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一朝天子一朝凰>第一百二十二章 岁月尽头
  昨夜现身在笙歌窗外的女子如约带着稀世毒花出现在荷塘边。

  出身青楼的女子,从小便学会装出各种娇态来侍奉客人,如果她们演起戏来,真情假意断无人能分得清。

  而笙歌的演技更是无可挑剔的好。

  确定李温走到能听到她说话的地方,她装出一副冰冷模样,杀意腾腾,一字一句故意说给他听。

  ——你也看到了,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还有说有笑的要娶我呢。谁能保证世人说他异病缠身,不是他用来麻痹李渼的手段?

  ——李渼虽贵为太子,却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而李温,莫要忘了,虽然他身居郊野,但在皇宫之中,他还有一个受皇帝独宠的母妃。

  ——原本以为帮李渼施了冰蛊之术就能一劳永逸,真没想到竟有人用封印封住了我的蛊术。

  她自己也惊讶自己能编出这么多的谎话,又流利又滔滔不绝,演的比真的还真,连她自己都险些相信她真的是靖怀的细作,直到一个声音打断她。

  “姑娘,王爷已经走了。”

  她终于抿上双唇,额头已不知不觉布满细密的汗珠:“你说,他会相信吗?”

  “姑娘希望王爷信吗?”

  这话问得好,她沉默的将脸转向荷塘,苍白一笑。有那么一瞬间,她多希望李温不要相信。

  她的伪装一旦开始,便已没有了重新开始的余地,要么做到底,要么前功尽弃。入夜,她去找了靖怀太子李渼。

  对于笙歌安排的一切,靖怀全不知情。少卿以李温势力败落,希望转投太子麾下为名,请靖怀到东宫外竹林小酌。他如约来到竹林内,等待他的不是少卿。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笙歌谎称她是少卿安排来为太子献乐的歌姬,有酒便要有乐,靖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何况这位歌姬长了一副连天仙都羡恋的容颜。他问道:“你会什么乐器?”

  “奴会吹笙。”

  李温以为笙歌是靖怀派来的刺客,其实。那一夜是笙歌第一次见到靖怀。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心里想的全都是这个卑鄙的伪君子如何加害她的心上人,她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为李温报仇,可脸上却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卖弄风情。

  “那就为本宫吹一曲最拿手的。”

  那一夜,是她最后一次吹笙。吹的,是她与李温相遇时的曲子。她把面前的仇人当**人,笑语欢声,而她知道她爱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的竹林后,却只能视而不见。

  她自己也清楚,这一夜过后,李温对她的误解再也无法洗清了,可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更卖力地扮演出与太子关系密切的样子,她从未觉得一个夜晚这样漫长。演一出戏这样累。xǐυmь.℃òm

  清凉院的大殿上,穿着亲手缝制的华丽嫁衣,华丽如同一场即将支离破碎的美梦。

  她端着凉茶来到他面前,他却一掌将茶杯挥落在地。

  “冰蛊,曼陀罗,让我猜猜,这一次又拿什么来毒死我?百步散?鹤顶红?”

  其实,这杯茶里根本没有毒。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可回到清凉院后,还是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精心挑选出最新鲜的茶叶尖儿为他煮了这杯茶,又用冰块镇凉,就像往常一样。因为她想着,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照顾他了。

  她看着李温的反应。心如刀绞,却仍是欣慰,这很好,说明李温已不再信任她。

  可她也没有想到,李温会突然抱紧她。

  她爱的人与她近在咫尺,明明知道她是个细作。却还是拥抱她,亲吻她,对她说:“我最后问你一次,笙歌,你喜欢我么?如果你说喜欢,我还是会相信,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当作没发生过。”

  对她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李温恨自己,而是明明他该恨她,却依然没有底线的包容她。那一刻,她望着他,心底最后一丝防线几乎崩溃。那一刻她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想要冲上去回应他的拥抱,回应他的吻,回应他的温柔,在他耳畔低声告诉他:我喜欢你。

  可是,她已经坚持到了现在,之前的努力绝不能前功尽弃,她等了这么久,不就是在等这一天把他推上那个高位么?还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只要再痛一小会儿就结束了,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半途而废。

  泪滴悄无声息滑落,她的笑声划破漫长无际的黑夜。“很可惜,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她说出违心的话,目光骤然闪出冰冷。这一夜的她,身穿盛装,在此生最后一场表演中华丽丽的展现了自己的高超演技。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笑:“李温,你白白生了这样一副俊俏的皮相,难道是用脚趾头想事情么?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身上,有哪怕一点点值得我喜欢上的地方?”

  又掩住口笑出声来:“你也说了,你是个异病缠身喜怒无常的怪物,连你都恨你自己,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你?”

  她说出这些令她自己都脊背发凉的话,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艳:“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还妄想夺走靖怀的太子位,李温,你原本就活不了多久,原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还说什么喜欢我,要娶我,你是让我在这清凉院里守一辈子寡么?”

