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牙关紧咬,拼命忍着心中的疼惜和愤怒,小心翼翼地为弟弟换衣服。一旁的夏子衿看
见慈炯身上的累累伤痕,也忍不住在一旁默默拭泪。
换好衣服,慈炯还是浑身战栗,朱慈烺这才注意到他额头滚烫,全身高热。
“你发热了!”他担忧地对慈炯说道。
“嗯。”慈炯眼中含泪,哽咽道,“我就是因为全身高热,没有力气,不能上台,因此才被班主责打。”
见眼前的弟弟如此受苦,朱慈烺心如刀绞,心疼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今天午后就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想是那时开始就发热了。”
朱慈烺紧紧握住弟弟瘦弱的双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半年未见,弟弟不仅没有长高,反而似乎更加瘦小了。
“慈炯,你受苦了。”他强忍泪水,哽咽道,“是皇兄没有照顾好你。”
慈炯的小手紧紧抓住朱慈烺的手指,一双天真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朱慈烺,生怕他跑了似的:“终于见到皇兄了。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朱慈烺垂泪道:“是真的。皇兄见到你,也好高兴啊!”
慈炯从朱慈烺手中抽出小手,吃力地为朱慈烺抹去脸上的泪,轻声道:“皇兄不哭。你不是高兴吗?”
朱慈烺忍住泪,连连点头:“嗯,不哭。兄长高兴。”
慈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像个大人似地欣慰地说道:“我们这下再也不会走散了。”
朱慈烺心中一痛,贴着他小脸含泪道:“兄长再也不会把你丢了,再也不会……”
慈炯一下想起什么,抬起脸关切地问:“慈焕哥哥呢?”
朱慈烺再次握住他小手,保证似地道:“兄长一定会找到他的。”
慈炯的小脸此时绽开了笑容:“我知道,兄长先找到我,然后就会找到慈焕哥哥。对不对?”
“对。”
此时顾大人和夏完淳匆匆走了进来。
“我刚出去,就恰好见到大人。情况大人大概知晓了!”夏完淳一进门就迫不及待说道。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定王。”顾大人刚要行礼,被朱慈烺阻止:“大人切勿再行礼,承蒙大人关照,朱慈烺才活到今日并得与弟弟重逢,大人的恩德慈烺无以回报,大人如再多礼,慈烺无地自容!”
“是。”顾大人躬身回答。继而趋前探视慈炯,痛惜地道:“小王爷受苦了!”
“顾大人,定王正在发热,我看须尽快请个大夫来诊治。”夏子衿说道。
顾大人对着门外喝了一声:“来人!”一个家丁匆忙奔进来。
“你速去天仁堂,请莫大夫来一趟!”顾大人吩咐道。
家丁答应了一声,随即飞奔而去。夏子衿则在屋内找了铜盆,走出屋子去了。
“慈炯,你感觉如何?”朱慈烺握着朱慈炯的手,含泪问道。
“皇兄,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尽管身子看来极度虚弱,朱慈炯还是尽力支撑着,宽慰朱慈烺。众人见他如此懂事坚强,心中不免感慨。慈炯睁大一双清亮的小眼,含着泪水,一瞬不眨地盯着朱慈烺,好像怕他忽然消失一样,“皇兄,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朱慈烺的泪水此时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抱紧弟弟,哽咽道:“不是做梦,皇兄真的找到你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慈炯紧紧靠在朱慈烺胸前,小脸上淌满了泪水。
过了半晌,朱慈烺问道:“你怎么到这个戏班的?又怎么来的杭州?京城失散后,你去了哪里?”朱慈烺心中疼惜,急于想知道分别后的一切,因此迫不及待问出一连串问题来。
