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欲裂。
她揉了揉太阳穴,下床,穿鞋,可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停住,靠着门框,看着不远处厨房里那人的背影。
世界坍塌了,可他却回到了视线之中。
但是代价,重的她负荷不起。
季逸将鸡汤盛在碗里,一转身,就看见卧室门口的人,斜倚在门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季逸说:“醒了?那过来喝汤。”
南风没动,只是盯着他波澜莫测的眼睛,许久,说:“抱歉。”
季逸将汤碗放在餐桌上,转身问:“是为季林,还是为孩子?”
南风垂下眼帘,微抿着唇,好一会,才抬头,说:“为你。”
季逸笑了一下,有些无力:“那就不必了,我说过,我认了。”
南风的心,一晃,一坠,几乎沦陷。
她不敢在多留,一言不发的向门口走去,没想到这个离开的企图却霎时激怒了季逸,他冷声问:“你去哪!”
南风脚步不停:“医院。”
“回来!”
她沉沉吸气,转身,平静中带着疲惫:“我要去看舒嘉。”
无声的对峙了半晌之后,季逸大步走过来,一把拎着南风直接一甩,扛在肩上,南风惊呼:“放我下来!我要去医院!”
季逸的声音中有隐忍的愤怒:“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今晚给我好好休息,再折腾下去,你就该直接住院陪她了!”
南风不依,激烈的挣扎,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她要见她,不要说明天,她一秒都等不了。
季逸轻而易举的制服她的手,大步走进卧室,把人甩在床上,她身子刚一沾床,立刻要跳起来,季逸眼角一锐,伸手将她按下去,身子就压了上来。
他气喘吁吁,阴冷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低声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躺床上喝汤,要么直接闭眼睡觉。”
南风顶着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吐出两个字:“医、院!”
季逸平静的抻过被子,裹在她身上:“没有这个选项。”
“季逸!”南风被他卷在被子里,拥在怀中,一动也动不了:“你王八蛋!她是我朋友!”
季逸将她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多日以来,心里空缺坍塌的那一角,终于重新被填满,他闭上眼睛,满足却苦涩的说:“你是我女人。”
南风握在被子底下的拳头突然间失去了力气。
他说,你是我女人。
在历经了这诸多的种种后,他依旧苦痛却直白的宣告——你是我的女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瞬间,将她虚伪坚硬的盔甲刺得粉碎。
山山水水,皆是一来一去,兜兜转转,人生最是无常,所有的谎言、欺骗、辜负,都随着他的这句话,消失在了凄迷混沌的子夜。
南风一动不动的被他抱着,许久,说:“我以为,你会恨我。”
季逸心里俱是苦涩的甘甜,他叹了口气,说:“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但是今天再见到你,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怂。”
恨她、怪她、不原谅她,继而再也不见她,他一开始的确下了这样的决心,可她一出现,他的那些个自欺欺人的决定,便全部被攻陷。
面对她,他溃不成军,再次败的一塌糊涂。
南风看见他眼底有淡青色的痕迹,眼神中都流露着疲倦,她突然心酸,很想吻一吻他的眼睛,可被他紧紧抱着,她无法动弹。
南风说:“你先放开我。”
季逸皱眉,手臂倏然收紧了几分:“你当我刚才的话是放屁?”
南风缓缓笑了下,说:“我不走。”
他这才惊诧的看她,她的眼神坚定且柔和,又重复了一遍:“季逸,我不走。”
什么爱恨怨怼,什么宿命纠葛,她此时统统不想理会,他怀里的温暖,让她贪恋而不愿离开,哪怕结局会天塌地陷,但她终究是不忍心、也不舍得再放开。
哪怕他最后会决绝狠厉的放开她的手,丢她一个人在黑暗中万劫不复,但与他此刻的安静相拥,毕竟是这人生中最温暖干净的,且她至此一生再不复拥有的纯粹美好。
这个怀抱,能再多逗留一秒,于她而言,也是好的。
季逸慢慢放开她,南风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腰,唇在他的眼睛上轻轻一印,然后将头埋在他肩上:“你也睡。”
季逸眼中有千般情绪闪动,最后,他闭上眼睛,低声说:“好。”
南风却一直是醒着的,等到季逸真的睡着,她悄悄下了床,走到客厅,从风衣口袋翻出手机,果然,有无数个未接来电,全是秦晓。
南风回了电话过去,一秒不到,就被接听,秦晓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南风只说:“晓晓,我最近......你回美国去吧。”
秦晓哭的难以自抑,南风说舒嘉回来接她,可是她没有等到,再打南风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直到她打给舒嘉,才从齐然那里得到了消息。
秦晓说:“好,我不给你添乱,明天我想去看看舒嘉姐,看完我就走,行吗?”
