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梵人语>7 THE END
  他翘起二郎腿,可是她不觉得这个动作吊儿郎当,反而觉得是一种猫一样的慵懒,在冬日里的温暖阳光下,伸长四肢的懒猫,连眼光里都有猫一样的狡黠。

  而另一边的沈年却是有些闲不住,频繁地转动脑袋,眼睛发光地扫视着车内,又偷偷地低下头来,对唐梵耳语“你说这妖怪怎么这么多钱啊?这车不便宜呢,你说这钱是哪里来的?变戏法变的?”

  唐梵不打算搭理他,默默地透过深色的玻璃看向外边。www.xiumb.com

  她心里倒不是非常紧张,虽然这事奇怪得很,但是两边的萧语和沈年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有人在,怕什么

  外头的风景从低矮的平房变成高耸的楼房,她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密密麻麻地扎根在纵横的道路上,似乎是车子加速了,一种一种黑色褐色黄棕色的头发交织成斑驳的颜色,一个呼吸都不到,哪些人被超越而哪些人还在前头她已经不得而知。

  车速还在加快,可是并不颠簸,车窗外的景色已经不能看清,她怀疑这车子开得到底有多快,按照城市的拥堵,不应该会有这样迅猛的速度。

  她忍不住趴在一边的玻璃上,看不清了,景色都变成一幅调烂颜色的废画。

  萧语依旧沉默地养神,沈年失去研究车子的兴趣,同样懒懒地斜坐着,而管家坐在前排静默异常。

  “我们去哪里?”她问道。

  “回夫人的话,是太阳岛。”答话的人是管家。

  “太阳岛,什么地方?”她没有听过这个地名,就算不是哪处奇异的地方,是当地的名字她也不会知道。

  “狐爷的府邸所在。”管家依旧回答,听不出一丝情感的变化。

  这个答案对她来讲又是一团迷雾,而看上去管家没有接下去解释清楚的欲望,萧语也毫无反应,更别说是怀疑睡过去的沈年,他竟然可以睡过去!

  司机默然地踩上刹车,窗边的景色变换骤然停止。管家拉开门,单手平举腰背微弓。

  唐梵下车,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灰白色牌坊,她目测不出高度的牌坊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粗大的柱子下盘绕着青色的苔藓,而横着的牌面上刻着暗绿色的字,可惜她看不懂。

  唐梵没有注意到萧语骤然严肃起来的脸,也没注意到沈年惊诧的低呼,不知什么原因促使她靠近它,似乎是有人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引进去,而身后的萧、沈两人毫无察觉。

  巨大的牌坊很高,但也很窄,她几乎用了一步就踏进了牌坊的另一边,眼前突然明明暗暗的一片,那不是她先前看到的牌坊另一边,绝对不是!

  这里,天黑了。

  她站在人群里,穿着长袍的人们没有注意愣在原地的唐梵,自顾自欢声笑语地穿过,高高挂着的是头顶的圆月以及飞翘屋檐上飘摇的火红色花灯。她猛然回头,同样的街道灯火人群,没有灰白色的牌坊,没有萧语,没有沈年。

  一片灯海闪烁烟光,天幕深蓝圆月温软,行云或是流水般的长袖在她身边眼前流过。

  她在哪里?

  梦?

  两边的翘檐,四周的灯火,周遭的广袖,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应该存在于千年前,她一身短裤衬衫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这是梦吧?她眼前的热闹和耳中的死寂有着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她看得见喧嚣却听不见一丝声音,犹如陷入黑暗的悄然无声。

  暗下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柔软细腻,抓住唐梵就开始小跑。她没有撞上人群,那些碰到的人几乎就像是烟雾一样吹散了。

