖彧嘴边的笑意又蓦然消失,反晕染成一片酸涩之意。

  若是此生都再见不到少年……

  肖彧猛然一惊,忙按压下这个过于惊骇的想法,连连摇头。

  不会的,不可能,珩儿一身过人禀赋,绝不会出事的!

  然而虽如此努力说服自己,他却仍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所见之景。

  在门外叫门不应,苦等两日仍未有所动静,担心少年再次出现失常嗜-血的状况,他只得叫黎青破门而入。

  却是见到一地凌乱。

  叫府中下人无人应答,可那房中地上却竟有干涸的血迹,暗沉沉的散发着让人绝望的气息。

  桌椅被凌乱地掀翻在地,那总是袅袅飘香的熏炉洒了一地烟灰,床榻上被褥被乱糟糟掀成一团。

  却是遍寻不到少年的身影。

  肖彧闭上了眼,深吸了几口气,终是不愿再回想那日情景。

  恰在这时,却突然听闻一阵脚步声自背后响起。

  黎青应不会前来相扰,孟宅里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如此想着,肖彧心里一悸,下意识转身看去,却是呆愣在原地。

  他喉间艰难地滚动一番,紧握成拳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是一个纤瘦修长的背影,一身白衫轻裹,满头青丝垂落,走路间步态仍是那般的从容淡然。

  一如他千百次凝望的那样。

  “珩儿……”他不可抑制地唤出了声,声音里有他自己都难以忽视的喑哑。

  少年徐徐地转过身来。

  肖彧听到了自己有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仿佛是身体先于意识,待他回过神来,便已站到了少年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握少年的手臂,然而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有风从指缝间呼啸而过,他握紧了手指,却只触摸到自己那止不住颤抖的骨节。

  强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统统奔涌而出,泪水竟不由得从青年眼眶中淌出,“啪嗒”一声摔碎在地上。

  “珩儿……”他不由自主地唤道。

  少年却始终未曾言语,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抓不住,碰不到,眉眼间一片漠然之色,仿佛任何事情都看不到他的眼睛里去。

  就像少年此番决绝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不给他留分毫线索一般。

  肖彧只觉浑身像被定住一般,再无力气动弹一下,只能怔怔地望着少年,心里乞求哪怕他能给自己一句话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见少年薄唇微动,声音还是那般清越,吐出的话却叫他心惊。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嗓子像是被堵上一般,喉咙处艰涩的疼,想问的话悉数挡在心里,难以诉出。

  他亲眼见少年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眼前微微有些发黑,肖彧仿佛使出全身力气,才堪堪抓住身侧竹枝,不致使自己摔到地上。

  “珩儿。”他又低低唤了一声。这回却是不期盼少年能有什么回应了。

  终是自己思念太过,以致竟出现了少年的幻影。

  可为何既是幻影,也要如此绝情……

  “你等着,我会回来的。”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让他怔在原地。

  你说什……

  他刚想问出口,便清晰地看到,少年那如墨双眸里,氤氲的一片愁思。

  极淡,却又极浓,仿佛要溢出来,将他淹没。

  他终是立在原地,看着少年一步步地消失在自己面前。

  然后才恍若惊醒,长长嗟叹一声。

  心里不知为何,那茫茫绝望仿佛消散了些许,有细小的希望从心底窜出,一点一点地蔓上来,渐渐填补上他日渐流失的勇气。

  我定能将你找回来。

  他默默地许下诺言。166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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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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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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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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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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