南风此时很镇定,她不能让秦晓和季逸见面,于是说:“不用了,你去了,她也......她也看不到你,算了。”
秦晓哭的更加肝肠寸断。
南风说:“你定机票吧,我今天不回去了,走的时候提前说,我去机场送你。”
挂了电话,她重新回到卧室,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人的睡颜。
她记得,他的睡眠总是很轻很轻,从前的时候,只要夜里她有一点响动,季逸就会醒过来,帮她掖掖被角,或是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盖起来,再重新入睡。
而这次,他没有醒,睡得很沉。
大概这段时间,他真的是心力交瘁吧。
南风脱了鞋子,重新躺在他身边,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在手心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一同醒来,洗漱之后,去了医院。
齐然和画室的几个工作人员在医院守了一夜,见她过来,齐然不安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休息几天?”
南风沉默的摇头。
舒嘉在这,她怎么可能休息。
南风问:“她怎么样?”
齐然说:“人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说话。”
南风默然,又问:“程琛呢?”
齐然叹息,说:“昨天,他家里的人就已经过来把他接走了,看到儿子的时候,他妈妈都哭晕了。”
南风有好几秒没说话,季逸拍了拍她的肩:“别难过,还有一个人,现在更需要你。”
南风点点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说:“我去看看她。”
她走进病房,季逸和齐然一众人等在门外。
雪白的病房里安静的让人窒息,甚至能听到点滴‘滴答’落下的声音。
因为背部有伤,所以舒嘉是侧躺在床上的,眼睛上依旧缠着纱布,南风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此时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叫了一句:“舒嘉。”
听到她的声音,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但是南风看到,她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她知道她醒着,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许久,舒嘉的声音响起,嘶哑破碎的如同厉鬼一般,她轻声问:“他走了吧?”
南风将手轻轻覆在她没有扎点滴的那只手背上,说:“走了,他家里人来接的。”
舒嘉半晌之后,轻点了一下头,气息若丝:“回家了,真好。”
南风嗓子堵的生疼,半天才问她:“你呢,也想回家吗?”
舒嘉摇头:“不用了,这辈子,他在哪,我就在哪。”
她并没有哭,但是这种苍白的凄凉的声音,却听得人心里被刀剜一样疼。
南风再也说不出话来。
舒嘉的打着的点滴里,有止痛和安眠的药物成分,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南风出了病房,对齐然说:“你们回去吧,我留下来陪她。”
齐然说:“还是留两个人和你一起吧,毕竟方便些。”
南风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齐然还想坚持一下,可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季逸此时说:“没关系,我会和她一起。”
齐然只好点头,带着画室的人回去了。
他们趁着舒嘉睡着的空档,去找了她的主治医师,医生告诉他们,病人身上的烧伤不算严重,伤口大概三四周以后就会愈合,伤口长好后,再穿一段时间的紧身衣,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疤痕,而最严重的,是她的眼睛。
季逸问:“一般情况下,多久可以等到捐献的角膜?”
医生说:“说不准,要看造化和缘分。”
出了医办室,他们回到病房前的长椅上,从刚才到现在,南风始终一声不吭。
季逸将她的头拢到肩膀上,拍拍她的脸:“别担心,会好的。”
南风从前对这样依赖的姿势是有抗拒的,但现在,她很需要一个人,来给她支撑,她没说话,半天,只叫了他的名字:“季逸。”
“嗯?”
“这是报应吗?”
季逸握了一下她的手,说:“为什么这么说?”
南风靠着他的肩膀,三两句话,就将舒嘉程琛和苏皖还有她之间的瓜葛说清楚,她说:“你说,这算不算是报应?”
季逸的眉头深锁,缓了缓,才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宗教的说法,你不是说过,你不信这些?”
“可是,为什么不是我?当初如果不是我要舒嘉做我的经理人,如果我没有把她留在画室,她便不会遇到程琛和那个人,如果当初我能打消了她起初接近程琛的念头,他们也不会......如果真的有报应,为什么不是我?”
季逸的话铿锵有力:“南风,你听好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所有的问题习惯性的归结到自己身上,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阻止了所有的可能的开始,到后来,也就没有了他们之间这段浓烈的感情,我想,他在火海里护着她的时候,应该是心甘情愿的。”
南风闭了闭眼,许久,说:“但是,用生命换来的爱情,太沉重了,就算她活了下来,往后的这一生,要怎么办?”
季逸也沉默下来。
失去爱人的痛苦,日复一日的思念与愧怍,遗恨随着生命的延长而日积月累,这样的人生,注定了不会再有一丝的欢愉与希望。琇書蛧
南风说:“等她的伤好可以出院的时候,可不可以请你为她做治疗?”
身上的伤口会痊愈,甚至陷入黑暗的世界也会有复明的那一天,但是心上的那道伤痕,如不被安抚,恐怕会耗尽她所有的心力与气血,直到油尽灯枯。
季逸答应说:“好,你放心。”
过了一会,又问她:“找个时间,我再带你上山?”
南风的眼前霎时出现了一片青痕怡翠,白莲如雪的画面,她勾了勾嘴角,问:“去寺里?”
“对。”
看来,她当时许下的那个愿望,也要实现了,于是说:“好,我也去向佛祖还愿。”
感谢上苍,还能给她时间,在最最无助之际,换得与他此时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舒嘉和程琛这对cp三秒钟.....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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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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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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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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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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