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落到此时的灵帝耳中,只觉说不出来的烦躁,就像夏日里暴雨前的闷热,又如冬日里冰冷冷的太阳,总能让本就疲惫的心雪上加霜。
被风带来的还有那些散落着的遥远欢声笑语,这些天是灵族又一个重大节日——飞廉祭,每七百二十年一度,比句芒祭又要高上一个级别。
这正是灵帝不悦的原因,这次飞廉祭,元恕上表称自己即将进阶合虚,需要好好闭关,因而不能亲身前来,还望灵帝恕罪。
——话说得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只是其中的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因为这已经是近百年来元恕第三次推掉重大节日的庆典了。
“小辈们各自玩乐,那盈盈笑语都传到琅玹殿了,”一身青白二色华服的漱芫走到灵帝身后,轻笑着绕到他身前,伸手试图抚平他的眉宇,“你却为何孤身一人,愁眉不展?这般走出去,恐怕要吓坏那些小辈了。”
灵帝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漱芫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轻轻摇摇头,不欲详说。
“不说,也罢。”漱芫翻手取出一壶酒,俏皮地摇了摇酒壶,“这些都是醒时烦恼,何不饮酒?须知,一醉解千愁,是非忧乐都两忘。”
灵帝一笑,拉着她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随手斟了满满一杯,望着其中跳动着的五色火焰,一口饮尽。
“为何不出去游玩?”灵帝问道,“这是千年之战前族内最后一个庆典。”
“我都多大年纪了?还与那些小辈们一般么?”漱芫白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忽地问道,“怎么这些年都不曾见到恕儿?这次飞廉祭,她似乎也没来。”
闻言,灵帝一怔,兴味索然地放下酒杯,向后一靠,双眸微微眯起,状似不悦,“不提那坏心眼的丫头!都怪我把她宠坏了,现在竟敢和我赌气。”
“哦?”漱芫一听,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对此颇感兴趣,“怎么了?你惹恼了恕儿?小丫头是怎么和你赌气的?”
灵帝轻哼一声,似乎对此很是不满。这本也不算什么隐秘,他先前只是懒得说,不过既然漱芫感兴趣,说说也无妨。
“近两百年前,就是人族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恕儿竟偷偷掺和进去了,用【改则】帮九渊府赢得胜利。我虽不悦,但念及她当年毕竟在九渊府待过一段时日,可能有些感情,也就随她去了。只是这小丫头学坏了,不知见好就收,竟还要为了一个人族再度使用【改则】!这等挑衅之举,我自不会允许,因而拦了下来,罚她在数历山思过百年,谁也不许去探望。她当时老老实实受罚,什么都不曾说,我以为她知错了,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孰料,百年期限已过,她也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前些年的庆典她一次都不曾参加!你说,这不是在与我赌气是什么?”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流露出更为明显的不满之意,便是他现在就去数历山将元恕揪出来再罚一顿,也不会教人感到意外。
漱芫轻声笑了起来,仿佛一株开在晨曦中的兰花,美艳不可方物。她伸出一根葱白玉指轻轻戳了戳灵帝的肩膀,揶揄道:“堂堂灵帝,就这等气量?与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置气,也不怕人笑话!”
灵帝瞟了她一眼,从袖袍中取出一块玉简,递给漱芫,“看看吧!看看究竟是我气量狭小,还是这小丫头过分!”
漱芫笑着接了过来,分出一丝神念沉入其中,初时脸上笑容还很是艳丽,可渐渐笑意消失了,眉宇间亦是只剩忧虑之色。xǐυmь.℃òm
须臾,她将玉简放在桌上,眉头微皱,“她要去九嶷?”
“再过三年就是九嶷开启的时候,”灵帝揉了揉眉心,“按理说,她的确应该去,华菱、萧郁离、白然几个元婴巅峰或是初入合虚期的都打算去,我都允了,现在偏偏不让她去,以她那性子,会乖乖听话吗?”
“想必不会。”漱芫斟了一杯酒递给灵帝,脸上又带上了恬静美好的笑意,“恐怕会将整个灵界都闹个天翻地覆呢!”
