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上乘客稀少,零星的坐在前面几排,他俩坐在最后一排座位,窗外是不断被抛向身后的道路,路灯绵延如光带。车开得不快,偶有令人不悦的颠簸,但谁都不会埋怨。
秦朔北坐得很端整,眼睛平视前方,实则是用余光看着昏昏欲睡的秦渊。他硬撑了一路,眼睛似合非合的,双手相互挽在胸前,姿势显得很倔强,然而最终还是投降于瞌睡,被摇晃的车厢催促着,慢慢地抵住秦朔北那好像随时为他准备的肩膀。
他每每想起秦渊,心都像是一片蓊蓊郁郁的森林那样安宁。
他自然不知道,秦渊已经把梦见过的事儿变成了现实,他只是在车到站的时候把手放在他腿上轻轻拍,用宛若亲吻的姿态,凑到他耳边说,哥,下车了。
他看着秦渊落在眼睑上那一圈细密的睫毛,迷惘的扇动了两下,打着哈欠跟他走下车,然后在没有灯的夜路上,牵住他的手。
因为彼此都没有恋爱过,对关系的认知仍显生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如何揣摩一个人的心思,如何爱惜他回报他,只能顺应本能的对对方好。
这是唯一能做的事。
八月末秦朔北军训,在秦渊不怀好意的期许与祝福声中,还是没有晒黑一点点。
开学他就升上高二,更是成了班里的异类,好在外表上略胜一筹,性格也没有可诟病之处,因此和同学相处得还不错——听到了怎样的传言或者被大两岁的学姐递了情书,这些都会当做笑料讲给秦渊。
“稀奇啊。”
秦渊倚着窗户抽烟,手背把烟灰缸往窗台里推,“我怎么从来没被人追过?”
秦朔北看着他浅色的眼睛和英挺的眉骨,在心里说了句“那是你根本感觉不到”,嘴上说着,“你喜欢么,喜欢今后都是我追你。”
秦渊愣是被自己抽了好几年的烟呛了一口。
“秦朔北,”他咳得脸颊微红,“我希望你检讨一下你的早熟。”
“喔。”
茶色的纱窗外吹来初秋的暖风,秦朔北望着他,目光落拓而直白,言语间却有种会心的以下犯上,“我不该在十四岁的时候,不征求你的意见就把你当成初恋。”
秦渊扯了扯嘴角,给出相当中肯的评价:“欠揍。”
那些事实都得以承认,那些想念都有了归宿,喜欢这种事不分先来后到,在于能够把自己的心意保鲜,不管花费多久时间,在递送去对方手上的那一刻,还是最美好的模样。
流年走得再慢些,也没关系。
半年后,除夕。
这是秦渊和秦朔北第一次单独在一起过年,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年三十当天下班前,便利店老板给秦渊封了一个厚厚的奖金红包,犒劳他一整年的辛勤工作。秦渊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好奇地拆开偷看了一眼,从里面抽出三张来,跑去购物街置办了简单的年货。
“到我家了吗。”
提着东西往家走的时候他想起要给王一泓打个电话,对方接得很快,听筒里风声灌耳,似乎还在路上奔跑。
“快了!”
其实今年过年不止有他和秦朔北两个。王一泓的父母去了外省的老家,他懒得跟着,临时决定投奔秦渊;秦朔北那边则是有个不喜欢和一大家子亲戚凑热闹的唐影,想来他家包饺子放炮玩儿,主人也欣然欢迎。
之后王一泓又打了个电话说路上堵车,估计天黑才能到,唐影那边还没消息,秦渊回到家,秦朔北后脚刚进来。他一下午都在楼上辅导邻居家的小孩儿写作业。
说起楼上邻居和那家的熊孩子,是秦朔北寒假找到的新差事。适逢中小学生放假,家长们却普遍为了年终忙得焦头烂额,这样一来孩子就疏于管理,只好选择送到小区里家庭式的托管处,也有愿意找家教的,教书照顾一并代劳。
秦朔北当的就是这份差,因为是邻居彼此熟悉,家长也放心些。他的任务拢共算下来也没几件,白天到家里和小孩一起写作业,兼职辅导寒假作业,主要是看住那个不安分的小女孩,防止她在没有家长看管的时候跑出去玩。
就这么点儿活,每天五十块,总让秦渊这个常年苦力恨得牙痒痒。
“并不。”这份嫉妒却得到了秦朔北本人的否认,“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多难打发。”
比方说,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在秦朔北逐字逐句给她解题的时候,以那样近的距离忽然抬头直视着他,问,“小老师,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十六岁的秦朔北有点懵。
尽管他的面部表情还是无懈可击,少年的眼眸清澈神色却朦胧,微笑着说,“不可以。”
“为什么?”
他说,“因为老师有喜欢的人。”
“哎呀,那老师可是早恋呐。”
“……”好像你更严重吧。
现在的小孩儿真难缠。
然而这个事实由他这个岁数的少年说出来有种故意的老成,十分欠缺说服力。秦渊闻言,不以为然地:“比你还难打发?”
想不到他话音刚落,下巴就被对方的手指轻轻捏住,让手头做着事情的他不得不抬头面对着已在身高上盖过他的弟弟。
少年冲他粲然一笑,眼睛却是眯了条促狭的缝隙,语速缓慢而旖旎。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连哥都不再叫了,直呼姓名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缠绵味道,配合着那混杂了阴柔和低沉的奇妙声线,反正秦渊被他弄了一身鸡皮疙瘩死活消下不去,只好泄气把包饺子的面抹到他鼻子上。
于是那张日渐脱离幼稚的脸正中央突兀多了一块儿白,看上去有点儿像小丑。
秦渊还来不及取笑,又被秦朔北凑到脸前,摇摇头用鼻尖在他鼻尖上来回蹭着,把他的鼻子也蹭成白的。
进而就是自然而然的接吻,没有丝毫的隔阂和犹疑。
晚上七点半饺子下锅,王一泓和唐影不分先后的赶到,带来啤酒零食和烟火。
往年的家里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四个人边吃饭边看完春晚,午夜倒数的时候把烟花拿到小区里的空地上放。唐影打火机玩不利索,跟在学长王一泓身后大呼小叫的点火,剩下两人站在远处,秦朔北乘着夜色,偷偷从身后抱住秦渊,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新年快乐。”
感谢过去的一年有你在。www.xiumb.com
愿未来的每一年,都有你在。
【正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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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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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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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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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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