  她向前看去,一个白衣的后背和满肩的黑发。不是萧语也不是沈年,这个人太矮了,和她的身高几乎一样。

  终于停下来,那人松开手,转头看向她。

  唐梵看见的不是一张脸,而是惨白的兽头面具,只露出狭长缝隙的一双眼睛,他轻轻一抹,面上的兽头变成晶亮的光彩四散开来,显出他的脸来。

  干净清冽的五官,尚带稚气的面庞,静好的少年眼里含笑,他伸手猛然在她肩上一拍,笑着说了些话,可是她听不到一丝声音。

  “是你!”唐梵此刻认出来了,这个眉目清澈的少年就是鬼楼那次在夜半看见的人。

  少年皱了皱眉,忽然把自己的中指送到嘴边,虎牙一咬,嫣红的血液在指尖绽开,他染血的手指轻轻婆娑着唐梵的耳廓,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而随着少年的动作,唐梵的听觉慢慢展开,她耳朵里听见了夜风的声音还有眼前少年的呼吸声。

  “你是谁?”唐梵一问。

  少年收了手,翘起中指含在嘴边,嘻嘻笑道:“我叫胡染,胡家老幺,排行顺六位,也可以叫我阿染。”

  说着他又突然抓住了唐梵的左手,抬高她的手指看了一刻,看的自然是她无名指上红色的戒指,又听得他说“这戒指好看吧?我可是观察了很多样式才变出了这个的!不算费尽心力也算劳苦功高,那些个老顽固坚持了这么多年折腾来折腾去都不过是手链一条,他们不知道与时俱进日新月异落后就要挨打么!你说这群老头哪根筋搭错了,不让我穿西装偏要我穿着碍手碍脚的长袍?是他们结婚还是我结婚啊!”

  他的语速很快,几乎不带休息的,就像是连珠炮弹似地,突突突突就讲完了。

  唐梵听得有些混乱,但她也算知晓了个大约可能也许。她问道“你和谁结婚?”

  胡染脑袋一歪,盯着她语速又加快了,“和你啊!你的手上不是有我的戒指么?这叫姻缘狐链,不过这东西也不是手链了,怎么能叫狐链呢!干脆叫姻缘狐戒吧,其实我取名字没什么水平的,你要是喜欢,其他也可以啊。对了,我们见过一面,这叫缘分是吧——人类这么定义的,我们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是缘分吧缘分吧?”

  他最后的话里就好像是回音,缘分吧缘分吧。

  缘分你个头!

  胡染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又猛瞧了唐梵几眼,疑惑道:“不对啊,我的姻缘狐链早就放了出去,见到你的那次没有感觉到你就是那个宿主啊。还有,你是道士,我算妖类,这么个怎么能在一起?天谴什么的也不是玩笑啊,难道是我修行给的劫数?”

  唐梵一听,忙说:“对啊,这是禁忌!不能有结果的,所以你收了这戒指!”

  胡染又摇了摇头,道:“不行。要不你放弃当道士吧,因为我不当妖类的可能性根本没有,只要你不是道士就不算什么禁忌了。而且我们能遇见也是缘分啊缘分啊,要好好把握!你是不是第一宿主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觉得你不错,蛮好!就这么着吧……”

  “不!”唐梵一急,打断他“你看你还是小孩子样子,怎么能结婚呢?”她眼前的少年的确是算少年,虽然长相果然好看但是确是小孩子似的稚气满面,她怎么着都比他大,而且这个不是年龄问题,结婚什么的根本就没想过!

  胡染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用担心的,说起年龄,虽说我在家里排行最小但是也有快千年的年龄,怎么会比你小?而且狐族的人只要结婚就能成人,到时我就能以你们人类成人的面貌出现,当然不会是小孩子的样子!你放心你放心!”

  重点不是这个啊啊啊!

