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崇明的心思实在太难猜测。
我有一种预感,前往南疆我会见着霍时徽,我有些想见他,却又怕见着他。我想见他,他对我而言是个难忘的故人,不论是围场上的断弦相让,还是在酒楼中与他对酌到烂醉,这一幕幕我时常还会不经意想起。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到无论我说什么,我感觉他都是懂的。可我又怕见到他,他不动声色,十年磨一剑,在南楚王朝毫无防备的时候,出人意料地血洗皇城,这般果决、残忍令我对他有些畏惧。或许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豁达爽朗的他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心结,那便是淳懿公主。他曾那么信任我,将妹妹托付于我,我也信誓旦旦地承诺了下来。虽然淳懿公主的死,她自己也有原因。可局外人不这么看,坊间都传言魏良娣是个妒妇,不仅将有孕的太子妃推入水中,纵使被处死后也阴魂不散。霍时徽听到这些传言又会怎么想我呢?后悔当初识人不明么?遗憾我死得太容易,没有手刃了我替他妹妹报仇?
他从前以为我死了,而如今我这个已死之人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我的容貌与从前比,有了些改变。可又怎能瞒得过霍时徽那双敏锐的眼睛呢?淳懿公主的的确确死了,而我却还活着,他怎么能不恨我?何况他近些日子并不顺心,想必也有些怨气郁结于胸。
自开春以来,南楚便遭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春旱,主产粮食的南楚江南道尤为严重。连月的干旱意味着秋日的颗粒无收,更意味着骇人的饥荒!百姓们害怕饥荒,提前储备秋天的粮食,却导致南楚的粮价一路飙升,而这又让更多贫寒的百姓无钱卖粮,最终无米做炊、食不果腹。因此南楚前段的偷盗、□□之案频发。霍时徽虽然强令镇压,却也抵不过难违的天意。霍时徽曾凭着血腥残忍的雷霆手段从他皇兄手中夺得皇位,南楚上下本是政局不稳、人心惶惶,而这场春旱带来的□□无异于雪上加霜。琇書蛧
西越国对南楚已是积怨已久,先前只是一直没有寻着时机。如今这百年难遇的春旱倒是给了他难得的机会。西越国乘人之危,西越王举全国之力,亲征南楚,望一举攻破南楚王城,将飘摇不稳的南楚王朝彻底毁灭。
若是南楚的皇帝还是霍时徽那昏聩无为的皇兄,南楚这回许是真的亡国了。西越国养精蓄锐多年,倾全国之力率兵压境。南楚已是焦头烂额,最初猝不及防接连失了几座城池。霍时徽见状当即挂帅亲征。这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登基之后第一次出征。他熟读兵书,精于排兵布阵,用兵诡谲,是生来的将兵之才。不过几日,霍时徽便率着他二十万精兵竟将西越王那数百万雄狮逼得节节败退。
只是西越是有备而来,南楚前不久才历经了南楚、北汉的战事与内乱,这次是匆忙应战,实力相差悬殊,着实难占上风。霍时徽曾经率五千精兵打散过爹爹带领的三十万大军,不过那是突袭,可这次西越是铁了心要与南楚一决雌雄,这持久战打起来,兵力的强弱便显露出来了。还好有霍时徽勉力周旋着,也不至于太狼狈。
南楚、西越这样两相僵持着,这是北汉的态度便尤为关键。只是刘崇明到现在除了宣布御驾出征南疆外,便不动声色,怕是只有那身边那几个亲信武将才知道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刘崇明还是一贯的独断专行。他先是莫名其妙地忽然册封我为妃,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再相见,便已是我被宫人领着登上前往南疆的革辂。
辂车停在乾明殿的石阶之下,殿下乌泱泱的立着文武百官。宫人扶着我杌凳登车,有朝臣四下环顾时正好看到了我,只见他连忙扯了扯一旁同僚的衣袖,使了一个眼色。不一会儿,好几个鬓角花白的大臣,通通转过头来看我,他们望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厌恶。
刘崇明穿着武牟服,立在乾明殿前。他身边的黄门侍郎手中捧着象征兵权的节、钺,陈戍与一阵随行的则将领立于丹墀之上,然后跪下,朝着刘崇明伏跪四拜。其余的文武百官也跟着朝他跪拜。他敛着目,目光向远处放空,有着胜券在握的从容与傲气。只见他忽然收回目光,微微侧过头,目光朝革辂的方向投来。我不确定他时候在看我,却也即刻将车帘放下不去看他。车帘落下的那一瞬,我似乎也看到了他又将头转了回去。
高呼万岁之声随着乾明殿廊下的礼乐回荡在苍穹之下,殿上沾着祭祀牲畜血的牙旗迎风飞卷,映着万里无云的青天。
隔着那道高高的宫门,我听到城墙上战鼓声声,宫外传来三军将士排山倒海的呐喊。“杀杀杀!”这情景我熟悉得很,就在不久前,还是东宫太子的他和还是北汉百侯之首的爹爹一同赴南疆与南楚交战。
我虽不知道此番出征是如何凶险,可我却知道,这一战过后,爹爹死在了南疆,而刘崇明却活着回来了。
不一会儿,革辂跟着队伍朝宫外驶去。刘崇明骑马至承天门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掣节钺。百官跪在宫门两侧,恭送刘崇明。
我挑起车帘,透过数丈宫门上方的空隙,望了一眼宫外青灰色的天空。这宫外的天色不知怎地,我总觉得要比宫中的亮些。若不是娘亲、皇祖母、姑母都在刘崇明手中,我真想此次出宫一走了之,再也不回。
北汉有五十万大军驻守在淮南,此次前行刘崇明只带了精兵五万。队列一路向南,从百姓夹道的长安城,再到人迹逐渐稀少的荒郊。
革辂是五辂之一,辂车内十分宽阔,布陈雕龙绘凤,也很考究。不知道刘崇明究竟在想什么,他此次出宫只带了我一人,我独坐在这革辂中,显得更为空寂了。
忽然,辂车稳稳停住,还不容我一窥究,锦帘忽然被掀开,黄门侍郎扶着刘崇明登上车来。他没有看我,穿着玄朱色的武牟副,在我的对面坐下,面色冷淡,没有看我一眼。
我也不想理会他,可一想起娘亲,还是没有忍住,问他:“皇上曾答应带奴婢去见娘亲的,君无戏言,您难道忘了么?”
他本在垂眸出神,听到我言语抬起眸来,沉默了良久,才皱着眉开口。只是他并没有答复我,反而用上扬的语气反问我,“奴婢?什么奴婢?”他顿了顿,凛冽道:“你别忘了,你都是朕的女人,朕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现在是辰妃,是朕的妃子!”
我敛目望着我,等着我改口。
我蹙眉盯了他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敷衍着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皇上曾答应带臣妾去见娘亲的,君无戏言,您难道忘了么?”我说到“臣妾”二字之时,我的指甲不自觉陷入手心。
“朕早已将大长公主安置在锦和宫,你不必挂念,回宫之后,朕自有安排。”他说到“回宫”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我能感觉得到他是在威胁我。娘亲在他的手中,我又怎么逃得脱?
“皇上将我带去南疆,究竟想怎样?!”我已是十分的不悦,问他。
听罢,他忽然起身,走到我跟前,一手扬起我的下巴,敛着双目,冷笑,“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你那个私定终身的情郎?朕不妨成全你,让你看看他如今的模样。”他故作轻松的讽刺笑意渐渐凝滞在嘴角,取而代之的眸中无尽的寒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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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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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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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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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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