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在裴蓁醉醺醺的脑袋里回荡了许久,夜色漆黑如墨,眼前的这条长路仿佛永远走不到界限,裴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不痛快。
裴蓁摇了摇头,望着月亮苦笑一声。
阳春坊的一场大火,将曾经华丽的栖凤楼和它的邻居都烧成了一片废墟,包括裴蓁那间不起眼的小房子,也将裴蓁的藏在家中的药全部烧掉,仿佛有意要切断他与过去的全部联系。
可是过去却不可能完全被切断,比如裴蓁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抬起头去,皱着眉头望了望面前的那栋明显比别处要矮许多的围墙。接着,他一口气喝干了手中的酒,似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
接着酒劲,他踮起脚尖来,伸手扒上了那道矮墙,努力的将自己的身体挂了上去。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小院中的窗户,只是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窗户上也看不到熟悉的灯光,裴蓁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酒气一时冲入头顶,裴蓁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他猛的用手撑起身子,左脚一使劲,整个人连滚带爬的翻过了那道矮墙。
月明星稀,一旁的花草都被他惊得掉了好多叶子,此时窗口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二公子?”
丫鬟青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手里端着一盏蜡烛,有点好奇的向着裴蓁的方向走去,裴蓁瞬间被吓得酒醒一大半,也不顾跌落围墙时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向着墙根逃去,可是青萝脚步很快,早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的身边,举起蜡烛照了照那张狼狈的脸,却是有点惊讶的开口,“裴公子?”
“二公子……不在吗?”裴蓁有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他去世子房里喝酒了。”青萝虽然掀起他嫌弃的要死,但看到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又觉得实在可怜,还是走上前去扶了一把,“你要找二公子,不如先进来等吧。”
“不……我不是要找二公子……”裴蓁嗫嚅着摆摆手,努力的爬起来拍拍自己衣衫上的尘土,踉踉跄跄的扶住了墙根,“我这就走……”
“你是不是有病。”青萝翻了个白眼,冷冷的看着裴蓁缓缓蠕动,走了许久也迈不出一步,忍不住想要开口嘲讽。
然而青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惊讶的定格在原地,裴蓁只顾着向前逃走,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此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已经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就在裴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接着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二公子一个过肩摔十分潇洒,将裴公子整个人都摔懵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的翻过身去。
傅季瑛站在小院门口,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傅季珩已经又冲了过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几乎将裴蓁踢得滚出一圈,就在裴蓁抱着头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打击时,傅季珩却突然向着裴蓁伸出了一只手。
裴蓁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敢睁眼,却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再次被打,于是他有点好奇的睁开眼去,有点犹豫的看着傅季珩。
傅季珩的面孔不再是傻笑时还是有几分英俊,却与傅季瑛长得并不像,他继续冲着裴蓁伸着那只手,有点生气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求我?”
“什么?”裴蓁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老实说,他现在虽然身体疼痛,心里却是比之前要畅快许多。
“那什么洛大人要是真同情你,干嘛不把你接到家里去!”傅季珩生气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你为什么比我还要傻?”
说着,傅季珩又生气的扬起了巴掌,裴蓁低下头去,心里却莫名生出几分窃喜。
“行了,别打了,你下手又不知轻重。”傅季瑛笑着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心里舒服了吗?”
“是。”傅季珩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顺手拍了拍裴蓁身上的尘土,这两下也似有点撒气似的,裴蓁虽是不敢躲,却也疼的倒吸了几口凉气。
“小蓁?没事吧?”傅季珩看到裴蓁皱眉,又恢复了昔日热切的神情,伸手就要撩起裴蓁的衣服,傅季瑛满脸无奈的拍了拍傅季珩的手,又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屋子。
“我哥让我打你一顿消消气,我也没打过人,你忍着点。”
裴蓁软绵绵的趴在傅季珩的床上,任由傅季珩将药膏搓在他的身上。
不管是床上运动还是打人,傅季珩的下手都有点不知轻重,此时裴蓁的身上已经落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药膏擦在身体上面,他还会跟着轻轻颤动。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傅季珩看到他疼痛难忍,受伤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将脸凑到裴蓁的面前,问道,“真的很疼吗?”