灵帝也不推辞,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可千年之战在即,这次前往九嶷乃是五族共同行动,又不是单单只有我族!魔族个个邪佞,连你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中满是抱歉,在漱芫示意自己无事后,才继续道:“她若是去了,难免不被魔族盯上!哼,迦陵那徒弟,几百年前回了魔界,现在听说已经是合虚期了,他一直对恕儿心存妄想,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怎能让恕儿去冒险?而且千年之战在即,她若是有什么闪失,对我族也是个打击!”
“这些年来,她的性子是愈发古怪,以往只是有些任性,现在连旁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说起这些灵帝又不免有些疑惑,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若是就这么否了她,她恐怕又要兴风作浪,闹得不得安宁!”
灵帝素来高高在上惯了,难得有人让他这般烦恼,因而说起来滔滔不绝,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边之人那隐晦的异样。
漱芫静静听着灵帝的话,绝美的脸上依旧带着寻不出丝毫瑕疵的浅笑,只是与之并不相符的是那双眸中偶尔闪过的一丝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意味深长。
“终于耐不住了么?”她在心中喃喃自语,“躲在数历山这么多年,终于要逃了?”
灵帝从来不是个体贴入微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元恕的性子变得越发极端其实是有原因的——一切都在漱芫的设计之中。
从妖界回来之后,元恕绝大部分时间一直待在数历山中,几乎不曾离开过。饶是如此,她也遇到了好几次危险!每百年例行送去的贡品灵果、美酒及玩赏之物中被种下一些极为罕见却又效力极强的剧毒;推衍天机时常要用来献祭天道的凶兽骸骨中藏着污浊本源的秘宝;甚至连数历山中都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从洪荒深处寻来的,天生克制灵族的奇异生灵!
种种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一点一点将元恕逼得坐立难安。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沉得住气,对灵帝的信任让她觉得不会有人胆大到敢在灵界对自己下手——只是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怀疑,没有告诉灵帝这些事情。可逐渐,那些手段越来越阴损,可却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
元恕对灵帝的猜疑越来越大,她甚至已经开始逐渐相信推衍天机之后得出的结论——灵帝这次不要她的命,只要她的天机之术!
直到两百年前,灵帝阻止了她,并罚她思过百年,严令其他人不得探望——尤其是元玖。这无疑直接引爆了元恕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愤!
而漱芫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这两百年足够她再用些手段,逼得元恕相信待在灵界只有死路一条!
这才是元恕执意要前往九嶷的原因,因为只有离开了封绝古禁的范围,她才有机会逃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谁也伤不了她!
想到这些,漱芫不由微微一笑,对灵帝道:“这有何难?”
“哦?”
漱芫悠悠起身,走近元妙琅玹古树,伸手抚过其上缠绕着的茂盛藤萝,“既然她本也应该前去,陛下便不应阻拦。若是担心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何不让少君随行?有少君在,何愁不能护她周全?”
灵帝一怔,若有所思,“倒也确是如此……只是,玖儿已是圣灵,历来进入九嶷的,都在仙劫期以下,令他前往,恐怕……”
虽未明说,但看灵帝的神色,显然以为此事不可行。
“恐怕什么?”漱芫反问道,“难道五族还有约契,不许仙劫期以上灵修进入不成?既无约契,少君前去,便是理所当然,谁也不能说什么!况且,少君似乎并未去过九嶷,这次前去说不定有些机缘呢?”
灵帝无奈地摇摇头,“不可。玖儿素来心悦恕儿,若恕儿一心想做什么,恐怕玖儿也拦不住,去了也没什么用!”
“哈哈,你何时还操心起小辈们情情爱爱的事情了?”漱芫不动声色地偷换概念,取笑道:“不管他们怎么闹,少君总不会愿意恕儿有什么意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灵帝直觉她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觉她说得确是不错,难道玖儿会让恕儿出什么意外吗?必是不会的!
“倒也的确是这个理。”灵帝也懒得再管这些,这几百年来封绝古域里的事情、与魔族宣战之事教他颇费心力,他是没这份闲心了,“那就让玖儿跟着去吧!”
漱芫嫣然一笑,“想必恕儿见少君一同前去,也会明白你对她的关切,绝不会再与你置气了!”
“只要她以后乖些,不要老折腾就好!”闻言,灵帝虽然嘴上犹不饶人,但却是颇为开怀地笑了起来。
只是灵帝绝不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会因为这个决定而追悔莫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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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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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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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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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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