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莉莉玛莲>9 Chapter09(一修)
  素素狼狈地从窗边逃开,她隔着柔软的丝绒旗袍,感受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跳动着,从山脚攀上山崖的节奏,从悬崖眺望深渊的踌躇。

  不能,什么都不能,她颓然无力地躺回床上。静静听窗外落雪,一片两片,噗噗簌簌哼着小调,不知不觉就听了一整夜。

  是谁的笔,在冬天的结束春天的开始写一首缠绵诗。

  毫无意外的,她在第二天收到来自维奥拉的抱怨,“伊莎贝拉,你怎么能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留在舞会,这太不够朋友。”

  “我为我的突然离席感到抱歉,但是,维奥拉,你真的是一个人吗?”她显然心情很好,好到足够在沿河的咖啡厅里调侃女伴。

  维奥拉的金发蓬松,眼睛明亮,比电影海报上的女明星更加耀眼。“不过你提早离席也好,自从德国人闯进来之后,舞会就变成阿谀奉承的政治会谈,令每一个人感到恶心。”

  素素低头搅拌着上午十点的纯酿咖啡,温温柔柔地笑。让维奥拉也忍不住发出感慨,“我不知道在中国是什么样,但你在我眼里,绝对是一位标准的淑女。”

  素素眼睛里带着雪后初晴的明媚,看着她笑,“多谢夸奖,维奥拉女士。”

  “你微微一笑的样子,真让人猜不透。”

  “那么你呢?”素素抿一口咖啡,“说说舞会上有什么收获?”

  “有什么收获?遇到一头叫赫尔曼的德国猪……”

  “你们跳舞了?”

  “勉强算是。”维奥拉回答得漫不经心,换句话说,更像是故意掩饰。

  “看来他一定非常热情,热情到连你都感到疲倦。”

  “完全错误,伊莎贝拉。我彻底地感受到德国男人的乏味无聊,他居然在跳舞的时候跟我谈一颗子弹的挑选过程,上帝啊,谁想了解他的千分之一子弹?我建议他找个炮弹场的技术工人长谈。”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无奈,隔着一张桌的距离,素素都能感受到维奥拉在舞会当天的牢骚。

  “我想这位赫尔曼先生一定会再次出现。”

  “谁知道呢?别说我了伊莎贝拉,说说你,接下来两周的假期你准备干什么?别告诉我又是在图书馆写论文,你们建筑系的课业怎么从来没有轻松过?”

  素素摇了摇头说:“我打算去大使馆帮忙,这个时候他们有非常多的文书工作要做。”

  “噢,依然如此。”维奥拉摇了摇头,连带对甜点都失去兴趣。

  “好好享受你的假期,维奥拉。”

  “没有你,我干什么都没兴趣。”

  两位亲密好友肩并肩在塞纳河边漫步,谈论着法兰西学院的新鲜故事以及街头巷尾传颂的逸闻。时间随着步伐慢下来,最后几乎凝固在河底。但再厚重的坚冰最终都被船锚击破,周围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人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往西南方向走。路过的同窗好心告知她们,“德国人要在市政厅广场绞死抵抗分子。”

  “噢,可恶的德国人,又毁了我的周末。”维奥拉在人潮中忍不住抱怨。

  素素拍了拍她手背,提出建议,“要不要绕开市政厅?”

  “不。”维奥拉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我要去看看。”她一定要亲眼目睹,亲眼看过才能牢记仇恨,永不泯灭。

  这一刻,维奥拉如圣女贞德一般勇敢无畏。

  鸽子扑腾翅膀,咕咕地伸长了脖子,从天空投下鸟屎,把屋顶染成青色的白。

  有一堆鸟屎落在铁灰色军帽上,一个疯子掏出□□就要往天上射,但他们杀得了谁呢?鸽子可不管党卫军有多么厉害,它的鸟屎才不歧视犹太。

  当她们抵达市政厅广场时,绞刑台周边已经围满了人。一个大胖子德国士官穿着黑色军靴在绞刑台上来回逡巡,绞刑架两旁正各自站着两位衣着朴素的青年人。

  “他们一定来自红色革命区。”维奥拉如此说,“除了伟大的工人阶级,谁还在继续抵抗?难道指望议院里高谈阔论的老爷们?”

  “维奥拉……”

  人群拥挤,那头德国肥猪终于开始他的死亡演讲,用一口奇怪的法语说道:“今天,我们要处死三个月前在第七区刺杀德国军官的左翼分子!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反抗伟大的第三帝国的下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如果再发现有人从事秘密行为,哪怕是给游击队一块面包,帮助法共传递一张纸条,通通都要当场枪毙!”

