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将军,我已经三令五申,不许酗酒,扰乱军纪。你今天竟然又酗酒闹事,打骂无辜士兵,还口出狂言!上次我已经轻饶了你,今天,你自己说,该如何处置!”
下跪的将领面有惭色,低声道:“末将知罪,请雷将军责罚!”
雷将军重重哼了一声,余怒未消:“敖副将,你已跟随我多年,本来应看在这情面上从轻处置,但现在时局特殊,军心不稳。况且你已不是初犯,因此,本将军这次只有忍痛重责!”
敖副将闻言,绝望地闭上双眼,牙关紧咬,下颌两边不易察觉地鼓起两个包,右手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使力握紧。
雷将军叹息一声,接着痛心地道:“而今,朝廷风雨飘摇,眼看朝不保夕,我等为人臣子,在此时更应该忠于职守,效命国家,才不辜负皇恩和百姓的期望!而你,整日呼酒买醉,玩忽职守,还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如此下去,贼寇未至,人心已散!将士们还如何打仗!”
敖副将不服地争辩道:“雷将军明察!不是末将动摇军心,你只要走到军营里看看,你就知道,现在没有几个人不唉声叹气的?军心早就散了!”
雷天浩怒道:“一派胡言!你既然知道军心不稳,作为副将,更应该努力振奋士气才是!可你,反其道而行之,动辄酒醉,还信口雌黄,宣扬什么京城必失!你自己说,作为朝廷将领,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将军,属下知错了。”敖副将低声说道,语气有些勉强。
雷天浩显然已经看出了他内心不服,刚要发话,此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走进来,走到雷将军身旁,附耳说了几句。雷将军脸上怒气立消,神色十分肃穆。他对进来的士兵轻轻点头,随即对在场军士说道:“敖副将即日起革去副将一职,重责三十大板,并通告全军,以儆效尤!如有再犯,定斩首示众!带下去吧!”说完,雷将军手一挥,匆匆出门而去。
这雷将军就是杜宣提到的雷天浩,他此时得到通报,太子和杜公公已经来到通州,之前他早已接到皇上密令,因此不敢怠慢,匆匆处理了敖副将的事情就去会杜公公。
雷天浩一走,敖金禄即旁若无人地站起来,对身边之人斜了一眼,倨傲地说道:“怎么,你们还真要拖我去打板子不成?”
四名士兵立即躬身赔笑道:“敖副将,属下不敢!”
要说敖副将为何如此嚣张,还是得从大明目前的局势说起,如今整个明朝已经积弊重重,各个方面都已经暴露出了他内部的腐朽和衰败。上至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下至兵卒小甬,早已人心涣散。从军营来讲,多年的战祸不仅导致人力疲敝,士兵数量大幅减少,而且营中多是老弱疲惫、贩夫走卒之徒,稍微有点官职的把总、坐营,要么是被世家纨绔子弟所占据,要么就是被善于投机钻营之徒所谋,因此不要说战斗力,整个军营就是一盘散沙,连基本的士气都没有。而此时明朝危若累卵的局势,更是让大小官员战战兢兢,无不在钻头觅缝想为自己寻找出路。像雷天浩这样的忠贞之士,自然已经不得人心。因为众人都清醒地能看到他唯一的结局就是为朝廷殉葬。因此,就拿通州军营来说,很多唯利是图、贪生怕死之人早已暗中投靠善于投机钻营的敖副将,以期朝廷覆亡之后还能苟活甚至升官发财。ωωω.χΙυΜЬ.Cǒm
敖副将名敖金禄,生于武官世家,乃一纨绔子弟,素日不学无术,更毫无胆识气节,今见朝廷大势已去,早就在自谋出路,可惜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天生狡黠,方才雷天浩的神情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如今的时局,为了自己的生计和出路,他不得不关注一切蛛丝马迹,以伺机行动。
“今夜肯定有什么大事,”敖金禄思忖道,他当机立断,马上使眼色给其中一个士兵,“你去打探一下,雷天浩到底在干什么。”
士兵领命刚要出去,敖金禄又阴沉地叮嘱道:“行事务必小心。”
“将军请放心。”士兵快速离去。
雷天浩来到会客室,见早已端坐了一老一少两人,年长者面白无须,中等身材,神情和蔼,身着深灰色长衫。年少者面如冠玉,眉目俊朗,一袭青衫虽然普普通通,却显得丰姿不凡。两人正是从紫禁城出来的杜公公和太子朱慈烺。雷将军与二人虽然先前并未谋面,但已接到密令,因此见到二人便心中知晓。他未及招呼,首先谨慎地屏退了下人。见下人关门出去,他才对杜宣抱拳施礼道:“杜公公!”随即眼神落到旁边的年轻人身上,轻声问道:“这就是?”杜公公不言,只轻轻颔首。雷将军慌忙下跪行礼,轻声道:“参见太子殿下!”朱慈烺站起身来,谦和地道:“将军不必多礼!快快平身!”待雷天浩站起身来,杜公公道:“雷将军,事情紧急,洒家也就不多和您客套了,敢问将军,可按照皇上旨意安排妥当一切?”
