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平静的点点头。
她冷笑:“所以,刚才,那根本不是什么特殊意义的象征,只是一个纯粹的吻别dbye,对吧。”
dbye,还有另外的一种释义:承认某事物的损失或失败已成定局。
损坏,失败,已成定局。
她在这一刻甚至已经想要飙一句脏话。
季逸看着的脸颊,雪白的皮肤由于愠怒甚至染上了一丝红晕,她还想开口讽刺,季逸却截住她的话,沉缓的说:“和我一起走。”
她再次怔住,像是没有听清他刚才的话,不由愣愣的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
他叹息,加深重复:“我说,你,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回去。”
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可是我还没有订机票,而且,而且我”
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他这个人,他的海角天边,他在她眼前扬起起的那阵南风,他的吻,和他带来的一切惊喜,都像是她画板上那张洁白无瑕的画纸,在她不经意间就被他抹上了瑰丽鲜活的色彩。wWW.ΧìǔΜЬ.CǒΜ
他再次打断她,安稳平静的发问:“你昨天说,你的画稿已经全部完成了,是不是?”
她脑子一片混沌,只剩下点头。
他语调中透着轻松:“那就和我一起走。”
她只能喃喃出声,更像是自语:“可是,可是我还没有”
他说:“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两张。”
她嗓子中像是塞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堵在喉咙里抑住了声带,她只能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回程的途中,她一路沉默,静静倚在靠背上,偶尔皱眉,像是在思索,又偶尔咬唇,像是不确定,季逸从没见过她这幅神情,印象中,她做出决定时一直是果决的,甚至行事为人的举止间,还会流露出决绝的意味,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新鲜而有趣,看样子她已经愿意深入的去思考一些事物表象之外,所隐藏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比起她的清冷挑衅的外衣,这样的她,才显得生动而真实。
或许她仍无法确定,但这个思考的开始,确实是一个让人欣喜的讯号。
等他们差不多快要到达酒店的时候,她终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你,你是什么时候订的机票?我,我是说,两张。”
季逸思索了半秒,回答她:“四天前的早上。”
她的一颗心像是忽然被什么物体撞击了一下,微微一晃,余音泛响。
四天前,正是她与他相拥而眠的那天。
他忘不了那个清晨,他于睡梦中睁开眼睛,就看见如婴儿一般的她,柔弱的躺在身边,黑色的长发散开在白色的枕上,仿佛是昨夜从天而降的精灵,冒失的落入他的怀中,带着美好安宁,跌跌撞撞的闯进他的怀抱,和他的心底。
南风抬起眼帘来看他,目光笔直。
他的身侧是席卷而过的海风,远处是一望无边的碧海晴空,他迎着风,靠着海,深邃的眼眸清亮明净。
他也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海面上,波浪碧水轻漾,她忽然的就笑了。
第二天,她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季逸将她的画板折叠好,放入行李箱,然后带着她,离开了加勒比这片色彩蔚蓝到永生难忘的海域。
没错,这里有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从海平面上吹来的南风,有他的海角天边,有她的南风而至。
漫长而枯燥的飞行,南风蜷缩在座位上,依旧丝毫没有睡意。
夜幕降临,飞机在无边的黑夜中寂寞的穿行,窗外是浓得散不开的黑,就连流云的影子都看不见。
南风头抵在舷窗上,安静的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出神,看上去像是沉思,但季逸知道她的状况,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季逸按了服务铃,向空姐要了一条毯子,南风正兀自发呆,一阵窸窣的声响过后,身上蓦地一暖。
南风转过头来,季逸又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说:“睡一会。”
她摇头,诚实道:“睡不着。”
季逸将手收回来,微微蹙了一下眉,问:“经常失眠?”
“嗯。”她声音淡淡的。
“持续时间多久了?”
“很久了。”
季逸接下去本来想问她导致失眠的原因,是不是由于心理因素,但话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
不可以用这种方式,她不能是他的病人。
南风有些疑惑:“怎么了?”
季逸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的叹息,说:“没什么。”又将视线挪到她的脸上,带着安慰的语调:“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试着将大脑放空,看看能不能有些帮助。”
南风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颈,却将身体放直,说:“不用了,明知道没效果的事情,一开始就浪费感情。”
季逸却伸手扶住她的头,替她调整了一下歪头的角度与姿势,又将她的椅背放平缓一些,声音很静:“不试怎么知道没用?闭眼,现在。”
南风皱着眉斜了他一眼,小声嘟嚷了一句别的,虽然是极其不情愿,却还是不悦的闭起了眼睛。
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块阴影,长睫微颤,像是两把小刷子,他看得出来,她在尽力的尝试,也在尽力克制着内心的烦躁。
季逸将头顶的灯光扭暗,四周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流风之声。
过了很久,旁边的人呼吸逐渐绵长,季逸歪头去看,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她熟睡时的样子依旧安静,季逸看了她几秒钟,然后转过头来,闭上了眼睛。
南风醒过来时,空姐温柔甜美的声音正从广播里飘出来:“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地面温度13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她有些意外,本以为又要睁着眼睛等候天明的漫长黑夜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这么沉,连飞机降落时俯冲的失重感都没有察觉。
一觉醒来,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两个人下了飞机,取回了托运的行李箱,一路沉默的向机场大厅外走去。
南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刚开机,系统才一启动,就有无数条短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消息,她长指滑过屏幕,心不在焉的看着信息的署名,有舒嘉的、齐然的、还有秦晓的,忽然一个未接来电的号码跌进眼中,南风指头一顿,脚下倏然收住步子。
季逸也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她有片刻的失神,但再抬头时,眼中又已经恢复了清冷平淡:“没事。”
他们随着人流出了机场,空气中有很淡的喧嚣气息,这是真实的尘世烟火的味道,不像那个岛上,干净、纯粹,仿若世外桃源。
但是她还是回来了,那个岛上所有的一切也都随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被留在了山水重洋的彼岸,她带不走,就像她也无法再回去重新感受一番一样。
回到这里,就是原点,也是起点。
包括他。
兜兜转转,还是和他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算了,南风心想,既是留不住,干脆不动念。
有过,就够了。
知道南风今天回程,舒嘉和齐然已经老早就等在了机场外的广场上,出了大厅没走多远,南风就看见了齐然的车,舒嘉从副驾驶的车窗里探出身来,冲她挥手:“南风,这里!”
季逸也看见了等候着她的人,他停下脚步。
南风也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南风说:“我走了。”声音很轻,眼睛也一直望着前面,并没有看他。
季逸淡淡的说了句:“好”。
南风沉默了一会,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却问:“没什么道别的话?”
季逸默了默,说:“不需要道别,s市就这么大,会再见的。”
她的身影微微一动,终于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问:“如何再见?”
一语双关。
他明白,她这句话,既是在问怎样见到,又是再问,再见时,他们两人该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面对彼此。
季逸平静的说:“这要问你自己。”
他又将问题抛了回来,就像个皮球,在地上滚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脚下,发球的位置与角度,他还是让她自己去确定,选择。
果然,回到这里,就是又回到了原点。
他又站在了原有的位置上。
无论是什么,她都拿不回,带不走。
南风扯了扯嘴角,凉薄的笑着说:“那就再见了,季先生。”
季逸站在原地,看她大步走向那辆红色的卡宴,一直到上了后座,关上车门,她都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车窗的玻璃镜太暗,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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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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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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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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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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