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裹着漫天的飞雪,刺骨的冰寒。
夜色里的长安有少许的诡异,尤其是在空无一人的时候,隐隐的灯火使的这里看起来不似人间。
小孩行走在空荡的未央街上,冰雪一次又一次粘住了她单薄的鞋子,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了眼眶里的滚烫,使劲儿拔起了脚。
终于挣脱了束缚,小孩裹了裹蓑衣,继续颤巍巍的移动在诡异的夜雪里。
突然,小孩的目光一滞,她看到了一座古拙的宅子。
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那所宅子显得极为怪异,带着幽幽的美感,霜雪爬上屋檐,檐下铜铃微晃,几盏青灯在飞雪里明暗着。
小孩看着那所宅子,失了心神。
雕着奇艺花纹的朱红木门缓缓打开,似乎有一个薄凉低沉的呼唤飘了出来。
小孩魔怔一样跨步进了去,眼眸瞬间燃起火焰。
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素白的雪,腥红的花,还有无数盏昏黄的琉璃灯。
小孩惊呼出声,她看到在如此大的雪里,竟然有一树梨花,安静地绽放着。那树下,有一个极美的男子闲闲地拨弄着一把古琴。
梨花夹着皓雪,纷然而下,男子的衣上竟是一点雪痕也没有,只是落了满肩梨花。
男子微微笑了,带了一点悲伤,“来了。”
小孩咽了咽唾沫,干涩地挤出一句话来,“我…我爹娘…都没有了,我一个人,我害怕……”
“所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么。”男子的话中笑意淡淡,却又夹着一丝哀伤与悲戚。
“嗯。”小孩并了并脚尖,那雪极大,她有点看不清那人的眉眼。
“很好,”那人断了琴弦,“你以后,便唤作花葬罢。”
小孩咬唇,轻轻点头,她抬头望天,却只望见冰冷的月,只看到森凉的雪。
“为何这里只有月与雪么,”那人看出了她的疑虑,“因为这里,不是人间。”
小孩没有懂,她现在很冷,很累,她什么也不想问。她只想趴进暖和的被窝里睡一觉,做一个长长的梦。
那人并未进一步解释,只是优雅地起了身,伸出手,对她说,“过来。”
小孩晕乎乎地走了过去,立即沉睡了过去。
那人抱起她,身上有奇异的花香,很悲伤的感觉。
小孩的脚踝露出了一段细细的白色来。
华胥。
花葬蓦然震惊,茶水泼洒了出来。
那人,那人究竟是谁?
当年的长安,那所宅子,究竟又是一个什么地方?
那人将她带往幽冥之域时,为何她未曾看到过任何亡灵?
那条河,那片宽广的河面,那座弧度优雅的桥,包括桥边那精致的亭台,还有那块被青苔覆盖的石头。
她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均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花葬,把杯子放下。”
她惊觉回神,放下手中茶盏,喃喃道,“什么也没看到过,什么也没看到过。”
“有时不让一个人看见,”均息指尖拂过红花,“或许是为了那人好。”
他的嗓音凉寂,“花葬,你确实该明白这一点。”
花葬迷茫着双眼,“真是为了那人好么。”
均息执起青花盏,淡淡呷了一口,“是。”他的脸隐在了雾气中,看不真切。
花葬绞紧衣角,“你当日为何一定要救下我?”
“我没有一定要救你,”均息眸光沉静似古井之水,“那只是……”
“那只是公子均息的本能而已,”男子低沉带笑的声音进了来,“公子均息,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花葬不看那人,仍是喃喃细语,“如果并非当时,我已经见到他了。”
均息略略皱眉。
那男子有些错愕,几百年来,除了那女子离开那一瞬,他还没有见过均息皱眉。
“我天,均息,”他惊呼道,“你刚才,是在皱眉?”
均息若有所思,“嗯?没注意。”
花葬:“……”
男子这次没有带纸扇,他尴尬地空摇了一摇,开口道,“好吧。说正事,这个小姑娘会吹流年诀了么?”
花葬咧了咧嘴角,干笑几声,这人岔开话题的本事太大,她是服了,“我虽有心学,怎奈无人授。”
“怎么,你还未无师自通么?”男子笑了笑。
“没有。”花葬白了他一眼。
“嗯,我猜猜,”男子仍是笑道,“你现在很想回去长安是么?”
花葬抬头。
“但是你得学会流年诀,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你们既然绑架我来华胥,为何不能送我回去?”
“绑架?”男子呵呵笑了几声,“你见过这么温柔的绑架么?”
均息淡淡飘出一句,“你见过哪个绑架者亲自送被绑者回去的?”
花葬直接气结,好罢,终究是她定力不够,是她的错,她就不该在那场大雪里出现,果然越美的人心机越是深沉。
“上次,还未能教你在心里收敛一下自己的想法么?”没有拿扇子的执扇男突然道。
花葬疑惑地看着那人。
“被窥光了。”均息淡淡吐出一句。
嗷,让她去死。
“你心中所想的,正是你的劫。”均息道,“你想要回去长安,无非是想回去当初那座宅子罢,那么,回去了,又能如何。”
花葬捏紧了拳,回去了,又能如何?