雷天浩神情庄重地道:“公公放心,末将已经安排妥帖一切。为保太子安全,末将安排了八名可靠亲兵随行保护太子,他们都有一身武艺,忠诚可靠,另外我已准备了十匹好马,五百两纹银。”
杜公公摆手道:“雷将军,多谢你考虑如此周全!银两就不用了,皇上已有准备,你留着另作他用吧。”
雷将军点点头,转向朱慈烺,恭谨地问道:“敢问太子可会骑马?”
朱慈烺含笑道:“我从小喜欢习武练剑,也精通马术,这个将军不用担心。”
雷将军欣慰道:“这就好!”他轻轻一击掌,随即从屋后列队走出八个精干的年轻士兵,雷将军低声道:“尔等快参见太子殿下。”
八人闻言,忙齐刷刷下跪行礼。
朱慈烺一一打量过去,赞许地点点头道:“各位请起。”
此时,一条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到了屋外,耳贴着窗棂屏息探听屋里的动静。
雷天浩对朱慈烺道:“殿下,此八人是我精心挑选的将士,都是忠诚可靠之人。这一路就由他们随行保护。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朱慈烺由衷地道:“雷将军考虑周全,多谢了。”
雷天浩转头对八名士兵道:“你们都是我的亲信,跟随我多年,今天,我有重要任务交予你们。因为事关重大,我先前并未透露下情,而今,京城告急,皇上密令太子出宫,到留都联络勤王之师。尔等一路上必须誓死保护太子,一旦事成,尔等对国家可谓居功至伟!”
八人齐声道:“我等不敢辱命!”
雷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此去路途遥远,但此行除我等外无人知晓,尔等尽可放心,我已准备了行装,尔等即刻换上,一路上扮作普通商贩,尽量勿招惹是非,引人注意。”
众人躬身领命。此时两名贴身侍女抱了衣物出来,雷将军示意几位士兵换上,又补充道:“为了掩人耳目,我给你们随身准备的兵刃没有长剑、大刀,都是匕首,便于你们携带和隐藏。”
“是。”
雷天浩转向朱慈烺和杜公公道:“殿下,既然事情紧急,末将也不敢多加挽留。敢问殿下,可是即刻启程?”
朱慈烺表情肃穆道:“对,我等即刻启程。有劳雷将军!”
雷天浩会意地点点头,对几位士兵道:“事不宜迟,尔等速速换好行装,我即刻送你们出城。”
听到此处,屋外的黑影悄然离开。屋内的人并未察觉有人在外面,继续商议着相关细节。
“你说什么?太子?”在敖副将内室,听了属下的汇报,敖金禄万分震惊,显然不敢相信。
“将军,属下听得千真万确,雷将军确实要送太子出城!”
“没想到他雷天浩这么有面子,皇上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想不到啊。”敖金禄冷笑着,语气中充满了嫉恨之意。
“是啊,属下也不明白,皇上有那么多的锦衣卫,就没有两个心腹?”
“我料定皇上是怕在宫中走漏了消息,太子连皇城也出不了。要知道,现在宫里也不太平。”敖金禄眼神阴鸷,“只要到了通州,已经离京城数十里,风险就小多了。这样一来,太子离京,真是神不知鬼不晓。高啊!”
