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间久了,人也会变得习惯而温顺。
徐轩送南风出办公室,两个人慢步走在医院花坛边的长廊上,徐轩说:“这段时间你状态不错,要保持,吃药定时定量,定期来做检查。”
南风点点头,说:“什么时候手术?”
徐轩皱眉,叹息了一声:“若是有合适的供体,而且你的身体情况一直这样保持下去,手术随时可以做,毕竟技术的成熟的,只是,遇到合适的供体这种事,恐怕是可遇不可求。”
南风‘嗯’了一声:“我明白。”
徐轩送她到医院门口,临别时对她说:“你放心,不管有多不容易,我一定竭尽全力。”
南风淡淡笑了笑,颔首道:“行,你这份恩情我先记着,若是还有命等到你给我做完手术,到时候再报答你。”
她说的轻松,徐轩却忍不住轻斥她:“什么话!”
南风冲他无所谓的挥挥手,转身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已是深秋了,马路两旁的绿化树的叶子已经侵染了秋黄,风一吹,黄色的树叶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似是一阵黄昏雨。
南风回到了公寓,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饭香气息,舒嘉听见开门声,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冲她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这参汤都要炖老了!”
南风脱了外套,换上家居服,洗了手之后到厨房,揭开砂锅的盖子,舀了一小勺汤尝了尝,说:“不老,刚刚好,关火吧。”
舒嘉关了火,两个人将饭菜端上餐桌,吃饭前,南风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放在一边,然后习惯性的点了一支烟。
舒嘉给她盛着汤,瞪了她一眼,说:“电子雾化烟,一点尼古丁和焦油都不含,这么过干瘾你也爽是吧?”
南风吐出一口没有味道的淡白烟圈,说:“要是尼古丁促进冠状动脉痉挛收缩,影响了心肌供血,那我才是爽大发了。”
舒嘉丢给她一只喝汤的勺子,南风稳稳接住,舒嘉忍不住鄙夷她:“这时候才知道惜命,你早干嘛去了?”
南风挑眉坏笑,说:“早前也爽到了,不算亏。”
舒嘉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旋即笑骂道:“滚!爽死你拉倒!”
她平日里的只言片语间,也会偶然谈及过去的那段日子和那个人,舒嘉一开始还是心有戚戚,可次数多了,就发现,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芥蒂与嫌隙,仿佛真的如不经意间说起的一个相识的人而已。
她了解她的性格,这样看来,她似乎是真的看开了。
吃过饭,舒嘉想要刷碗,被南风从水池边甩开,她皱着眉说:“边上去,生理期的人洗什么碗。”
舒嘉说:“总比你久病缠身的人强吧?”
南风拧开水龙头,将水调温,说:“身残志坚懂么?”
舒嘉:“......”
洗过了碗碟,南风又将料理台收拾的当,便问她:“晚上回去还是窝我这?”
舒嘉说:“肚子疼,懒得挪地方了,我就将就一晚吧。”
夜晚时分,最显无聊,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可整点的黄金档,所有的频道都是一个节目,舒嘉说:“咱看电影得了。”
南风嘴里叼着电子烟,含糊的‘嗯’了一声,将茶几上的网络遥控器扔给她。
舒嘉将电视连好了无线网,测试好了网络信号,便进入了一个视频播放器的页面,开始找电影来消磨时间。
界面一张一张翻过去,最近新上映的几部大片都提不起她的兴致来,屏幕一转,却看见了几年前一部票房大热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也在搜索范围内,舒嘉冲着屏幕抬抬下巴,问她:“这片子看过没?”
南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屏幕:“没。”
于是舒嘉点了播放按钮,说:“就知道你没看过,再陪你看一遍好了。”
由于一直用药的关系,南风很多年失眠的毛病倒是首先被治愈了,尤其是这两天,总是有些嗜睡,她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姿势,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好啊。”
电影情节徐徐渐进,南风有些神色恹恹,倒是一直标榜自己只是陪着她重看一遍的舒嘉,一直抱着靠枕津津有味的盯着屏幕。
南风又无语又无聊,只听舒嘉在一旁聒噪:“你知道女神的意义是什么?最基本的一条标准就是让男人女人都喜欢!不管是高贵冷艳还是犯二卖萌,都让你觉得惊艳且百看不厌,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只演了寥寥几个角色却依旧被众人当成心中的日月,而有些人混了一辈子的大屏幕,到头来充其量被称为女明星!”
南风叹气,点头附和她:“是啊是啊。”
舒嘉拿抱枕砸她:“严肃点,这可是我偶像!”
南风又点了一支烟,强打着精神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的陪她瞻仰女神风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电影最后的结局,文佳佳和frank相遇在帝国大厦时的场景又唯美又煽情,但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尾,南风没什么触动,倒是旁边传来的抽泣声让她忍不住皱眉。
舒嘉抱着靠枕,被感动的一塌糊涂:“遇见爱情,兜兜转转,相守相伴,你说,世间最动人的际遇也不过如此了吧。”
南风忍不住冷哼:“电影就是电影,现实生活中哪来这么多的失而复得?最多的,也不过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你这眼泪流的,可惜了。”
舒嘉说:“你咋这么冷血呢!”