  “他简直侮辱了法语。”维奥拉在台下无不愤恨地说着。

  在市政厅三楼秘书室,海因茨、奥托、赫尔曼以及尤卡斯尔几位又聚集在一起分享顶级巴西雪茄。海因茨对这种不过肺的东西并没有太大兴趣,他揣着兜站在窗前,脑袋几乎要高过窗顶。

  赫尔曼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还不忘调侃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可怜的海因茨,居然差一点死在这几个只会开机床的工人手上。”

  “别这么说赫尔曼,也许他已经死了…………”奥托堆着笑,“你知道的,伤口离他的小家伙只差零点零一英尺。”

  一群男人读懂了暗示,瞬间开始哄笑起来,他们连连举杯,说着,“rost!为海因茨可怜的小家伙。”

  尤卡斯尔恍然大悟,“难怪他最近都不跟我们去宽容所,要知道,从前他多么积极,就像一头不必吃草的耕牛。”

  “哈哈哈哈,现在是‘焖烧公鸡’——”

  又是一阵大笑,没完没了。

  “行刑——”

  两个德国兵分别将两位法国青年送上绞刑架,套上绳索,动作迅速。

  维奥拉用手捂住口鼻,遮住巴掌脸,掩盖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德国人连黑色头罩都不给,就让他们在悬空时的挣扎,面部肌肉的痉挛、眼球的爆裂一一呈现在众人眼前。

  已经有不少女人在低头哭泣,维奥拉靠在素素肩上,几乎是整个人瘫软在她身上。

  然而绞刑台上的德国士官在开怀大笑,也许反抗者的鲜血令他感到兴奋,他控制不住,即便在青年人已经被绞死之后,他仍然掏出枪,对准他们下垂的头颅,砰砰,一枪一个,令粉红色的脑浆跟随子弹向天空发射,刚才还在台下咒骂的男人立刻住嘴,他们沉默,偌大的市政厅广场只剩一片死寂。

  三楼秘书室,赫尔曼与奥托仍旧沉浸在低级笑话里,快乐得不能自拔。海因茨骂了一句“疯子”,正准备从窗边走开,但他居然发现了莉莉玛莲,就在黑白的人群中,她系着一条红色围巾,成为他视野里唯一的颜色。

  她正抱着她的法国女友,望向血流满地的绞刑架,目光沉痛。

  别傻了,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她应该尽快跟上他的步伐,与他的思想、行动保持一致。做一个高贵种族的仆从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先一步就得戒掉对劣等民族的同情。

  赫尔曼突然从身后揽住他,一瓶白兰地跟着他绕过来的手臂搭在海因茨胸前,赫尔曼醉醺醺地说着:“也许过完圣诞假期,咱们就不能再这么逍遥下去了。我的兄弟,你得轻松点儿,别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

  海因茨深深吸上一口雪茄,没答话。

  赫尔曼拍了拍他的胸膛,继续说:“你怎么这么瘦?你该多吃肉类,比如说香肠……”

  尤卡斯尔说:“听着海因茨,就算是为了你受伤的小家伙你也得多吃点……香肠…………”

  “哈哈哈,对,香肠……”

  奥托说:“我听说过完圣诞咱们也许会被派去卢森堡。”

  赫尔曼半挂在海因茨身上,摇摇晃晃地说:“不会的,卢森堡有101装甲营就够了,是不是?我的兄弟。”

  海因茨说:“我认为,整个法兰西都只需要101装甲营驻军。”

  “噢,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自负,不过……我喜欢!”他喷着满口酒气凑近海因茨,突然间举起酒瓶,“生日快乐我的兄弟!让我们在去卢森堡之前玩个痛快。”

  “生日快乐,祝你的小家伙早日康复。”

  “生日快乐,圣诞小子。”

  海因茨终于笑了,为了遮掩这点笑意,他还故意压低了帽檐,只露出半张脸,从窗边走到办公桌上坐下,朝他们举杯,“非常感谢,与我并肩作战的混蛋们。”琇書網

  男人们的笑声,几乎要飘过窗台传到墓地一般寂静的市政厅广场。年青人的血还没流尽,粉白的脑浆无人清理,他们沉默,他们安静,他们各自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仇恨的味道,德国人对法国人,法国人对德国人,恨之入骨。

  素素把几乎虚脱的维奥拉接到布朗热太太家里,她们走到二楼卧室,维奥拉瘫坐在小沙发上,浑身无力。丽娜送来一壶热茶,维奥拉喝到熟悉的红茶才慢慢回过神来。

  “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维奥拉依然在哭泣,她今天的所闻所见太过震撼太过真实,血是真的,死亡是真的,残酷的战争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素素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别担心维奥拉,一切都会好起来,上帝不会让德国人永享胜利。”

  维奥拉抬起头,用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孔面对素素,她哭得毫无章法,她几近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那么冷静,冷静得……就像是冷血。”

  她的话非常失礼,但是素素并不生气,相反的,她愈加沉静,她看着维奥拉伤心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些事情在我的祖国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不,比这些残酷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都被日本人施加在我的同胞身上。但是维奥拉,我们并没有投降,从一九三七年开始到现在,是的,你没有听错,我们没有投降,我们始终坚持抵抗,虽然我们——中国非常弱小,但我们——决不投降。”

  素素静静地说着,她的语气并没有太多起伏,但她的眼睛里有光,她说起她孱弱的故国,没有任何羞耻,有的只是无可言喻的骄傲。

  “相信我,只要坚持下去,胜利终将回归正义。”

  毫无疑问,她拥有着任何强权也无法比拟的力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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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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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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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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