“那日在京城和皇兄失散后,我很害怕。街上到处乱哄哄的,到处都在杀人、抢东西,很多房子都着了火。我哭着四处找皇兄,嗓子也哑了。后来夜深了,我靠着一个墙角睡着了。天亮后有人问我是哪家的,我记得皇兄告诉我不能说自己是皇子,我说我不知道,我要找哥哥,那个人就叫我跟他走,说带我去找皇兄。未曾想这个人是坏人。一路上要么偷东西,要么让我去乞讨。我一路被带到了天津,那坏人起先每天打我,让我带着伤痕上街乞讨,供他吃喝。后来他又五两银子将我卖给一伙街头卖艺之人,那伙人为了让我尽快赚钱,每天逼我学杂耍,后来我在街头卖艺时又被这个戏班老板看见,他用十两银子买了我,让我跟着学戏。”
听着小小年纪的弟弟受了这么多摧残,朱慈烺心中绞痛,流泪道:“你竟然吃了这么多苦。”
此时夏子衿端着一盆水进来,在屋内找了一块毛巾,在盆里把毛巾浸湿了,然后拧干水,整齐地叠起来,走到床前,对朱慈烺道:
“殿下,让小王爷先躺下吧,用冷毛巾先降降热。”
朱慈烺连忙把怀中的慈炯放在床上躺好,看着夏子矜轻轻地将毛巾敷在朱慈炯额头,他感激地道:“谢谢夏小姐。”
顾大人感慨道:“还是夏姑娘细心。”
慈炯也懂事地对夏子衿说道:“谢谢姐姐。”
夏子衿拉着他瘦弱的小手,看着他苍白中又透着蜡黄的小脸,含泪道:“你受苦了。”
朱慈炯闻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们都嫌我笨,学得慢,我每天都挨打。那坏人打我,嫌我讨的钱太少;卖艺的也打我,下腰、压腿、顶碗这些练不好都要时时挨打,在戏班里也三天两头受罚,他们说我不能给戏班赚钱,是个累赘。”
朱慈烺坐在床边,心痛地抚摸着慈炯脸上和额上的淤青,泪一刻也没干过。
“皇兄不要难过,今日见到皇兄,弟弟心满意足了。”见朱慈烺如此难受,慈炯反而伸出小手替他擦拭泪水。
“是皇兄没用,未能好好照顾你!从今以后,皇兄定和你寸步不离,拼了命也要保护你!”
“跟皇兄在一起,慈炯再也不怕了。”朱慈炯天真地开颜而笑。
“今日殿下和定王重逢,真是上苍眷顾!请殿下和定王勿再伤怀,应该高兴才是!”虽然众人心里唏嘘,但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因此顾大人勉强笑着,宽慰二人。
朱慈烺心怀感激,放下慈炯,起身对顾咸建三人道:“顾大人,令堂大寿之日,慈烺才得以和弟弟重逢,一切机缘,皆因顾大人和夏公子、夏小姐而起,感激庆幸之情,无以言表,三位请受慈烺一拜!”言毕,俯身就要拜谢,慌得三人上前拉住,夏完淳责备道:“殿下何出此言!莫说您是太子,您的拜谢我们承受不起,就说你我一见如故,已是至交,朋友之间,何须客气称谢!”朱慈烺心中感动,唯有点头称是。他回身对慈炯说道:“慈炯,这是钱塘知县顾大人,这是松江夏公子、夏小姐,他们于我皆有救命之恩。兄长与你失散后四处漂泊,若非他们搭救,早已不知所归。”
慈炯像个大人般恳切地道:“多谢各位搭救皇兄!”
此时顾大人谨慎地看了看门外,小心地道:“此间人多眼杂,这几日更是人来人往,龙蛇混杂,太子二位的身份不宜暴露。微臣以为,我们须言行小心才是。”
屋内几人均赞同地点点头,夏子衿建议道:“为了稳妥起见,以后我们一律称太子和定王为公子,就不再称呼殿下了。几位以为如何?”
“夏姑娘所言极是,希望各位也免去一切礼节,以免节外生枝。”朱慈烺补充道。
“殿下,”夏完淳刚一开口,意识到不对,随即改口道:“公子,你和小公子就互称兄长和贤弟吧,可不能再称皇兄了。”
几人愉快地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名家丁带着一名文士摸样的快步进来:“禀大人,莫大夫到了!”
顾大人连忙迎上去拱手道:“莫大夫,有劳了!”
莫大夫约摸七十岁左右,虽然皓发苍颜,面容清瘦,但精神矍铄,且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地仁厚之人。他此时见顾大人施礼,慌忙还礼道:“大人客气了。蒙大人抬爱,老朽荣幸之至。”言毕,面带微笑向屋内众人颔首致意,目光落在床上的朱慈炯身上,问道:“敢情就是这位小公子患疾?”