  他又有些黯然,说道:“不过,人和妖的时间是不同的,我和你只怕……可惜你垂暮的时候我还正值年轻,不过我会驻颜术,让你死的时候不会太难看啊。”

  “你想的太多了!”唐梵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料到胡染点点头道“是,想的多了,我们应该珍惜眼前勇往直前!这样吧,我们抓紧时间!”他忽然伸出手又抓住她的手腕,往她所不知道的地方跑去。

  唐梵被他带的一路小跑,最后终于知道他嘴里的抓紧时间是什么了。抓紧时间结婚啊!她一脸伤心地看见那座大宅的牌匾,认出了那两个字——“胡府”,顶上还有红绸子的悬挂,热闹地就像要办亲事,的确要办亲事。

  她缩手缩脚地想要往回退,胡染死死拉住她的手,回头说道“你往回走做什么!家在这里啊,没什么好害羞的。以后这就是你家,我家就是你家,虽说很多老头子话多,但是总的来说你只要不理睬他们,他们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说什么,我还有很多哥哥姐姐,不过都不在家,这家里其实我说的话很有分量的,以后谁找你麻烦你要来找我啊,我替你报仇!”

  害羞?害什么羞啊!她只是不想结婚而已,不想和一只话痨的狐狸不明不白地结婚。

  可是他的手很有力,她几乎退不了一步就被他拉进了屋子。

  胡染又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唐梵浑身的装扮,伸手一挥,短裤衬衫被火红色的长裙替代,他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说“这样我们看上去更配一些。”

  裙子很长,足以绊倒她的脚步,而且她在进门的那些不长的走廊上,的确被长裙绊倒不止一次,亏得胡染一直抓着她的胳膊,而两边的丫鬟小厮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笑意满满地看着她们的少爷和夫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正厅。

  唐梵进去的一刹那就看见了那边上坐着的两个人,萧语和沈年。

  两个人青衫长袖,身子修长,倒是穿出一番味道来,可惜了那头短发,整体搭配不伦不类。

  沈年朝她挥了挥手,对她眨眨眼,意思不明。而萧语坐在那里,闲闲地看她,意思也是不明。

  萧语你那副悠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没看见她要被人强逼着结婚或是成亲了吗?还有心情吃食饮酒!喂喂,她还付给你五百的啊,是嫌弃太少了?想来当初鬼楼一事他随手抬抬就消去一只恶鬼,便要了唐梵五千零一快,如今这档子妖怪闲事必然不会是五百就可能解决的吧?嫌少么,嫌少么?

  想来这时她的表情定然比较诡异,拧着眉毛,恨恨地瞧着那边的萧语,连带着对沈年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胡染顺着唐梵的眼神看过去,一直向上翘的嘴角忽然落了回去,紧抿着薄唇,唇边的虎牙散发着微冷的光,眼神冷冷而警惕十足,像是碰到敌人的动物,不安地喘着粗气,好吧,其实阿染的确是动物,这个比喻不恰当。

  他握着唐梵的手紧了紧,身子默默移到她前头,挡住唐梵直线面对萧语的可能性,那是一个保护幼崽的动作,抬起的手像是羽翼一样保护着身后的人,她听见阿染咬牙的声音,而且他的眼睛此刻牢牢盯住前方悠哉的萧语,萧语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眼里。

  萧语倒是不介意,只是意外胡染这个母鸡护雏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道:“你看得很紧啊。”

  胡染低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难得的,这么一句精简的话,话痨倒是不见得,只是火药味不少。

  萧语放下手里的釉面白瓷杯,指了指唐梵,无奈道:“我是她的亲友,成亲大事,自然是要来喝杯酒的。”

  阿染顿了顿,继续冷声道:“那么我看你刚才已喝完酒,可以回去了。”胡染似乎特别不待见萧语的摸样。

  “逐客令?你还太年轻,这不是待客之道。”萧语说,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便请你走,”阿染说道,轻轻推着唐梵到墙柱的边上,轻声道:“你别过来掺和。”

  啊?她一愣,看见阿染棕褐色的虹膜像是着了火一样,璀璨的金色吞噬着他的双眼,细长的瞳孔陡然显现,而原本和她一样高的身子猛然矮了下去,不过几个眨眼,原本的少年已经是一只毛色暗红的狐狸。那是只到她脖颈高的狐狸,唐梵发誓除了在小说电视剧电影之外,她绝对没有在现实中看见过这么有视觉冲击的狐狸,就算是动物园也绝对不会有!

