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枕着一只胳膊靠在梨树下,腿上摊开一卷古书,身侧放着一盏凉茶,一阵风吹过,投在书卷上的斑驳树影跟着摇晃,书页刷刷乱翻,他端起茶杯,一片落叶晃晃悠悠正好飘进茶杯里。
他盯着飘在水面上的树叶,皱了皱眉,把茶杯放回原处,合上书搁到手边:“笙歌,换一盏茶。”
说罢,重新回到书卷上。
久久,未听到笙歌的动静,往常他这样叫她,她总能很快出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站起身往殿门方向望了一眼,又喊一声:“笙歌?”
树叶突然沙沙响,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头顶上梨树的枝桠。
一只梨兀地从上空掉下来,直朝他脸庞砸去,他旋身轻松躲避,红色的发襟绑的很松,旋身时被甩落,银发就像月宫中银色舞衣绽开,身形站定时,银发还在身后翻飞,手中已稳稳接住从树上掉落的梨子。
“坐的这样高,不怕摔下来?”他双手背到身后,抬头,浓密的绿荫中露出一截白色的裙裾。
绿荫里传来咯咯笑声:“反应不错。”
笙歌坐在近一尺粗的树枝上,衣裙飘摇若仙,雪白罗襦轻垂,白皙美丽的脸庞在繁茂的枝叶间如同一朵新开的梨花。
我站在主殿的房顶上,能够很清晰看到梨树下的一切,在这个空间里,我是虚幻的,没有实体,也就没有重量,轻如一片鸿毛,所以才能轻松飞身跃上主殿,而笙歌竟然能在我和李温都没有任何发觉的情况下飞上如此高大的梨树,可见其轻功极好。
笙歌双手拄着树枝,荡着双腿往地面看了看,抬起一只手指抵着下巴,有板有眼地问:“从这里摔下去,我是不是就死了?”
李温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她,声音一贯的冰冷,脸上表情却极为认真:“我不会让你死的,姐姐。”
她和他四目相对,看着他脸上夸张地严肃,嘴角攒起笑容:“哦?”
据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男人的话不能全不信,更不能全信,全信或者全不信的姑娘下场大多悲惨。所以姑娘们为赢得幸福人生,一定要学会鉴别男人说的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
笙歌显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她检验真假的方法却着实……不宜模仿。
她朝着李温狡黠一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直直从树枝上仰下去。
雪白衣裙翻飞,如同从月宫中飘落的,仙人的羽衣。
我目瞪口呆,何必要冒这样的险来检验他说的话,万一他就是随口一说,万一她就这么死了呢?
坠落的白色身影在落地前戛然停住,李温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牢牢托住她,她撞进他怀里,白色红色两道明丽的色彩紧紧交叠在一起。
“我接住你了。”他语声淡淡,低头看着她。
笙歌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凝视着他,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让我死。”
李温放下她,站起身弹了弹膝上的灰尘:“我从不说谎。”
笙歌愣了愣,俯身捡起李温为了接住她而扔到地上的梨,脸上红云久久不能褪去。
虽然这是李温的心境,我不能读到笙歌的心思,但同为女人,我最能感觉到她的心意,而且信心十足,这种感觉绝不会错——她爱上了她的主人。
虽然大唐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但这世上既然连我这样的死人都可以存在,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也没道理被封杀。但我不明白,好像从笙歌第一次出现,她就是爱着李温的,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爱,而是好似她爱上他,远在她认识他之前。
我想的入神,想走的近些观看这个故事,想着仔细观察或能发现一些细微的线索。迈开步子才想起来我是站在主殿的屋顶上,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一脚踩空栽了下去。xǐυmь.℃òm
墨白正从主殿里走出来,饶是他身手再好,也避不开已经落到眼前的我。于是干脆利落地撞到他怀里,把他撞到在地。
我被他护在怀里,丝毫没有受伤,反而觉得飞下来的感觉实在爽。好在此时是在心境,没有重量,墨白纵使被我压倒,也没有被压得太惨。
他撑着地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仰着唇角调笑:“笙歌为了被李温抱,故意从树上摔下来也就罢了。你这样,难道也是为了投到我的怀里?”
原本还对他抱有一丝歉疚,被他这句话打消的烟消云散,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还不忘往他怀里打一拳,瞪着眼大叫:“我才没有想要你抱!”
我是真的想的入神,忘记了身在房顶。因为体会到笙歌对李温的感情的时候,我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李温喊她一声姐姐,就像李湛生前喊我一样。我像笙歌喜欢李温一样的喜欢着李湛,李温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能用同样的感情回报笙歌,就如同李湛,直到死也不知道我是喜欢他的。我想,我和笙歌真的很像。
荷塘旁的梨树下,李温从笙歌手中取过梨子,从袖口取出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将皮削尽,那双手和梨肉一样白里透着银光。最后从梨子上削下一块,拿小刀插着递到笙歌嘴边。我有点吃惊,这样亲昵的动作。
笙歌眼里放出光来,开心地像得了多大的便宜似得,却使劲摇摇头,正经道:“梨子是不能与人分食的,在我的家乡,分梨吃的两个人最后会分离的。”
李温的手顿了顿,将另一只手里的梨也递到她面前:“那便全给你吃吧。”
笙歌推回去:“梨子属阴,对你的戾火症有好处,还是你吃。”
“你吃。”李温继续固执地伸着手。
我无语地摇摇头,对墨白抱怨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也要推让半天,再摘一个梨子不就好了。”
说完就觉得很奇怪,起初以为李温只是高坐在王座上,薄凉冷艳,遥不可及的王,却没想到还有这样温和柔情的一面。
“如果不是明知不可能,我一定会认为他是爱上了笙歌。”
“难道不是么?”墨白问。
“难道是么?”我反问他:“他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为情,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
墨白只是看着我,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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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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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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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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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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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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