“正是,请大夫速为其诊治。”朱慈烺答道。
莫大夫放下药箱,快步走到朱慈炯床前,看到他面上的伤痕后,脸上略微现出诧异之色,但也并不多言,随即轻轻拉起朱慈炯的手,双目微闭,为其把脉。不多时,又换了一只手,把脉良久,面上渐渐凝重起来。朱慈烺等人看在眼里,内心不由得隐隐担忧。又过了片刻,莫大夫把朱慈炯的手轻轻放回去,又起身对其面容进行端详,并拨开其眼睑查看一番,随即以手掌附在其额头片刻,久久沉吟不语。
“请问大夫,小弟的病情究竟如何?”朱慈烺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急切地问道。
莫大夫面色严峻,缓缓说道:“小公子寒疾入体,寒气已侵入腑脏。加之公子身体羸弱,长久似乎过度辛劳,休息不足,营养匮乏,现状堪忧。”
“那现下该当如何?多久才能痊愈?”
“老朽先开几副药方,现下只能先治小公子的寒疾,其余的需慢慢调理。”
“小弟身体可有大碍?”
“公子不必过于担忧,老朽自当尽力。”莫大夫并未作正面回答,这让众人心里颇为不安。
朱慈烺恳求道:“请你一定妙手回春,治好小弟!他身世可怜,屡遭不幸,你一定要治好他!”
正说话时,忽见朱慈炯翻身坐起,面呈痛苦之状,吃力地道:“兄长,我要呕吐,给我盂盆!”话未说完,喉间已禁不住发出巨大的干呕之声。
旁边的家丁已慌忙跑去拿了一个盂盆过来,快速置于慈炯床前。朱慈烺站在慈炯身边,抓住他的手,在其背上轻轻拍打,朱慈炯弓着腰,对着盂盆大力呕吐,但只是大张着嘴,身体不住地起伏,什么都没吐出来。但经这一折腾,只见豆大的汗珠和着眼泪流下了他的面颊。
朱慈烺见状心痛无比:“弟弟,你觉得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兄长,告诉大夫!”
“兄长,我肚子很痛,又想呕吐。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朱慈炯虚弱地答道,接着又开始干呕。
“公子可能没吃东西,腹内空着,所以吐不出来。”夏子衿疼惜地说道。
“公子可曾吃了晚饭?”夏完淳也急问道。
朱慈炯无力地摇摇头:“班主罚我从昨天午后就不许吃饭。”
“快,去给公子拿饭食过来!马上去!”顾大人吩咐家丁。
“等等,”莫大夫阻止道,“现下公子只宜吃些清淡食物,不可油腻。况且公子也未必吃得下,有白粥最好。”琇書蛧
家丁点头飞奔而去。
“莫大夫,有劳你先开药方。”
“老朽这就为公子下方。”莫大夫慎重地点头,一边走到药箱前,一边叹道:“公子身体羸弱,本该以食物先补充养分,借以强体;再辅以汤药,疗治寒疾,方可有起色。但公子目前有呕症而必厌进食,身体势必每况愈下,这颇费踌躇哪。”
“请大夫费心诊治,务必救死扶伤!”夏完淳恳求道。
顾大人也急忙说道:“需要什么珍稀药材,多少银两,本县都会竭心尽力,请莫大夫尽平生所学,若救得小公子,定重谢大恩!”