  阿染,狐狸是阿染,果然是妖精啊。

  暗红色的狐狸高傲地抬着脑袋,冷冷地觑视着萧语,微微弓起的毛发表示他正在发怒。

  沈年这时候偷偷溜到唐梵身边,手上还不忘抓一把花生,嘴里鼓捣着说“我们下个赌吧?我觉得萧语赢面比较大。”

  唐梵怔了怔,喃喃问:“这是要开打的节奏?”

  沈年丝毫不介意自己没有接住左手抛起的花生,张了张嘴麻利地接过另外一枚,他含糊不清道:“…对,打起来才好玩……你赌谁…赢?萧语我已经定了,你…你不能和我重样。”

  唐梵暗自抹了抹汗,这一个快千年的妖精,一个号称蛮厉害的驱魔人,但是从年岁上来讲,萧语真不占什么优势,打赢么,其实她也不是不相信,对,其实是很相信的,但阿染,活了那么久,没点杀招她可不相信——萧语抬抬手就消去了多年的恶鬼,阿染不会被…?她突然对胡染的下场有些不忍,这小狐狸话多了些,但是不至死。

  正当着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沈年又在边上添了一句“你赌赢的人是那只狐狸。”

  唐梵瞪了沈年一眼,这二货真闲。自己的手却是也伸向他手里的花生,道“拿过来点,我也要吃。”

  另一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和沈年唐梵这边吃东西看打斗片的气氛完全不合拍。阿染是全心全意地盯住萧语的一举一动,倒是萧语闲闲地还冲他们那儿看了一眼,对他们的行为不置一词。

  沈年突然一阵叫喊“打了打了!”

  动作很快,唐梵几乎不能完整捕捉到他们打斗起来的动作。只觉得是一阵又一阵黑色的影子瞬间在眼前飘过,她有种跟不上节奏的感觉,眼花缭乱倒不为过。旁边的沈年倒是津津有味,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看进去还是假装的。

  “叮……”她听见极细的一声。

  沈年说“结束,我赢了。”

  唐梵细细看过去,那边急速飞动的黑影已经消失,阿染和萧语沉默地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萧语的左手堪堪握住阿染的咽喉,虽说他的手在狐狸的毛里,看不清具体,但是她发现阿染绷紧身子,一动不动,到底是被制住了。

  他果然赢了。虽说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赢字前面加上那个“果然”,但是唐梵只是直觉告诉她,萧语不会输的。至于原因,她不知。

  狐狸脖颈处的毛发蓬松上竖,呲着尖牙,细长的眼睛盯住萧语,却是不敢动一分。

  “小辈无知,阁下还是放他一马吧。”年老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大厅里响起,他们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驼背老人。

  “太爷说的是,”萧语嘴角一弯,笑着答应,忽而又说道:“还是请太爷消去那小妹和胡家少爷的姻缘链吧,她一个普通人,受不起这姻缘。”

  驼背老人就是胡家太爷,辈分极高,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这姻缘狐链的斩断容易,要想这太阳岛胡家不来找你麻烦,可又不是断了链子这么简单,所以需要一个胡家重要的人亲自断链,免去后续之忧。

  胡家太爷细细长长的眼睛又眯了眯,几乎变成了一条缝儿,他打量了一眼角落的唐梵,道:“这女娃也不算普通人,已经开了阴阳,算得上阴体,留给小幺做媳妇倒是不错的选择。”

  萧语听了这话也不显怒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胡家少爷要娶妻,不就是为了塑造人形,免去百年修行之苦,不一定要真娶个人吧,极阴原血也可以替代。”

  老人听完也是一笑,捋着短小的胡子,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书看多了就都明白,”萧语的左手依旧卡着胡染的脖子,他微微一用力,倒不见胡染的表情有异,只是吓着了老太爷。

