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暴风狂雨,也不是没有见过如此的怒浪滔天,但不知为什么,望着远处的海浪翻涌澎湃,这一次,他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季逸回了房间,将湿透的衣服扔进洗手间的洗衣桶里,然后打开热水,冲掉了一身冰冷。
冲完澡出了浴室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他走到阳台的玻璃墙处,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都还是能隐约听见海风狂虐的怒吼。
心里的那一丝不安悄然扩大,他下意识的往旁边房间的阳台看去,阳台上空无一人,连躺椅都被折叠收好,靠在一旁的墙上。
雨水打在玻璃墙上噼啪作响,季逸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然后整个身子都随之一震,他扯下搭在一旁沙发靠背上的外套,然后疾步跑出了房间。
他想起来,从回到别墅到现在,还从没见过她的身影。
他想起来,刚才回到房间打开门的时候,隔壁安静的没有一点响声。
他想起来,昨天她说过,今天还要出去画画。
他终于知道心里那隐约的不安与忐忑是什么,是她。
他没有见到她,这样的风雨侵袭,她却不在这幢房子里。
他跑到房东所居住的房间外,房门是开着的,他象征性的敲了两下,然后霍然将门推开。
房东先生与太太一脸疑惑的看过来,他焦急的开口,声音中竟带了一丝连自己也想不到的颤抖:“我隔壁住的那个女孩呢?她去哪了?!”
房东太太愣了几秒钟,瞬间捂着嘴惊呼出声。
季逸与海边搜救队的成员乘着搜救艇,在海浪翻涌的海面之上摇曳摆动。
搜救队的成员手中的探照灯射出一道道惨白的光束,照在漆黑的海面上,是瘆人的冰冷惨淡。
季逸穿着救生衣坐在搜救艇一角,嘴角紧绷,沉静的俊脸像是一块寒冰,低沉的没有一点表情。
他手中紧紧握着另一件救生衣,因为力度过大,救生衣尼龙面料的衣角都被他攥的紧皱,他骨节泛着青白色,看上去像是极力压制着情绪。
这件救生衣是给她的,可是他现在不知道她在哪,甚至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穿上。
他自己很清楚,他是恐惧的,这恐惧的情绪太浓太烈,眼看就要将他湮没。
她此时一定也很害怕吧?怕一个人,怕黑,怕着随风卷起的滔天巨浪。
搜救队的一名成员见他脸色实在是难看,忍不住开口安慰:“别担心,我们可能很快就与奇迹相遇了。”
他苦笑,所谓的奇迹,不过是绝望之中那微弱渺茫的希望罢了。
但是,哪怕是再微弱的一丝希翼,他都不能放弃,他要找到她,所以,就一定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要坚持!南风双手紧紧抓住礁石边缘凸起的石块,在心里默默跟自己说,你不能放弃,要忍耐,要等待,或许,下一秒,就会有人找到你。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出现了。
一切发生的太急太快,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却让她亲身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沧海桑田。
她画起画来素来心无旁骛,等到她迟钝的发现平静的海面出现异常的时候,想回头,已经是不能了。
海风骤然变得汹涌,海浪一袭高过一袭,从不远处的海平线翻涌而来,不一会就到了眼前。
这片礁石小岛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被海水湮没一半,本来不远处的沙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不断高涨的海潮向着来时的方向涌去。ωωω.χΙυΜЬ.Cǒm
风雨交织,她很快被淋透,但最要命的还不是狂风暴雨,是离她越来越远的岸边,和周遭越涨越高的冰冷海水。
融入它才能感知它,此时她清晰的感知到了,这是它发出的死亡般的讯息。
画板和画具已经不知道逐浪飘到了哪里,海水漫过腰际时,她迅速做出反应,死死抓住了礁石上的一块突兀的石块。
她其实是会游泳的,但是这样的滔天巨浪之中,若是没有救生衣,没有相应的救护措施,贸然扎进水里游向岸边,根本与找死无异。
她只能尽量保存体力,一遍想着逃生的对策,一遍等待救援。
可是,谁会来救她呢?
异国他乡,孑然一人,此时才陌生的可怕。
唯有他。
可是,她却不敢奢望。
冰冷的海水迅速上涨,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也顾不上多做思考,眼下只能高声呼喊:“help、help!”
海风嘶吼,淹没了天地间一切声音。
可他却猛然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呼喊,很模糊,很缥缈,可季逸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希望的火光。
那声音是她,一定是她!