“敖将军真是英明。”士兵奉承道。
敖金禄傲然一笑,并未回应这奉承之词,他眉头紧锁,自语道:“到南京联络勤王之师?”玩味着这句话,敖金禄不禁冷笑一声,“此去有千里之遥,等他们到了南京,紫禁城早已灰飞烟灭!想得倒是简单!我看联络南京是假,让太子逃命才是真。”
“将军说的是!”众人连声附和道。
“我们在这等死,他太子倒是神不知鬼不觉逃之夭夭,我们这是为谁卖命!”敖金禄咬牙切齿道。
“将军所言极是,朝廷欠我们饷银,已经不是一月两月了,连饭食都猪狗不如!待我们如牲畜一样,还要我们拼死效命,这是什么天理!”
敖金禄思忖片刻,目光阴沉地说道:“如今,谁不为自己打算!听说,李自成沿途打来,所向披靡,皆因民心所向,一路上百姓和官员望风而降,我们可不能白白在这等死!”
“那将军的意思?”
敖金禄半晌不语,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他仿佛自言自语,“要干就要干票大的,惊天动地,你我皆能出人头地!”
下属不明就里,试探道:“将军是说?”
敖金禄瞬间铁了心,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截下太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露出怯意。其中一人斗胆道:“将军,万一朝廷知道了…那,那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敖金禄不屑地道:“朝廷不会知道。再说,知道了又奈我何?如今,皇上都自顾不暇了,莫非,他还要派兵来灭我们不成?据我所知,现在要调派一兵一卒,恐怕皇上也力不从心啦。”
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又道,“那截下太子,该当如何?”
敖金禄冷冷一笑:“你们想想,如果李自成攻下了京城,而太子却不知去向,那岂不是他的心腹大患?要知道,现在江南大部还是明朝的江山。太子如果现身,那不是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吗?那该是多大的威胁!我们如果献上太子,嘿嘿,这功劳!你们想想。”
众人开始听说要截下太子,未免都心生怯意,虽然朝廷已经朝不保夕,但天威犹在。虽然敖金禄的话让他们心里已经蠢蠢欲动,却一时间不敢拿定主意。
敖金禄见众人犹豫,便敛住面上笑容,恶狠狠地说,“此乃天赐良机,我等不可错失。要荣华富贵还是碌碌无为,各位速速定夺!”
众人踌躇良久,终于还是被私利战胜了最后一点忠心和顾忌,他们相互交换眼神后,皆躬身道:“我等听敖将军吩咐!”
其中一个士兵犹豫道:“那雷将军?”
敖金禄冷冷地道:“这个冥顽不化的老东西,是最大的绊脚石。”他稍稍停顿一下,斩钉截铁地道:“既然他无情在先,就休怪我无义!今晚就送他上路,以绝后患!”
为了不惊动众人,雷天浩和朱慈烺几人并未骑马到城门,而是牵着马装作从容悠闲之态缓步前行,以雷天浩的想法,如果快马加鞭出城,一行数人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必定惊动百姓和士兵,引起怀疑和猜测,对太子行踪不利。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打算得这样周全,殊不知反而给敖金禄一伙创造了时间,最终酿成大祸。
眼看到了城门,雷天浩的心才稍稍放下,他转头和太子以及杜公公交换了一个释然会意的眼神,恭谨地低声道:“殿下,一路小心,多多保重。”
太子等人都知道此时不宜太多寒暄,以免让人起疑,因此太子只是微微颔首,感激地道:“有劳雷将军。”
雷天浩不再多说,大步走向城门,守城士兵一见是雷天浩,慌忙行礼。雷天浩不及多说,迅速命令道:“速速打开城门,我这几位客人有要事出城!”
士兵允诺一声,回身就去开城门。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雷天浩暗自一惊,回身一看,数十骑全副武装的军士已经疾驰到眼前。雷天浩定睛一看,为首一人却是敖金禄。
“雷将军,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儿?”敖金禄明显别有用心,阴阳怪气地问道,完全没有下属的谦恭之态。
敖金禄忽然出现,雷天浩心中一沉,他眼光一扫,见敖金禄和身后数十人都虎视眈眈,顿时预感不妙。但他脸上还是丝毫未表露出来,威严地喝道:“敖副将,你已革职处分,此时到此何干?”