莫大夫点头叹道:“大人,老朽定当尽力,只是恕老朽直言,公子状况如何,还须看天意。”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都不禁忧心忡忡。朱慈烺的心,更是瞬间就悬了起来,同时又变得沉重无比,令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瞥了一眼刚刚躺下,显得有些气息奄奄的弟弟,只觉得心如刀割。
夜深了。朱慈炯还是高热未退,时不时发出干呕之声,有时又昏昏沉沉喊腹痛或身上痛。先前拿了白粥过来,他因恶心太甚,也未曾吃下一口,熬好的汤药勉强服下不久,也全部呕吐出来。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好像一下就消瘦了下去,症状仿佛正在急剧恶化。
朱慈烺等人都未曾入睡,内心的煎熬让他也变得神情困顿,焦躁难安。看着年幼的弟弟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只觉得痛彻骨髓。重逢的喜悦此刻已经消失殆尽,弥漫在心头的只是深重的担忧和煎熬。他只有在心底一遍遍祈祷上苍让慈炯好起来,能让自己有机会在未来的日子好好弥补这个小小年纪就饱经风霜的弟弟。
半夜里,慈炯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见朱慈烺等人还守在床边,歉疚地小声说道:“兄长,你们不用管我,去休息吧,我没事。”只不过几个月时间,这个已经经历过无数摧折的孩子已经不是活泼天真的摸样,他变得老成、懂事了,说话像个大人一样。看到他如此虚弱,还要顾及别人,朱慈烺心中酸痛。他忍住眼中的泪,柔声道:“我们不要紧。慈炯,你觉得怎么样?”
慈炯懂事地道:“我没事…...”
“公子,你长期没有好好吃东西,身体非常虚弱,你要强迫自己吃点东西,才有体力抵抗寒疾。我去给你拿吃的,好吗?”夏子衿俯身过来,柔声问道。
“我吃了东西能快点儿好,是吗?”慈炯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而无力地看着夏子衿。
夏子矜点点头:“没错,只有吃下东西,你才能快快好起来。”
“我听姐姐的,努力吃东西。”慈炯蜡黄的小脸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来。
夏子衿鼻子一酸:“姐姐这就去给你拿吃的。”
看见夏子衿端来的粥,慈炯在朱慈烺的搀扶下努力坐起身来,夏子衿把勺中的食物轻轻吹凉,一勺一勺地喂到慈炯口中。大概勉强吃了□□勺,慈炯摇摇头,躺下了。见他吃了一点东西,几人脸上宽慰了不少,寻思着他只要慢慢每天逐渐多吃一点,不日就会好转。不料想大概只过了一刻钟,慈炯忽然又呕吐起来,把方才喝的粥和服下不久的汤药都悉数吐了出来。......朱慈炯就这样反复呕吐,高热不停,昏昏噩噩,一直过了两天。这两天里,众人的心一直揪着,丝毫未能放松。
这一日午后,莫大夫给朱慈炯诊治之后,示意顾大人到外面说话。
“大人,恕老朽无能!小公子的病,老朽恐怕已经无力回天。请大人早日另请高明,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在慈炯屋子外面,莫大夫沉重地禀报道。
顾大人虽然心中已预感到不好,但还是不免心中一沉,他着急地道:“莫大夫,你是杭州城医术最高明的,希望你尽力救救这孩子!”
莫大夫叹道:“大人,所谓医者父母心,老朽岂会见死不救!奈何公子躯体过于羸弱,且恶疾来势汹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朽确实已经无能为力!”
“唉……”顾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筹莫展。
“请恕老朽直言,希望大人尽快找人去寻良医,恐怕小公子还有救。老朽学艺不精,实在惭愧……”
而在屋里,慈炯此时又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昏昏沉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觉得舒坦。看着朱慈烺睁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正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他小小的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楚:“兄长,我是不是快死了?”他瘦小的脸颊和眼窝已经深陷,脸色变得灰白,眼睛也似乎失去了光彩,他声音很细地道,“我不想死。”
朱慈烺看着幼小的弟弟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心如刀绞。他拼命忍着泪,紧紧握住慈炯一只手,故作没事地宽慰着弟弟:“你不会死的,慈炯。别胡思乱想。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还这么小。”
“我不想死,我还要和兄长一起去找慈焕哥哥,”慈炯的眼泪流下来,“兄长,你说二皇兄他在哪儿?他也遇到坏人了吗?会不会也经常挨打受苦?”
“一定不会的,你放心。慈焕比你大,他能照顾自己,他一定没事的。”朱慈烺紧紧握住弟弟瘦小的手安慰着,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泪,他怕慈炯看见,悄悄地擦去了。“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慈焕,以后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再分开,你说好不好?”