  她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那一次却着实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疯狂的姑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完成她所谓的守护。看着她一步又一步,为自己心爱的人铺上这条毁灭的道路。她坚信毁灭后的新生,她也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分叉路口。

  她带着情义奔赴他身边,陪他共同走过短暂的一程,而后他们分道扬镳,一个飞上天堂,一个堕入地狱。

  她想要的,终于实现了。

  月色澄亮的夜晚,东宫的庭院里开满月光花,李温手下的三千死士携带风雨之势将东宫团团包围。

  那一夜。笙歌又一次早早被少卿以饮酒赏乐为名安排进东宫为靖怀太子吹笙。

  飘渺的调子飘荡在东宫上空,隐约听得似是当年那曲《千秋岁》。而今夜这曲哀歌,又是为她自己而吹。

  几声厮杀连同模糊血迹一同溅进庭院,府门瞬间被撞开。那首千秋岁正是**,悲壮惨烈的曲声戛然而止,笙歌手中冷笙猝然摔落。

  她爱的人提着泠泠冷剑站在府门中央,银色长发翩然翻飞,鲜红衣袍如同被鲜血浸染。剑尖儿淌落一串血红。额头封印愈发深,中间裂开深深裂痕,凤目变得异常邪魅,裹挟着毁天灭地的仇恨,如魔,是魔,超越魔。

  靖怀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温已提着剑直逼他的命门。

  “来人——”靖怀酒杯洒落,瘫坐在椅子里,一手握住剑柄。却还没等他把剑拔出来,头颅已如同蹴鞠一样从脖子上滚落。

  鲜血喷薄而出,溅到李温脸上,白的透光的脸庞上血迹斑斑,活像一只刚刚饮过人血的魔物。

  他望着滑倒在椅子里的无头尸,漠然道:“李渼,你将我最珍视之物夺走,今日,我便来夺走你的。”

  府门轰的一声关上,东宫的侍卫闻变。提刀赶来,厮杀声在身后响起。

  巍峨的东宫一时间血流成河,莹白的月光花被鲜血染成朱红,天空皎月似乎也被血气熏染。竟呈现了暗红色的光晕。杀戮的一夜,东宫如同地狱,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色的月光花上。

  东宫侍卫几乎屠戮殆尽,剩下的几个扔下兵器跪地求饶,求饶声中,李温手下的死士齐刷刷跪地。动作和声音全部整齐划一:“太子殿下!”

  东宫的新主人环视四周死尸,目光最终落在笙歌身上,只是再也没有从前的柔情。

  “我原本那么爱你,你为何要骗我?”他的眉眼被血气熏染的更加邪魅。

  笙歌望着眼前这个人,浅浅一笑,她终于还是做到了,可是这一切,还有办法向他解释么?

  “我……”

  她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被他蓦然打断:“罢了,你是个细作,欺骗和谎言对你而言是家常便饭罢?你伪装的很好,差一点就让我以为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差一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我性命,可惜,你差了一点点。”

  “我……”

  笙歌开口,他却冷笑着再次将她打断:“既然世人说我是凉薄之人,我就做一回凉薄之人,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风将他银发吹起,遮住眼睛。再看向她时,那双凤眼里盈满杀意与仇恨:“笙歌,东宫属于异病缠身、命数不长的怪物。”

  笙歌脸色惨白,想要解释,他却再也不留给她机会。

  他的长剑铮然没入她的心脏,这一剑刺下去,看得出他没有丝毫犹豫,又快又狠,一剑封喉。

  抽剑转身,他卸了恨的释然大笑:“如今一想起我曾为你动过情,可真是恶心。”

  东宫大门徐徐拉开,踏过遍地横尸,他大步跨出,决绝地不肯回望一眼。

  她拼尽全力伸出一只手,扯住他一片衣襟,她想要留住他,他断然挣开,衣襟从她手中脱落。

  她倒在血色的月光花丛中,那只手还紧紧攥着拳,拼命地伸向他,而他华丽的背影却在她的视线中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胸口大片大片鲜血浸染雪白裙襦,竟生生将她一席白衣染成妖艳的朱红。

  “我喜欢你。”她望着他的背影,独自喃喃。这一次,他终于不会再打断她。她想说的不过是这四个字而已,却再也没有机会让他听到。

  风吹白色的月光花轻轻摇晃,树叶沙沙轻响,如同一支古老的歌谣。

  她的意识正在迅速流失,她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声音。她心里想要说而没有说完的话,一字一句只有我能够听到。

  阿温,你不是怪物,说那些话,那些都是骗你的,其实你那么好看,即使头发白了,即使暴怒的时候,也那么好看。我常常想,若是能陪你一直到我两鬓斑白,那该多好啊。可是你该飞的更高,属于你的那片天空,是只有帝王才能翱翔的苍穹,你眼里看到的是九州山河,天下苍生,不是我。你有更远的路要走,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阿温,我说过的,无论今后我在不在你身边,我的心都在你那里。她唇角勾起微笑,月光一样朦胧,眸子里一片死寂,晶莹的泪滴滑下眼角。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意识,她睁着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气,伸向李温的那只一直紧攥的手终于松开。

  摊开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玉佩,上面的“温”字还留有几处裂痕。

  ……

  我看着她手中重新拼合在一起的玉佩,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下。

  “笙歌直到死也认定她这么做是值得的,可是,墨白,她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只要她觉得值得,就足够了。”墨白抬起袖子帮我拭泪,不忘嘲笑我:“哭的跟花猫似得,你看的也太入戏了。”

  他不能体会我为什么为笙歌难过,因为他不曾有过相同的体会。

  很多时候一个故事能够催人泪下,并非因为这个故事真的多么感人,而是这个故事让人想到了自己。

  我们在现实中没有找到笙歌,我们当然找不到她,因为笙歌早已死去多年。

  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给他龙飞于天的伟业,她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垫脚石,哪怕他因此而误会她,甚至恨她一辈子。

  她直到死都在仰望他,那些临死时的心中执念,让我蓦然想起了含元殿上那个少年英气的年轻帝王,那个我用了一生来仰望的身影。

  当年我曾画过一幅鹧鸪双飞图送给他,一只高飞于天,一只俯卧于地。人们说帝王注定孤独,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属于帝王的高度,天下也只有帝王自己能够企及。

  我和笙歌一样,都选择了默默仰望,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那个原本比自己强大许多的人。(未完待续。)

  (九头鸟书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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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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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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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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