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盖老帽和他的女婿>5 小舅子的婚事
  盖枝盖秀守着各自的摊位可劲地叫卖。“老二,挣不少了吧,啥时候撑起自己的摊子来那才叫的有劲呢!这会儿卖得再多也得叫咱爹扒你一层皮,这力气可不白使了?”

  “我们跟你可没法比,我们就这出苦力的命!不过姐,你也得承认,这卖服装吧它跟卖别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你要是年轻个十岁二十岁,要是没生这么多的孩子,要是这衣服都能往身上穿,那就是现成的模特!自个儿给自个儿促销呢!”

  “你倒是想生呢,你生一个我看看?你还真是自个把自个往高了看!我是穿不了这衣裳,我是生了这仨儿子,我是比你大了二十岁!老二,你就过不了四十?你不生孩子也得过四十啊,我是怕你过了四十也生不出,不是我说你老二,这黄鼠狼可专咬赖鸭子,你要过了四十还生不了孩子,你挣这钱还有什么意思?不就白白送给了良家?你知道老头子为啥勒你这么紧?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是防着你回头给良家传不了宗接不了代退回原籍你不还得吃你娘家的?爹也是苦心呢!你就起劲地叫吧!哪天老头子挣下万贯家财一蹬腿走了,那可就是遗产呢,这里头可有你们两口子的血汗钱呢,到时候你可就是咱家奉献最大的大功臣呢!你说这遗产给谁谁不得感你的恩?”

  打蛇打在了七寸上,一句话说得盖枝脸色发灰。盖枝做梦都盼望实现自己的两个理想: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摊子。如果没有孩子,除非她有大把的票子!他们两口子是雇佣阶级,他们隶属于盖老帽的麾下,再多的血汗都只能流进她爹的腰包。盖枝半天开不了口,继而又找着了突破点:

  “姐夫有日子没回家了吧,咱爹扒我一层皮呢我也没得说,姐夫可没扒你一层皮吧?要是扒你一层皮你可是打了牙往肚里咽!山高皇帝远,没准人家在外头都包了二房呢!”

  盖秀又哑了气,脸憋成个紫茄子。

  自从分了家,郑长河跟盖老帽各跑各的生意,郑长河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盖茂不乐意跟他爹,跟了他姐夫在外面跑。时常是盖茂回来,他姐夫依旧在外头,过年过节都如此。

  “你姐夫呢,在外头干吗呢?”

  “我哪儿知道?”

  “你不知道你跟着他干吗的!他外头是不有了相好的?”

  “你问他去!”

  盖老帽煽风点火:“你就是插个眼线你也得有耐心呢?”

  “我安插他?你瞅这架势他早把他喂熟了!”盖秀年夜饭也不吃,回屋哭骂:“我这就找他去!”

  “你还是别去,当心他把你剁成肉馅包饺子!在外头你还能收拾得了他?他在外头那就是断了线的风筝!爱往哪儿飘往哪儿飘!”

  “那咋办?”

  “咋办?咋办你问我?当初不是你闹着要分家?你还有能耐抓住他?你就叫他在外头弄个相好的,他还能舍下一口来给你吃,不然他休妻另娶你是干瞪眼!我还跟你说,你这仨儿子长大成人照样往他那儿跑,你一个都留不住!这回知道了吧?”她爹别有用心。

  盖秀瞪眼半天:“我就非得跟你合伙?”

  “你甭跟我合伙!我离了你是发不了财还是享不了福?”

  盖茂每次回家都给他姐逮住追来问去,就连他爹都不停地问,回去跟他姐夫说,姐夫便一脸的阴险:“甭说有,也甭说没有,明白吗?”

  郑长河突然回了家,开了一辆崭新的客货,满满当当都是货,直接进了服装市场。郑长河不但开了车,还背了砖头大的一个手机,惹得满街的人都伸了脖子看。

  “吆,姐夫,大哥大都背上了,好几千吧?”郑长河的突兀而至,叫她们欣喜不已,盖枝围了客货来回地转,扯了车上的服装就往货架上挂。盖秀一边推搡着围观的人一边喊:“干吗呢干吗呢!你到是不见外啊?记帐!”

  “跟我姐夫见什么外!姐夫,得空我们两口子请你喝酒!”

  盖秀讪笑:“老二,你说你扒你姐夫的船帮子你也不能把你姐往水里踩啊,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没有你姐哪来你姐夫?”