他猛地从救援艇上站起来,手里的探照灯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
一丝微弱的光亮在远处忽明忽暗,南风心中腾地升起一团火来,她提高了声调,声嘶力竭的冲着那微光呼唤:“help、help!”
季逸突然沉声喝道:“快!左前方三十度,五百米海域范围之内!”
搜救艇在巨浪之中打了个弯,然后向着那片狰狞的海域急速前进。
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惨白的光束遥遥打在脸上,南风根本睁不开眼睛。
她双手已经快要失去力气,整个人更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片枯叶,随风打转,随浪起伏。
但就是这时,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似以往的低沉悦耳,反而是颤抖的焦急,他在不远处的救生艇上向他疾呼,声音都被海风吹得破碎:“南风,是不是你!”
她秉足了全部的力气,用尽所有苦苦的支撑,才能叫出他的名字:“季逸!”
搜救艇原来越近,探照灯的光亮也越来越刺眼,南风微微闭起眼睛,眼底一片酸涩,生怕自己被这强烈的光束晃得流泪。
风雨飘摇的海面上,怒浪滔天的世界里,他来了。
他找到了她。
搜救艇却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逡巡徘徊,迟迟没有靠近,搜救成员向季逸解释说,这里是一片礁石小岛,现在已经完全湮没在海水之下,他们无法贸然向前开进,如果触上隐没在水中的暗礁,后果不堪设想。
季逸手中还紧紧攥着给她准备的救生衣,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犹豫一下,突然一个箭步,就从搜救艇上扑入海水之中。
海水是刺骨的冷,他紧咬牙关,在海浪之中奋力向她游去,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热。
终于,他伸手抓住了她攀附的礁石,然后在刺骨的海水中,握住了她抓着石块的手。
他只说:“别怕,我来了。”
雨水不断打在脸上,但就这一句,南风眼角忽然湿润。
季逸一只手死死抓住石缝,另一手艰难费力的将救生衣穿在她的身上,终于扣上了保险扣,他一把将她的身子拉过来,揽在臂弯处,气喘吁吁的问:“还有力气吗?”
南风此时哆嗦着青白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她虽然肯定的回应,但是季逸心知肚明,她已经在风浪中苦撑了这么久,估计早已精疲力尽。
又是一袭巨浪涌过,他调整了一下两人的角度,镇定的对她说:“别怕,现在慢慢放开手,稳住呼吸,跟着我向前面游,我一定带你回去。”
他的声音此时如带了蛊惑,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想无限的信赖与托付,南风咬牙,慢慢松开了抓紧礁石的手指。
海浪中,季逸一手环住南风的肩膀,一手奋力的向搜救艇方向游去。
她虽然轻,但是这样的狂风暴雨里,哪怕是穿着救生衣,一个人的精力与体力想要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也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海水不断呛入口鼻,苦涩的海水中,南风能感受到他的执着与艰难,他几乎是用尽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在带着她向前方游动,这样的孤注一掷,这样的拼死相持,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风浪里,压垮他的那根最后的稻草。
南风想稍稍挣开他的臂弯,可他却将她环的更紧。
他说:“相信我。”
南风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印象中,她已经有多年没有这样想要放肆流泪的冲动了:“你放开我,我自己游过去。这样下去,咱们谁都到不了搜救艇旁边。”声音已是黯哑发颤。
季逸没有回答,没有放开她,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他只是紧锁着眉宇,眼神笔直的望着前方的光亮。
“季逸!”她控制着声音,生怕自己真的会哭出来:“你放手吧好不好,我穿了救生衣,不会沉下去,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她的确穿了救生衣,的确不会沉下去,可是汹涌的海浪会将她席卷其中,会将她冲流到他再也触及不到的方向。
他不能放手,不能再让她独自一人,如海上的浮萍一般,飘荡无踪。
终于,这样艰难,几乎将一生的力气全部耗尽,他终于带着她,离开了那片暗礁水域,游到了搜救艇附近。
搜救队员跳入水中,奋力将他们二人拖拽到艇上。
南风的思维已经混乱,只能下意识的手里攥紧季逸的衣袖,攥的那样牢,那样死,就像刚刚在海水中一样,大脑已经不能思考,只知道,要在他身边。
季逸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两个人蜷缩在一角,相拥着瑟瑟发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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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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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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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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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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