  “嘿,你轻点,松手!只要你给极阴原血,这链子我来斩。”

  “一诺千金,”萧语忽地松开手,笑意浅浅。

  可是胡染却是不答应,他吃了一亏没碍,但是凭地要斩去他看上的姻缘可是不行,况且……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萧语,嘴里急道:“太爷,我不答应!这家伙它……”

  他的话没有完就被人消了音,他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气恼地瞪了萧语一眼,忍不住又想扑上去,却被自家太爷牢牢抓住颈毛,动弹不得。

  太爷皮肤褶皱的手伸过去,沉声道:“血来,链断。”

  却见萧语朝太爷的手一拍,歪头笑道:“不急不急。”而后径直走向唐梵和沈年,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减退。

  “流血了!”唐梵却是突然发现萧语的右手衣袖一片暗红色,上前想撩起衣袖却被萧语制止。

  他丝毫不在意,脸上表情都不曾变化一分“到底快有千年道行,不可能简单赢他。”

  唐梵有些急了,道“给我看看,血流的不少,要不去医院?”她还是忍不住抓起萧语的胳膊,“看你刚才气定神闲的样子,全是装的?演技不错,”说着,已经撩开了染血的衣袖,右手的外侧胳膊上,说是血肉模糊也不为过,四道十几厘米长的伤口向外翻卷着皮肉,露出里面已经变得暗红色的筋肉,还好没有看见骨头,血似乎已经不流了。她皱紧了眉头,看见了右手下臂一片尚在发脓的灼伤痕迹,连忙又去拉起萧语的左手。

  萧语忙抽着手,笑道:“你看什么看,我可不好意思。”

  “好什么意思?”唐梵使劲一拉,扯开左手的袖子一瞅,果然和右手下臂的灼伤一样,还发着脓,她脸色大臭,道:“你上次的伤都还没好透?这次要去医院,我可不相信你这个兽医可以给人医治。”

  明明已经过去不止一星期了,他双手的伤口怎么会还是这副样子,丝毫不见结痂恢复的样子。给宠物看病,她都觉得萧语不靠谱,何况是他自己。

  大概是见到唐梵紧张的神色,萧语笑笑“我体质就是这样,伤口好得慢,比别人慢上几倍,去医院也是一样。”

  唐梵大底还是不放心,道“去医院。”

  萧语无所谓地一笑,说:“可以啊,我没钱,你付着,挂号、问诊、买药……都是钱啊。”

  “……”她默默地数了数包里的钱,这几百,果然是不够的。

  医院,黑啊。

  “这事可以先缓一缓,”萧语指了指身后还站着的胡家太爷和狐狸阿染,道“你也听见了,他们要极阴原血才肯斩了你的姻缘狐链。”

  唐梵说道:“你给他们啊。”

  他摊摊手道:“我没有这东西。”

  “什么!”唐梵大惊,看着萧语有些气恼,说“你开玩笑的吧,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有这鬼东西!你这不是耍他么,人家恼羞成怒怎么办?一只小狐狸就不好弄了,再来一只老狐狸……”

  沈年突然凑了过来,建议道:“武力不行,咱们商量一下智取?”

  萧语对着他的头轻轻一敲,道:“智取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毫无希望。”

  “那咱们缴械投降?”沈年转头对唐梵说道“小梵啊,你就将就将就,嫁了那小狐狸算了,我看他就是年纪小了点,样貌倒是不错的。”

  唐梵正暗自着急,听了沈年的建议倒是想一掌拍死他。

  萧语笑笑“好了,血我没有,但是小梵你有。”

  唐梵一愣,沈年奇道“老狐狸不是要极阴原血吗?她是普通阴体,会有原血?”