南风说:“不是冷血,是现实,况且,爱情里哪有那么多所谓的命中注定?那都是导演编剧用来哄你们这些情感充沛泪腺发达的二百五的桥段。”
舒嘉反驳:“你才二百五,铁石心肠!”
南风扬了扬眉角,说:“难道不是吗?你试想一下,若是文佳佳先认识了愿意每天为她跑很远的路,买豆浆油条的frank,而后又结识了土豪老钟,恐怕这部感人至深的爱情电影就要改名叫《蜗居》了。”
舒嘉:“......”
南风丢了怀里的抱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抵不住睡意的说:“知道你绕不过来,我先去洗澡睡觉了,您老慢慢跟这回味吧。”
舒嘉看她进了浴室,冲她背影撇了撇嘴,问:“我是睡你还是睡客房啊?”
南风的声音透过浴室门板传出来:“随便。”
舒嘉怕打扰她休息,最后到底没有去跟她抢被子,乖乖的睡了客房。
凌晨时分,南风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叫醒,她打开了床头壁灯,怔忪的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到来电号码时,暴躁的抓了抓头发。
她接起电话,压不住烦躁的火气,开口便问:“景晓娴你下次打电话的时候能先算算中美时差吗?”
景晓娴很是意外,自动忽略了她的无名火,而是问:“小风,你今天睡的这么早?失眠好转了?”
“......”南风无力的垂头,缓了缓,叹口气,问:“你有事?”
景晓娴说:“我没事,是晓晓找你,你等一下我让她听电话。”
电话交到秦晓手上,南风听那边的人轻轻喊了一声‘姐’,更是忍不住火大,冷声问:“你找我不会直接给我打电话?还非要找个人做个转折,什么时候添的毛病?”
听出她在生气,秦晓的口气霎时变得唯唯诺诺,她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妈、妈妈其实很挂念你,但是你......我就是想让她也听一听你的声音......”
南风握着手机,沉默了半晌,叹气说:“你找我什么事?”
秦晓瞬间就又变得欣喜不已,有些兴奋的说:“学校放假啦,这个假期时间很长,我想、我想回国找你待一段时间,好不好嘛?”
南风心里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干脆拒绝:“不行!”
“嗯?”秦晓的口气显示疑惑,马上就变得无限沮丧:“为什么不行呢?我很久没见过你了,你不肯再来美国,和我视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现在就连我想去看你都不行,姐,你怎么这样啊?”
南风说:“我成天画画,忙起来连一日三餐无暇顾及,哪有时间照顾你?”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要你专门照顾呢?我就是想你了嘛,就是想去看你嘛!”
隔着万水重洋,南风此时都能想象出秦晓拿着手机嘟嘴撒娇的样子,这样像个小姑娘,哪里有二十二岁的大人模样。
南风的心柔软下来,笑了笑,说:“可是,我......”
秦晓见她的口吻似是有所松动和通融,连连保证:“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去看看你,陪你一段时间就回来,我保证这段时间绝不影响你工作,你画画的时候我沏茶倒水,你肚子饿的时候我下厨煮饭,你忙累了我就给你捏肩捶背,我发誓说到做到!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南风无奈的笑出声来,却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想了想,事到如今,应该不会再旁生枝节,于是便答应了她:“好,你什么时候来?”
秦晓忍不住欢呼雀跃:“!我下个星期就动身,现在就去订机票!嗯,姐你最好了!”
南风笑着说:“那现在如你所愿了,能让你亲爱的姐姐我睡觉了么?”
秦晓犹豫了一下,说:“嗯......妈妈......妈妈还想跟你说两句,可以吧?”
南风不自觉的皱了下眉,烦乱的情绪下习惯性的拿起一根烟叼在嘴边点燃,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才说:“可以。”
电话再次转到了景晓娴手里,南风问:“还想跟我说什么?”
景晓娴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只是轻声说:“小风,谢谢你。”
南风冷笑:“用不着,她是我妹妹,我是看她不是看你。”
景晓娴叹气,终于问:“还是不肯原谅妈妈吗?”
南风说:“不是说你之前所做的那一切,都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意愿吗?随心所欲,何错之有?我又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原不原谅的,你想多了。”
景晓娴又问:“那,你还是不愿意叫我吗?”www.xiumb.com
南风沉寂下来,许久之后,她弹了弹烟灰,轻声叹息,道:“太晚了,我睡了,你......你们,注意身体。”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此时,身在美国加州花园洋房的阳台上的景晓娴,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想着她刚才最后那句‘注意身体’,许久都没有放下耳边拿着电话的手。
秦晓见她不动不说话,疑惑的走到她身边,不由大吃一惊:“妈妈!你怎么、怎么哭了?是不是姐姐她又说......”
景晓娴如梦初醒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笑着说:“没有,妈妈是高兴,你姐姐她......她很好。”
其实她的女儿很好,这么多年,虽然一直对她冷言冷语,更加不愿意在留在她身边与她相伴相暖,但是,她知道,那孩子只是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都牵挂着她。
她的女儿一直很好,从小到大,而不好的是她。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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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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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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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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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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