“可惜雷将军走得匆忙,末将还未及领罚。众兄弟与我手足情深,不忍责罚,因此末将现在方能毫发未损站在将军面前。”
雷天浩此时无暇顾及那么多,他转头吩咐守城将士道:“先送几位出去。”
朱慈烺几人也看出了情况不妙,随即打马就要离开,却听得敖金禄断喝一声:“且慢!”
雷天浩大怒:“敖金禄,你胆敢放肆!”
敖金禄道:“雷将军,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已经掌握了证据,你要送细作出城去联络闯贼,若非我及时赶到,眼见你就要阴谋得逞!”他转向众士兵,高声说道:“各位将士,雷天浩早与贼寇联络,互通音信,而今,他要送出城的就是细作,幸亏被我识破,及时赶来,大家切勿中了圈套!”守城将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以下犯上,惑乱军心,我现在就将你阵法!”雷天浩怒不可遏,想先发制人,挥刀向敖金禄冲去。就在此时,只听得“突突”两个声音破空而来,却是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利箭,迅疾无比直冲雷天浩面门。雷天浩丝毫没有料到暗中已有埋伏,躲避不及,急忙挥刀一挡,其中一支利箭碰在刀面,发出一声脆响,随即掉落在地,另一支不偏不倚射进了他右眼。雷天浩惨叫一声,只见一股鲜血已从右眼流出,朱慈烺等人也始料不及,大惊失色,纷纷跳下马来,欲近前护住雷天浩。但雷天浩不愧为一个硬汉子,痛呼一声之后,咬牙切齿道:“敖金禄,你胆敢借机生事,蓄意造反!今天,我就铲除你这逆贼!”未等雷天浩冲到敖金禄面前,早有数个敖金禄的死党挥刀打马过来,瞬间将雷天浩团团围住,恶战起来。
此时,雷天浩的八个亲兵见雷天浩被围,也来不及多想,纷纷冲上去助阵,而部分守城士兵则不明所以,拿着兵刃,不知道该帮忙哪一边。
朱慈烺年纪尚幼,从小在深宫长大,何曾见过这种不要命的阵势。他见雷天浩负伤且身陷重围,他的亲兵也以寡敌众开始了奋力厮杀,一时吓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这太子从小心地纯良,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思想浸染,胸中自有一股正气和豪情,虽然骤然受到惊吓,但看见雷天浩等人因自己而身处险境,他心中的正气慢慢盖过了畏惧。不多久,见雷天浩寡不敌众,肩上中了一刀,流血不止,而他的八名亲兵此时都无法□□搭救,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未及多想,他回身就对守城士兵喝道:“把刀给我!”
杜宣闻言,惊问道:“殿下,你意欲何为?”
士兵稍一迟疑,还是递过了手中的佩刀,朱慈烺一把接过,不容置疑地道:“我去相助雷将军!”
杜宣一把拖住朱慈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殿下,你万万不能去呀!你手无缚鸡之力,连虫子都没捏死过一个,怎能相助雷将军!万万不可伤及您千金贵体!”
太子毫不畏惧地说:“我从小练剑,你忘了!雷将军因我涉险,我不能不管!”说着,使劲挣脱杜宣,奋不顾身向雷天浩冲去。
“殿下,你不能去呀!”杜宣见太子跑开,急得捶胸顿足。虽然他知道太子从小喜欢习武练剑,但何曾与人真正交过手,宫里的太监或是武师偶尔也会陪他练剑,但因他的太子身份,谁敢动真,因此,太子可以说毫无实战经验,又怎能敌得过这些凶悍的士兵!但此时他根本没有办法,只有干着急的份。
此时,雷天浩正面临险境,被四人围攻。这些人已经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因此招招凶狠毒辣。他身上已有两处负伤,正拼命抵挡,眼看要躲不过右斜方一个小卒凌厉的大刀,此时却听见“咣当”一声,背后有人出刀替他挡开了这一记。雷天浩扭头一看,万万没料到前来援手的人竟是太子。
“殿下,你…”
“雷将军,我来帮你!”
