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她惊诧地问道,一下子凛然坐起身来。
“是我,夏姑娘。”看见夏子衿醒来,多铎万分欣喜地道,“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在这?”她环视四周,神色充满了戒备,“我这是在哪里?”
“姑娘不要惊慌,”多铎安慰道,“这是松江和苏州的交界。”
夏子衿不客气地道:“松江?你到松江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我的下属。他们禀报我姑娘坠江一事,我就匆忙赶来了。”
听多铎说起坠江,夏子衿慢慢记起了之前的事情,想到弟弟等人对自己的误解,心中酸楚,神色也黯淡下来。
她凄然一笑道:“原来我没死……”
多铎心痛地道:“夏姑娘,你吓坏我了。你这是何苦!”
夏子衿平复一下心绪,冷冷地道:“想必你的下属已经跟你禀报了事情的原委吧?我曾经警告你我和家人的生死不要你管,如今……”
多铎面有愧色地道:“我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
“如果我没说错,杀洪恩炳也是你的人吧?为我弟妹请产婆也是?还有昨日在竹林中出手相救,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是。”
夏子衿长叹一声,低头幽幽地道:“我不要你保护,但你又实实在在救了我,你既对我有恩,又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我不知道该谢你,还是恨你。”
“姑娘,我知道你饱读诗书,深明大义,但你还是不要太固执了。既然如今你已经为家里所不容,恕我斗胆相求,请姑娘抛开一切,跟我回去。”琇書蛧
“回去?回哪里?”
多铎以为夏子衿动心,立即激动地道:“只要姑娘愿意,去哪里都可以!离开江南,去草原,或者去任何一个姑娘喜欢的山水之间,我都听你的。”
夏子衿嘴角又牵起一丝讥讽:“王爷也不要做了么?”
多铎斩钉截铁地道:“什么都可以不要。”
夏子衿定定看着着他,幽深的眸子如一泓秋池,蕴含着哀愁、凄楚和依稀可见的恨与怨,还有一如当初的清冷。
“你觉得我会跟你走吗?”夏子衿的目光移到窗外,缓缓说道,“我父亲已经殉国,姐姐和夫家一起死于嘉定屠戮,表妹夫家一族也惨烈殒身。我的亲弟弟和他的岳丈等人还在四处奔走企图救亡图存!众多五亲六戚都死于国事,而你,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觉得,我会跟你走?”
“姑娘请听我说。”多铎见夏子衿提及家仇国恨,对自己又疾言厉色起来,连忙说道,“我知道在姑娘面前,我罪恶深重。可是姑娘,多铎对你真是出自一片赤诚。如果姑娘肯答应和我回去,我答应姑娘,从此以后,永不再涉足任何杀戮!希望姑娘不计前嫌。”
夏子衿猛然转过头来,眼神复如以往一样冰冷而凌厉:“多铎,如此累累血债,岂是用不计前嫌四个字就能一笔勾销的!如果是你,你能吗?”
“我……”多铎语塞许久,勉强道,“你们朝廷如此腐朽无能,丝毫不顾百姓的死活,为什么你们还要如此眷恋。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朝廷,值得吗?”
夏子衿正色道:“多铎,你错了。朝廷是朝廷,国家是国家。朝廷再腐败无能,我们却是这土地的子民!大好的江山,和美的家园,你们无故烧起战火,对我子民□□践踏,我们当然不答应!”
见多铎无语,夏子衿断然道:“你对我有恩,但恕我不能回报。纵使你救我一千次一万次,我和你的仇怨,今生今世也绝难了!你还是走吧。”说着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也要回我的家去。”
多铎见夏子衿要走,急忙阻拦道:“姑娘!”
夏子衿冷冷看他一眼:“怎么,你不肯放我走?”
“不敢。”多铎没有再分辩,只低声道,“姑娘身子虚弱,我为姑娘穿鞋吧。”说着,他蹲下身子,拿起夏子衿的绣鞋,恭恭敬敬就往夏子衿脚上套。
夏子衿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将脚往回缩,多铎却神色自若,已轻轻托住她一只莲足,轻巧地将鞋套了上去。夏子衿又羞又怒,但见多铎神色庄重,毫无轻薄之意,她心中怒气无从发作,怔怔地任多铎将自己另一只鞋也穿上了。
此时多铎正巧也抬头看夏子衿,一双眼睛如幽潭深不见底,黑如点漆,满满的都是关爱和纵容。这双眼睛无论夏子衿如何喝骂,它永远都是那么柔和、谦卑、温情脉脉,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丝怨怒与不快。夏子衿凝视着这双眼睛,她无法想象,在自己面前如此温言软语的人,为什么却有一身嗜血的戾气,可以毫不在意自己的手上沾满多少血腥。
她出神片刻,心情复杂地默默下了床,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就要往外走。
“姑娘,我送你。”多铎鼓起勇气,在她身后说道。
“不用。”夏子衿身形立住,却没有回头,“还有,你的人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家附近。”
多铎心中一凉,正待答话,忽然一阵巨响,屋里两扇窗户同时被撞开,四条黑影破空而入,还未完全站定,其中两人就挥舞着兵刃直取多铎。
“多铎,你的死期到了!”