“当然,你永远都是这样,你就是头河马!”裴蓁冷笑着骂了一句,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又低下头去,愧疚道,“我又失言了……二公子教训的对……”
仿佛习惯了对傅季珩恶语相向,尽管对傅季珩有着说不出的愧疚,开口却还是些刻薄的话,裴蓁垂下头去,懊恼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眼眶里已经微微含着几分泪水。
“你真的没事吧……”傅季珩有点害怕的低下头去看了看裴蓁,轻声道,“你跟我说过对不起,我也打了你,而且之前是那个洛大人骗了你,我哥说,你也挺可怜的,咱们……就算扯平了吧……”
“二公子……”裴蓁看到傅季珩的眼神,却是将脸埋得更深,“我不配与你扯平……”
裴蓁别过脸去,眼神却突然定格在傅季珩的书桌上,那里摆着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瓷瓶。傅季珩不仅依旧留着它,还在上面扎了一条丝带,仿佛一个精美的礼品一般。
只是这里面装着的却不是礼品,而是被傅季珩误认为是糖球的“词牌名”,在这些药壳子里,曾经装着的是吸引他一次次迷恋上裴蓁的(春)药。xiumb.com
药能迷情,却不能迷心。
傅季珩不是傻,他只是个动心的善良人。
“对不起……”
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内心愧疚,裴蓁的脸上竟然布满了泪水,他猛地坐起来,伸出手去抱住傅季珩的脖子,泪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傅季珩的衣襟中。
“对不起……对不起……”
傅季珩有点不知所措将手放在裴蓁颤抖的背上停顿片刻,又用力将那具身体揉入自己坏中,“我说过,我们扯平了,现在就当我们重新认识吧。”
傅季珩的话还没有说完,裴蓁软软的双唇已经堵上了他的嘴,傅季珩脸颊突然一片飞红,却也无力从这个吻中挣脱开去,只能任由裴蓁的舌尖一点点延伸进他的喉咙。
他们第一次认识,裴蓁喝了小侯爷的“观音脱衣散”,傅季珩也在原有的安排下喝下了药,那是傅季珩第一次体会到人间□□,出于感情与愧疚,他有点依恋着这具温暖的身体。
药物有着迷情的作用,却并非能起到百分之百的左右。
傅季珩的手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像裴蓁身后游走,却又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力度,努力不碰到裴蓁身上的伤痕,裴蓁却是等的有点着急,他一把抓住傅季珩的手,引导着他向自己的身后探去。
“小蓁,我们不是说重新认识,怎么能……”傅季珩已经开始呼吸粗重,却努力掩饰着自己,不想再一次伤害他。
重头开始,意味着要从不曾认识到心心相印,完成之间缺失的所有过程。
没有必要。
现在这样,我已经全部满足。
“你少废话!”裴蓁看到傅季珩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点生气的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心中,今日的投怀送抱却有着其他的意思。
毕竟这一次没有药物,没有目的。
“我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在裴蓁细碎的断续话语间,傅季珩已经小心的探入了第一根手指,“我虽然是个软骨头……却也觉得不舒服……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
“啊?”傅季珩抬起头,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不一样了……”裴蓁扬起头,面孔上出现的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神情,那仿佛是一个发自内心的舒心微笑,“一开始我不喜欢你,你把□□当糖吃的时候,却也未必喜欢我,难得我们现在都互相喜欢……”
“小蓁……”傅季珩不明所以的笑笑,轻轻将逐渐探入的手指抽了出去,“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了?”
“唉……”
裴蓁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冷笑道,“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那……”傅季珩伸手扶起裴蓁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到他的耳边,“现在是可以进去的时候吗?”
其实并非所有的情爱都是从君子之交走到耳鬓厮磨,一开始相遇的不是时候,也不见得会永远错过。
红尘白雪浮生好,相逢莫问巧与迟。
“我给你背首诗吧。”
傅季珩温柔的抬起头,继续吻了吻怀中酒意渐醒的裴蓁,除却醉酒之后隐约的媚意,裴蓁浓密睫毛中的眸子愈发清明,他听到这句有点意外的话,却没有显露出嘲讽的语气,而是温和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听得懂,不过还是请你背吧。”
“其实这是一首听歌女唱过的词……”傅季珩不好意思的笑笑,举头朗朗道,“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
“携手同归去……”
蓦然间,裴蓁残存的酒意已经完全退散,他抬起头,望着傅季珩自我陶醉的眼神,目光中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也没有用心去听后面的几句。
太子已死,万事俱变,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与你“携手同归去”。
“怎么了?”傅季珩坏笑着在裴蓁呆滞的眼神前晃了晃手,“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这是暗示你跟了我,从良了……”
罢了罢了……
裴蓁佯怒,伸手打掉傅季珩傻傻挥舞的手,“好啊!这次你不仅笑我是个女人,还笑我是个风尘女子!”
“小蓁……”傅季珩的委屈还没有持续多久,脸上又变成了不明所以的傻笑,
“又看你生气了,真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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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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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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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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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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