“如果我死了,兄长一定要找到慈焕哥哥。”慈炯流泪道,“父皇母后已经死了,皇宫没有了,我们的家也没有了,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父皇母后在九泉下也会开心的。”
“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朱慈烺此时肝肠寸断,他欠身把慈炯从床上抱起来,自己坐在他身后,把他的头紧紧揽在胸前,泪如雨下。
慈炯感觉到了朱慈烺流在自己头上的泪,虚弱地说:“兄长,你不要哭。我死了,也不要伤心。你告诉过我,父皇说过,即使江山丢了,只要我们好好活着,父皇就放心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慈炯!…”朱慈烺泣不成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脸颊紧紧贴着慈炯的脑袋,手放在弟弟额头轻轻抚摸着,突然感觉不是那么烫了。他心里一惊:“慈炯,你不发热了!”他心头一阵狂喜,大声说道:“你好了!你快好了!不热了!”此时顾大人和莫大夫闻声一起进来,朱慈烺对着二人激动地大声说道:“顾大人、莫大夫,弟弟不发热了!他快好了!你们快来看!”莫大夫快步走到床前来查看,看看慈炯的脸色,再把把脉,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但一句话也没说。顾大人起先一阵惊喜,随即看到莫大夫的反应,神色又凝重起来。朱慈烺也意识到了不对,疑虑重重地叫了一声:“莫大夫?”
慈炯此时似乎异常清醒,虽然年幼,他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自顾自地轻轻说了一句:“兄长,我不怕。”
朱慈烺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慈炯声音很轻地道:“以前我听嬷嬷们说,人死了以后,可以在天上保佑自己的亲人。兄长,如果我死了,我会保佑你,绝不让坏人欺负。”
“慈炯!”朱慈烺心碎了,他只会悲切地叫着弟弟的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朱慈烺哭,慈炯反而不哭了,他在这时表现出了超乎他年龄的平静。
“兄长,你一定要找到二哥。你们再也不要走散了…...”
“慈炯,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去找。”朱慈烺哽咽道,“没有你,兄长一个人…...,兄长很孤单……”
“我也舍不得兄长…...”
“慈炯,你不会死的,你会没事的。”朱慈烺悲泣着,只顾无助地紧紧抱着弟弟。
夏完淳和夏子衿此时走进来,一见眼前情景,大吃一惊,急忙奔到慈炯床前。
“这…...”夏完淳目视莫大夫,脸上充满了疑问。莫大夫轻轻地摇了摇头。夏完淳神色大变,夏子衿瞬间眼圈红了。“小公子…...”二人叫了一声,均哽咽无言。
“夏哥哥、姐姐,以后,我兄长要靠你们多照顾了。”慈炯有气无力地说着,语气像个大人似的,嘴唇已经变得灰白。
“小公子,吃点东西吧?”夏子衿噙着泪问道。
慈炯轻轻摇摇头,弱弱地说道:“我想睡觉。”几人面色悲痛地相视一眼,无言以对。
朱慈烺明白或许弟弟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流泪哀求道:“慈炯,你别睡,你陪着兄长。”
“兄长,我好困。眼睛睁不开了…...”慈炯声音越来越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慈炯…...”朱慈烺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紧紧地抱住弟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助地一遍遍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兄长,不要走散,不要走散,找到哥哥…”含糊地叫完朱慈烺一声,慈炯的眼睛完全地闭上了,他的小脑袋斜斜地靠在朱慈烺手臂上,好像睡着了一般,再也没有声息。
顾大人等人见状,含悲忍泪地连声唤道:“小公子,小公子!”
朱慈烺这时反而没有哭,他只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慈炯小小的身体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眼神异常空洞,只顾失神地喃喃自语道:“他还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他还没吃上一顿饱饭…...”