朱慈烺挥刀挡开周遭的刀剑,闪身过来,紧靠着雷天浩,一只手伸在他胸前护住,一手持着明晃晃的刀,威风凛凛直指前方。此前他从来没与人真正交过手,危难之时敢挺身而出也完全凭胸中一股正气,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出手就成功地替雷天浩挡开了一记,且声势不小,因此心中陡然豪气一增,原本还存有的一丝隐隐畏惧此时也消失殆尽。
雷天浩更是万万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太子竟然以身犯险,前来相助自己,看他虽然文质彬彬,此时却目光灼灼,怒视着眼前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的敌人,面无惧色,全身上下一股凛然正气。
雷天浩看在眼里,不禁心中一阵感慨,莫名地有些激动,几乎要哽咽。并不是因为对太子亲自来相助而感恩戴德,而是他从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现下身边的人所没有的胆识和气魄。这瞬间让他觉得感佩不已。
但眼前的局势不容他有丝毫分心,稍一定神,他马上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绝不能让太子冒险,于是他沉声说道:“殿下,你不能冒这个险!马上离开!”
朱慈烺并不在意他的话,他扭头扫了一眼雷天浩,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如何?”
“不要管我,快走!”
朱慈烺不由分说地道:“此时我绝不能走!”
敖金禄等人虽然已经铁了心要截住太子,但知道了眼前是少年正是太子,免不了还是心中有所忌惮,因此朱慈烺出现后就谁也没有再上前,而是握着刀剑紧张对峙。毕竟现在他们还是明朝的臣子,虽然心里都很清楚明朝大厦将倾,但此时紫禁城里坐着的依旧是眼前太子的亲爹,而他们正是对着太子发难。一旦事败,后果依然难以估量。再者,身为臣子的本份,还是让他们内心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因此众多士兵面呈犹疑之色,都只看着敖金禄如何发话。
雷天浩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知道他们心中还是难免有顾虑,他趁机厉声对着敖金禄等人说道:“敖金禄,今天晚上你既然敢来,想必已经知道了你正在做什么!太子面前,你当真要造反吗?纵使大明气数将尽,但你们背主忘恩,天理难容!”
敖金禄深知眼前的形势,已是骑虎难下,纵使现在回头,自己也绝不会有好结果。但见太子出现后不少属下已经有犹豫之意,他深知内心与生俱来的君臣伦理在此时必定使某些人内心发生动摇,加上雷天浩一席话,如不速战速决,必坏大事,因此雷天浩话音刚落,他随即高声叫道:“不要听姓雷的,现在放下刀剑,谁也活不了,回头朝廷对我等就是诛灭九族!都给我上!”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都把心一横,齐喝一声,又一拥而上。双方又厮杀起来。
但由于他们心中对太子都有所顾忌,因此刀枪如雨点般不由自主都捅向雷天浩。太子朱慈烺却并未趁此退到一边观战,他手中刀一抖,一招“飞燕穿柳”,刀锋疾速穿到刺向雷天浩的刀枪下方,使劲一挑,便替他挡开了两支红缨枪和一柄大刀,随即毫不迟疑一个跨步,欺身上前,又是一招“力劈华山”,一刀将一支红缨枪齐齐斩断,同时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残余的半支红缨枪,使劲往自己身前一拉。那持枪的士兵猝不及防,被扯得身子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往朱慈烺撞来。见他刚扑到身前,朱慈烺已抬起右腿,一脚正踹在他小腹,随即手一放,只听他痛叫一声,摔出去几步开外。
此时,雷天浩也杀退两个士兵,回身对身边帮忙的一个亲兵低声命令道:“不要管我,快护送太子出城!务必完成使命!”
见他还在犹豫,雷天浩断喝道:“还不快去!我不要紧,千万要护住太子!”
亲兵无奈,一咬牙离开雷天浩,一把拽住朱慈烺衣袖,“殿下跟我走!”
“我不能撇下雷将军!”
“殿下,你肩负重任,不能坏了大事!快走!”雷天浩断喝一声,使劲推了朱慈烺一把,“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朱慈烺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只有一咬牙,便回身跟着这士兵往城门跑去。杜公公也紧跟在后面。
“快快打开城门,这是皇命!”拉着朱慈烺的亲兵对守城士兵焦急地命令道,“如有延误,后果不堪设想!”