是啊,被那人遣回长安时,那人便对她失望至极了吧,即使她回去了长安,找到了那座宅子,她和那人一起的时光,又如何能回得去。
她不禁有些黯然,这么多年了,她都未曾想过再回去那个宅子,那是她的心里在本能的抗拒罢,她的本能不允许她再次疼痛。
睹物思人。
她不怕。
她做了一个决定,即使那人已经忘了她,她还是要回去那个地方,就在那座宅子里,度过剩下的流年。这样,当她死时,她起码能说,她没有忘记他,从未敢遗忘那一场梨花雪下,有一个人,起弦了一场风雅。
因为当那人的剑刺过来时,他说过,只有你死了,才能再次见到我。
那人的悲伤的微笑,残忍的温柔。
后来他说,花葬,回去长安罢。
还有她没有听清的那句:
花葬,这是劫。
长恨刺来,她的鲜血一点一点流失,可她,却察觉不到任何痛觉。
一如那些亡灵,亡灵,是没有痛觉的。
她忽然定定看着均息,一字一字,尽是执着,“我要回去长安,回去当初那座宅子。”
均息没有说话,很久,仿佛遥远地从彼岸飘来的声音,“回得去么。”
回得去么。十年前,冥界。
那人长发散了一肩,微笑着看着被无念索困住的女子,“那么,告诉我,花葬,你是喜欢上了我么?”
女子抿唇,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人的残忍,她不是没有见过的。
如今,便该是她自己了么?
那人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花葬,我记得我曾说过,”他微微欠身,魅惑地看着长跪在地的她,“不要对我产生任何执念,若我发现,”
花葬的泪滚落了下来。
“我会杀了那人。”
男子残忍的声音响起在华丽而空荡的大殿,那些跳舞和静立的女子男子们齐齐跪了下去,整齐,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声音。
这样的安静,死灰般的沉寂。
花葬被压抑地说不出一句话,在那样的死寂里,她突然发现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好像她卑微的感情被连根拔起时,她的心,也一并被挖走了。
那人突然开了口,微笑着轻抚她眉睫,“花葬,你不该生出这样的执念。”
花葬瞳孔骤然紧缩,那人淡淡笑道,“跑罢。”
花葬起身,轻轻俯首,转身疯狂地逃离,她的脚上扣着锁链,随着她的奔跑发出沉重的声音。
喉头有腥甜的感觉,可她还是不能回头,她拼命地跑着,想要逃离此地,带走那个突然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秘密。
红花缠上她脚腕,贪婪地吸食着她被锁链绞出的鲜血。她无力挣脱掉那些美艳危险的花,她只是,头也不回地跑着,向着那条河的方向,青灯倏忽肆燃。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回头,带走对那人的秘密,不要回头,不要停下。
凌乱仓促的步伐最终停止在三途川畔,她茫然地望着宽广的河面,没有任何船只。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手里提着长剑。
她万念俱灰,终是逃不出这个地方么。
她忽然冷静了下来,转身直视那人的逼近。
那人真真是风华无双,他的白衣飘飘,眉目如画。满地的血色映着他悲伤的微笑,屠俘了她以后的多少个梦魇。
她跌坐在地,脸埋进三千青丝里去。
那人轻轻开口,“花葬,没能逃脱么。”
她缩了缩身子,眼神透着恐惧。
“只有你死了,才能再次见到我。”
那人微微抬手,长恨贯穿了她单薄的身体,一剑穿心,似乎有什么久违的感觉在体内苏醒。
她听到那人说,“花葬,回去长安罢。”
她惊恐地护着襟前,那里,藏着他亲手种下的红花。
鲜血淋漓,红花肆艳。
她看到那人抽出了长剑,微笑着转身,又驻足,他对她露出悲伤的微笑,犹如他无数次悲伤的回眸,然后他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终于倒地不起。ωωω.χΙυΜЬ.Cǒm
火焰倏忽而起,焚烧了无数红花,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在火光里淡去。
一切,都结束了。
那样也好,她至少,死在了他的身边。
又何必苦求那一世长安。
后来,当她带着痛觉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飞雪长安。
她回来了。
那人没有杀她。
她的身边,鲜血横流。
她突然有点记不起那人的脸,她于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泪水滚落雪地,灼疼了遥远的彼岸的另一个人的双眼。
后来,她无数次徘徊在长安的雪中,只为了那年,她和他的初遇。
她不止一次地试图了结此生,她想要再次见到他。
可是,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她的身上,便会有鲜血渗出,无数的伤痕再次浮现,那一剑的感觉还停留在心口,痛得她毫无知觉。
是那人的惩罚么,她在疼痛中悲哀地想,那人竟是不想再次见到她呢。
经年成伤,她终于可以平静或者说假装平静地看待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天长安又是飞雪,她重新坐在长安的雪中时,旧伤齐发,意识刹那混沌,激起了心湖深处的涟漪,有那么一瞬,她本以为她就可以再次见到那人了,可是,偏偏有人撑了竹伞,清清冷冷地唤她起来。她记得那人的衣上有淡淡的梅香。
从此,尘封多年的记忆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迸了出来,她开始疯狂地思念二十年前的长安雪。
再后来,她便随那人去了华胥,执念深深生根,她很想再回去长安那座宅子了。
只为了寻那人一丝气息。
花葬取出了玉笛,摩挲着它凉润的表面,“回不去,也得回去。”
华胥的柳絮倏忽成雪。
------题外话------
华丽分割~总觉得有写作欲望但没有时间,唔,不要嫌弃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放假时我会好好更文的,嗯,相信我,就是这样。对了,再猜,花葬最后回去长安了么,她有没有回去那个宅子,还能记得它在哪里么,她能找到它么。
qwq,好了,请思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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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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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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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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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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