  萧语道:“她是极阴体,按照生辰八字来算应该是的。”

  她听完也不管极阴还是普通,撩起袖子露出胳膊就朝萧语伸过去,说“血,很多,抽吧。”就当义务献血,拯救生命。

  他倒也一怔,转而笑道“原血,不是一般的血。”

  难道会是神血不成,唐梵心里暗自吐槽,造血干细胞会不停努力地继续造血,流点血不算什么。虽然不怕献血但是她有些晕血,最好不见,她撇开头,只觉得手腕的经脉处轻轻一点,痛感不强,但是居然很快就是眼前一黑,什么也没感觉了。

  她晕血,但是没见血啊,怎么就晕了?

  ************

  青紫或暗红色的血管嵌在肌肉里,根根分明,她几乎能看见鲜红的血液在血管里缓慢地流动,极其缓慢地,默然地流动。

  她晕血,但是她看见这副没有皮肤的身体,那种直视,却不让她感觉恶心。

  没有皮的脸,没有唇而显得特别长的嘴。□□的眼珠没有任何东西遮盖,就那么直视她,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

  她看见眼珠里流下暗红色的泪,或者是血,她分不清,但是觉得眼睛里流下来的该是眼泪,粘稠的,流速很缓慢,就像倒出一杯酸奶,慢慢地流下,不急不躁。

  “走……”她听见低沉嘶哑的声音发出来,它在说话。

  为什么要走?唐梵心里突然想笑,她没有觉得恐怖,呆呆地就站在那里。

  “走!”那是低哑的吼叫。

  唐梵在那声‘走’里惊醒,发觉是个梦。她捂着脑袋,有些眩晕感,过了会儿才扫视四周,却发现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记得是萧语,还有沈年,狐狸,阿染……血,原血……不是要她的血吗?怎么会在这儿?

  忽然有人走进房间,唐梵瞪大眼睛,讶然地发现是萧语。

  萧语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淡蓝色的围裙,双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海碗,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踩着软趴趴的拖鞋,他走到唐梵的床边,递上手里的碗。

  “什么?”唐梵一瞧,发现是一大碗暗红色的汤水,散发着咸香。

  “猪血汤,补血的,”萧语笑道,塞到她手里“事情已经解决,你的原血很好用,胡家少爷已经成人了。”

  唐梵却是端着碗不太敢喝,这东西,看着就令人恶心。

  萧语见她不动作,催了一声“喝吧,味道不错,我亲自烧的,恩,不要钱。”

  唐梵扯了扯嘴角,道:“这…你还打算要钱啊?”

  “这件事解决,五百啊,别忘了”萧语突然又插上一句让唐梵肉痛的话。

  “我不用补血,”她还是坚持不想喝这玩意。

  萧语撇撇嘴,拿出一边的镜子,劝道“你看看你的脸色,苍白得像是女鬼,原血不是一般的血,我说过的。这东西就是人的精血,一时半刻你是不会好的,相当于说你现在是贫血状态。”

  “味道很好的。”他补充。

  唐梵不得已喝了一口,果真是如他所言,味道还蛮好,但是一想到这东西是血熬的,胃口就倒了一大半,吞入口腔的汤水有些难以下咽。

  萧语只是坐在床边看她动作,笑道:“你看这房子不错吧。”

  “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卧室也有两间,向阳的阳台。”

  “所以,你住进来怎么样?”

  “咳咳咳……”唐梵被汤水呛着了,本来一直含在嘴里的汤水在他的一句‘住进来’当中,猛地咽了下去。

  他伸手拍拍唐梵的后背,继续说道“合租怎么样,房钱一人一半,水电杂费我出。”

  “为什么?”

  萧语说“一月房租一千,独力难支啊。”

  唐梵却是不信“你,不是驱魔么,收钱怎么会少?”

  萧语道:“单子少,钱难挣。说起来,我们合租怎么样,咱们是熟人,很安全。”

  唐梵不理他,说“我有宿舍。”

  “会没有的。”萧语笑道,她突然觉得,他笑容很诡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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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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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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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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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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