见士兵还是犹豫,亲兵大吼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连雷将军也不相信吗?”
几个士兵闻言不敢怠慢,慌忙跑去开城门。此时敖金禄早已看见他们的动向,转眼都追到了眼前。守城的六名士兵此时也顾不上分辩谁是谁非,都不约而同地拔出腰间佩刀阻拦敖金禄等人的追击。而此时,另外两名雷天浩的亲兵也在雷天浩喝令之下前来保护太子。双方即刻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时,城门徐徐打开,一名亲兵赶着两匹马飞快来到太子和杜宣身边:“殿下,赶快上马!”
朱慈烺动作敏捷地飞身上马,杜宣也跨上马背,两人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风驰电掣般地往城外奔去。除了三名亲兵紧随其后,其他的都脱身不得。而敖金禄眼见朱慈烺逃脱,而自己的人却被守城士兵自发拼命阻挡,他不禁气急败坏,喝令大开杀戒,一个不留。不用多时,参与抵抗的十多名守城士兵都血溅当场,敖金禄带领着□□人人立即追出城外。
见敖金禄他们追得紧,其中一个亲兵说道:“我和蒋超挡住他们,你带着太子先走!”
那亲兵道:“我和你们一起!”
“太子需要人保护,快走!”说毕,他和叫蒋超的士兵回身打马迎着敖金禄等人冲过去。朱慈烺等人无奈,只得策马疾驰往前。
因雷天浩给八个亲兵的都是匕首,虽然都是好刀,但上阵杀敌却明显处于劣势。因此两个亲兵与敖金禄等人未厮杀多久,都惨死在敖金禄他们刀下。
见敖金禄等人又追上来,那仅剩的士兵一咬牙,回身就去迎敌,临走对太子说道:“殿下,只有你自己保重了!”
朱慈烺目中含泪,欲豁出去和这士兵一起回身杀敌,想到自己肩上的重任,他只有紧咬牙关,痛苦地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向前疾驰而行。
跑出大约三四里路,到了一个岔路口,月光下隐约可以看出右边是官道,左边是一条羊肠小道。杜公公勒住缰绳停下来,急迫地说道:“太子,此时已万不得已,老奴走官道,引开他们,你走小道。”
“杜公公,不行!”
“殿下,来不及了,听老奴说!”杜宣语气凌厉,不由分说,“你从未出过宫,你如果逃脱了,回京城国丈府上,让国丈再作打算,记住了吗?国丈的广安府在东直门大街北面居贤坊!太子珍重!”
“杜公公!”
“不要多说!没有时间了!现在消息传出去,人人都知道你不在京城,没有人会想到你又回去!”未及多说,杜公公解下身上包袱,扔给朱慈烺,在朱慈烺马背上狠抽一鞭,“里面是银两和书信,太子收好,恕老奴不能相伴了!”言毕,自己两腿在马腹用力一夹,打马就往官道急速奔去。
朱慈烺手里紧紧攥着包袱,忍住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一咬牙,迅速把包袱往身上一捆,便奋力策马沿小道飞驰向前。此时月色惨淡,疾驰中他只听到风在耳畔呼呼掠过,脚下的路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纵使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往前。对他而言,从出宫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所深深淹没。此前十余年的人生中,他的脚步丈量过的只有紫禁城那片寸土,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书、写字、吃饭、漫步,偶尔骑马练剑。他看尽了天下的珍奇古玩,吃遍了人间佳肴美味。在享受着至上尊荣的同时,也尝尽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乏味与孤单。他只能从书本上体会世道沧桑、人情冷暖,至高无上的皇权给予他的保护曾经天衣无缝,他从不用害怕什么、渴望什么,因为一切都是应有尽有。他以为并相信这就是他的人生,风和日丽,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顺利继任大统,君临天下。但只是转瞬之间,在他完全猝不及防的时候,骤然就被推到了命运的悬崖,而且毫无退路。迎面是重重的未知艰险,回身是血腥的杀戮和阴谋,他心中充满无边的恐惧,想高声地哭喊出来,但此时,茫茫天地只有他孤身一人,纵使害怕,纵使无助,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和求助。他只能一把拭去脸上冰凉的泪水,强忍心中的恐惧和悲痛,咬紧牙关,一往无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马可能累了,脚步逐渐放缓,朱慈烺凝神侧耳细听,身后并没有追赶的马蹄声,他略微放下心来。虽然毫无社会阅历,但凭着聪颖的天性,他知道如果敖金禄等人追上了杜公公,发现只有他一个,便能判断出他走了小路,不多时便能赶上来。他不能耽误,必须马上想办法让自己摆脱危险。