多铎尚未看清来者,就猝不及防地陷入了厮杀中。屋里的侍卫也一哄而上,围攻另外三人,屋内霎时一片刀光剑影。
不多时,多铎的侍卫纷纷倒地,其中一个蒙面人空出手来,奔到夏子衿身前,夏子衿刚心中一凛,以为此人要杀死自己,却听得他关切地问道:“子衿,你没事吧?”
“你是?”夏子衿大出意外。
蒙面人这才连忙摘下面罩:“是我。”
夏子衿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久无音讯的朱慈烺,不禁又惊又喜:“尹公子,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们是得到消息,一路追踪多铎而来。没想到你也在这。你没事吧?”
夏子衿摇摇头,百感交集地对朱慈烺道;“我听说万义堂被偷袭,一直在为你们担心。现在知道你安然无恙,我放心了。”
“我没事。”朱慈烺看着子衿一双秀目中泪水盈盈欲滴,愧疚地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发生什么事了?”
夏子衿刚想跟朱慈烺解释,一眼看见多铎那边已经力战不敌,负伤倒地,被两柄利剑抵在喉间,动弹不得。她便打住了话头。
多铎虽然受制,口气却一点不松软:“让我多铎死个明白,你们是什么人?”
“多铎王爷,我们可是第二次见面了。”
其中一个蒙面人说着,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布满络腮胡的脸,原来是万义堂的司徒韧。另两人也取下面罩来,则是韩超和简绍。
多铎恨恨地道:“万义堂的人?”
“正是。总算你有今天!”
多铎见自己身陷绝境,竟也毫无畏惧之色,冷笑道:“你们可真是消息灵通啊,竟然找到这儿来了!”
“为了寻找下手的机会,我们可没少花心思!多铎,你血债累累,今天就要你为江南父老偿命!”
另一个蒙面人喝道:“别跟他废话,赶快宰了他,免得节外生枝!”说完,两人就要动手。
一旁的夏子衿此时见他们要杀多铎,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且慢!”
她话一出口,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姑娘,你这是?”
朱慈烺也不解地看着夏子衿,他没想到夏子衿居然会为多铎求情。
夏子衿目视着负伤倒地的多铎,紧咬双唇,内心如翻江倒海。她一直痛恨多铎,甚至一度恨不得亲手杀死他,但此时多铎当真就要殒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于心不忍。
她心里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不该为多铎求情,他确实罪大恶极,但若真要眼睁睁看多铎丧命,又委实难以心安。此时众人的眼光都疑虑重重地落在她身上,犹如千斤巨石压在心头,她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异常费力,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而此时多铎看见在危急之时,夏子衿竟出言欲为自己说话,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他本不惧死,却忽地眼眶湿润了。
夏子衿沉默良久,怀着极大的不安,讷讷对朱慈烺轻声说道:“尹公子,他,他曾数次救我性命。此次我落水,也是他叫人救的我。”
朱慈烺耐心地道:“子衿,我知道多铎对你一片痴心,是给你很多照拂。可这个人罪恶滔天,不死不足以泄天下民愤!”
“我知道,可……”夏子衿声音很低,欲言又止,可见心中矛盾至极。
“夏姑娘,你糊涂了!”司徒韧怒道,“为了杀多铎,我们费尽了多少心机!如果因私废公,我们将愧对江南百姓、愧对天下啊!”
夏子衿本来就内心纠结不已,听到这句话,内心更是羞愧万分,仿佛自己背叛了明朝,遭人鄙夷和唾弃。她知道自己不仅不应该出口求情,而且他们也绝不会因为自己放过多铎。可眼睁睁看着多铎死在眼前吗?她目视着多铎,霎时心乱如麻。
多铎看见夏子衿注视着自己,是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愤恨、无奈和若隐若现的温情的眼神,一阵暖流涌上他心田,他顿时百感交集,朗声说道:“夏姑娘,你不必为难,有你方才一句话,多铎死而无憾!”
司徒韧等人都受过夏子衿的救命之恩,一时也不好太拂她的面子,不好执意动手,朱慈烺与夏子衿相识甚久,患难与共,心意相通,他深知夏子衿一向深明大义,只是一时心软,因此他耐心地道:“夏姑娘,我知道你心地慈悲,但此人与江南有血海深仇,绝不能放!如果放了他,还有多少父老要死于他之手!我们不能因为一时之仁而留下无穷祸患!”
见朱慈烺已言至于此,夏子衿也再无话可说,她低眉敛目,沉重地转过了自己的身子。不再看多铎。
多铎自知末路已到,对夏子衿大声道:“夏姑娘,本王今日得见姑娘最后一面,毫无遗憾!若有来世,多铎绝不愿再与你为敌。”多铎说完,闭上双眼,“你们动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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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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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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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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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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