“公子…...”、“尹兄。”夏完淳和夏子衿担忧地叫了一声。
朱慈烺抬起头,目光失神而空洞地看着夏完淳和夏子衿:“他还没吃饭。”他低低地悲泣起来,“我找到弟弟了,可是他还没有好好地吃一口饭,他死了!弟弟死了!…...我以为我可以弥补的,我以为还有机会…...他死了!死了…...”朱慈烺自言自语着,这几日的心力交瘁加上过度悲恸,他冷不防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夜,忽然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睡梦中的夏子衿惊醒过来,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看见一扇窗户已被风吹开,狂风卷着雨点拍打着窗棂,噼啪作响。初冬的风凌冽无比,一阵阵寒气席卷而来,夏子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看看采薇,帐子低垂,似乎睡得正沉。她怕采薇受冻,连忙起身去关窗户。刚站到窗前,一眼瞥见对面朱慈烺的房间还透出烛光,似乎还未入睡。想到朱慈烺及其弟弟的的遭遇,夏子衿心中无比酸楚,她猜想朱慈烺必定心下难受,因此深夜未眠。她轻轻关好窗,突然间也没了睡意,于是穿上衣服,来到朱慈烺房前。房门是虚掩的,烛火在这个雨夜显得异常昏暗,只见朱慈烺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纸笔,孤单的背影在忽明忽暗的灯下显得无助而凄凉。
夏子矜深深叹口气,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孤灯人不寐,风雨满西林!多少关心事,书灰到夜深。”
朱慈烺听见夏子矜声音,转过身来,意外地问道:“夏小姐,你怎么还没睡?”
“殿下不也没安歇吗?”夏子衿轻声说着,走到朱慈烺身旁,见他眼圈通红,脸似乎也瘦了一圈,整个人失魂落魄,关心地地问道,“还在想小王爷吧?”
朱慈烺此时正为弟弟伤心,听夏子衿提起,心中一阵巨痛,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忍住悲痛,低声说道:“是。在想弟弟。我对不起父皇,难以原谅自己。我没照顾好他。他不过才七岁,就…...”
“殿下…...”夏子衿因亲眼看见了幼小的朱慈炯在死去之前所承受的一切,心中亦万分痛惜,此时见朱慈烺伤心欲绝,她心下也倍觉酸楚,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安慰。
“他从来没有吃过苦,可是,这次见面,他却受了那么多摧折!我这个当兄长的,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朱慈烺自顾自说着,哽咽住了。
夏子矜的眼泪也浮上了眼眶:“我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生离死别,我知道,我无法安慰你。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陪着你。”
朱慈烺心事被触发,悲痛的情绪如决堤的河水,喷涌而下,难以收回。此时在夏子矜面前,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毫无顾忌地倾诉着心中的苦:“如果没有出生在皇家,不是从紫禁城逃难出来,慈炯或许能在一个平凡人家好好长大,即使生活清苦些,也断不会受这样的摧残。想到他,我真是痛彻心扉!我如果能代替他,也死而不悔!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找到他?那样我就可以救他,保护他,虽然我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可是拼了命,我也会保护他!他还那么小!…….”朱慈烺说着,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泣不成声。
“殿下…...”夏子衿含泪劝道,“生逢乱世,生死祸福都在旦夕之间,这皆不是你我所能左右,勿太过伤心了。自古天下百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民’,皆因在乱世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你又何尝愿意弟弟飘零无依、饱经摧残?怎奈大厦倾覆,乾坤剧变,你自身也颠沛流离,自顾不暇,并非是你不管不顾哪!若再因此自责,倒会使泉下之人难以心安。我想小王爷他泉下有知,并不愿意看到你这么痛苦......”
朱慈烺点点头,但依然一时难以控制悲伤的情绪,接着道:“还有慈焕,不知他在哪里。会不会也在受苦,会不会还活着?我一无所知。…...想到这些,我真是心如刀绞!”
“殿下,有生之日,我和家人一定会陪着殿下一起寻找永王,相信相信一定能找到他的。”
朱慈烺又点点头,忍住泪,怀着无比的感激之情说道:“夏小姐,谢谢你,我现在心里好受一点了。你放心,我会振作起来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嗯。我只想让你知道,以后的路不管怎么走,我和存古,都会一直陪着你。我相信,还有父亲、老师,顾大人,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以后,你不会像以前一样,孤苦伶仃,孤立无援了。”
朱慈烺点点头,含泪看着眼前的夏子矜,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窗外雨声渐小,淅淅沥沥。一丝微薄的曙色透过从门外隐隐透来。朱慈烺此时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他柔声对夏子矜说道:“多谢夏小姐。我现在好多了。”
“天快亮了,殿下歇息片刻吧。”
“夏小姐,劳你费心,你也去歇息吧。”朱慈烺愧疚地说道。
夏子矜轻轻点头,柔声道:“那我失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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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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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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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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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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