寻思完毕,他勒住缰绳,让身下的马稍作休息,自己借着隐隐的曙光举目四望。此时黎明已经隐隐到来,天光隐约可见。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前方还是这条羊肠小路弯弯曲曲向南,隐没在前方的黑暗之中,而路的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随着小路一直向前延伸,自己右边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斜坡,坡势很陡,茂密的树林在黯淡的光线中影影绰绰一片,看不到底,耳边隐隐听得似乎有水流的淙淙之声。左边也是树林,但地势平坦,昏暗的光线中树林也是森然一片,看不到边际。朱慈烺稍一思虑,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快速从身上解下包袱,取出书信揣入怀中,又取出两锭纹银塞入腰间,随即毫不迟疑地将手一扬,没有打结的包袱便脱手飞出,滚到了路边的斜坡之下,依稀可以看到银两和衣物在林间散落开来。他随即跳下马,攀着树干往斜坡下走了几步,站定后低头从袖口处撕下一缕宽宽的布条,挂在旁边的灌木丛上。接着,他四下环顾,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到两个十余斤重的大石。他走过去弯腰抱起大石走到包袱散落的地方,抬脚用力跺了数下脚边的灌木和枝条,把两个大石从坡上滚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丝毫没有犹豫,敏捷地爬上坡来,走到马儿旁边,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马鬃,温和地对马说道:“马儿,不跑了,你就在此休息吧。我走了!”马似乎很通人性,转头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手臂,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回应他的话。朱慈烺心情复杂,再次轻轻拍了拍马背,便毅然转身大步离去,潜入了左边的树林之中,身影瞬间就消失了。此时,山风阵阵响起,在林间呼啸,马静静地立在渐渐到来的曙色之中,整个天地间只听见茂密而又广阔的树林中风的回旋之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至,看见站立在小路上的马匹,几人纷纷跳下马来,正是敖金禄和几个随从追赶而至。他们已看到马上空无一人,于是四处查看。当然,不用费多少劲,他们就发现了斜坡下朱慈烺扔下的东西和挂在灌木丛上的衣服碎片。
“敖将军,请看。”一个随从在斜坡下示意朱慈烺留下的东西。
此时天色已逐渐放明,曙光透过树林隐隐晕染开来。敖金禄等人也攀着树枝走到坡下,走到朱慈烺作记号的地方。
“难道太子从这下去了?”其中一个自言自语道。
“也许他故意留东西在这,人却往别处跑了。”另一个不置可否地道。
一个随从俯身拾起散落的包袱,里面还有几件珠宝,“敖将军,请看,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他又指了指地上,大约十余锭白银和数十锭金元宝四处散落,另外还有玉玦、珠子等不少物件。
“这些值钱的东西他肯白白放在此处?依我看来,决计是慌乱之中落下的。”
“将军!”另一个细心的随从发现了一条被践踏过的痕迹顺着陡坡一直往下,看来确实是有人走过。顺着他手一指,敖金禄等人也看见了顺着坡往下有一条明显的痕迹,有些被踩得歪歪斜斜,似乎确实有人从那里走过。那正是朱慈烺滚落两块大石留下的痕迹,他造的假象还确实蒙蔽了敖金禄等人。
“将军,依属下之见,太子定是从这跑了!”敖金禄身边一个随从道,“太子必定初次出宫,如果他连这些银两都不带,如何为生。”
敖金禄斜着嘴,反复打量了下周遭情形,心里也觉得下属说的有理。
“传令,下坡沿路仔细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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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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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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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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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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