  “谁说不是?姐,你说你要早明白这理儿,怎么能叫我扒了姐夫的船帮子还能把你往水里踩?”盖枝憋了劲地跟她姐较量。

  回到家里,盖秀憋了一年的怨气卡在嗓子眼儿里,掂量着该发不该发。

  “你还知道回来?挨千刀的过年都不回来你在外头干吗呢?我还以为你早没这个家了呢!”

  “没家还有儿子,回来看我儿子!”郑长河揽了小儿子在怀里腻歪。

  “这车都买了,房也买了吧?”

  “不买我住哪儿?”

  “人也买了吧?给我发货都得算个一清二楚,扒我这层皮外头养小呢吧?”

  “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老子货都不给你发!”

  盖秀一下子跳起来:“郑长河我告诉你!老娘也不是吃素的!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敢叫你家破人亡!”盖秀抄起一把菜刀劈在桌子上。

  郑长河拎起包往外就走,盖秀没了辙,一下把刀架在她儿子脖子上,郑老三扯嗓子大叫,郑长河回过身来跟老婆扭做一团。

  盖老帽进来。

  “丧良心的!我给他养儿子养家,他在外头给我养小……姓郑的,你就是跑到天边去垒窝,我也能一把火给你烧了!”

  “你不叫他在外头养在哪儿养?养你炕头上!有这功夫你不能给他拾掇七个碟子八个碗的洗尘接风?活到四十你都不长心眼子,就知道得嗦!走,上我那屋喝酒去,老子给你接风!”

  盖老帽将女婿拽进自己屋,翁婿二人对饮。

  “盖茂跟着你历练这两年可出息多了,知道给你打掩护了,你说你把我闺女给丢了,再把我儿子给我拐带坏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他还用我拐带?他是你儿子,你给他遗传点就够了,用我教?”

  “我遗传?他要有我那点遗传就好了!”盖老帽嘴巴咂得满天响:“三岁看老,打一落生我就知道我这老儿子成不了气候,老盖家的阳气全叫盖秀给占了,你说这老天不是成心作弄我?得亏我有先见呢,把你给收进来了。你拢着个袖筒子满大街逛荡的时候我就瞅准了!”

  郑长河接二连三地灌酒,啪地拍了酒杯:“你把我收进来来?谁叫你把我收进来的?我过的什么日子你没看见?坑我一辈子你还有脸说!”

  “是,我自私!我知道你亏,娶了盖秀你亏!就因为这样什么事我都由着你,我要是不由着你你这两年都不回来回来我还请你喝酒?我早等着把你卸八块了!你现在有钱了,当初要不是我提携,你能发得这么快?”

  “别给我提当初,要不是当初老子能有今天?”郑长河踉跄着拽开椅子,指了老丈人的鼻子吼:“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成?我非你不成?没你我照样!”

  盖老帽起身按住女婿:“你是块材料,早晚你都成!你现在有钱了,有钱就什么都能有,我这老丈人睁一眼闭一眼,成吧?”

  “你睁眼不睁眼我、照样……”郑长河喝多了。

  “你照样!我就知道你照样!”盖老帽给女婿斟酒:“得得,不说家里了,说说外头,你这两年到底在外头干吗呢?甭说盖秀心里没边,我心里都没边!盖茂这小子回来湖吹海捧,说你在外头开公司,起大楼,啥时候给你老丈人也起一栋!”

  “我那是炒地皮,我那公司都、在皮包里,走哪儿拎、哪儿!”

  “你在外头再倒腾那也是个游脚僧,你不能丢了咱这大后方啊,咱在这方土地跺跺脚地皮都得颤三颤呢!你说咱爷俩这十个手指头要是握起来——”

  “咱可是分了、家的!”

  “分家我还是你爹,你还是我的上门女婿!你还真把鸡毛当令箭啊,你瞅我这老丈人给你当的,就差给你拉皮条了!你到好,老丈人拽不着拽了小舅子给你打掩护,你说你有多能耐!”

  “哎,这盖茂可是你让、出去的啊!别、倒打一耙!”

  “是!要不说你小子有能耐!我说,你在外头捣腾哪跟在家捣腾,咱这地界也火了,要建开发区,建别墅区,你说你丢了嘴边这块肥肉岂不可惜!”

  郑长河睁大了眼。

  “咱爷俩耀武扬威的时候到了!有我这金字招牌你就甩开膀子干吧!”

  “我得、打你的金字招牌?”

  “咋的,我这招牌还不经你打?我这招牌就是给你预备的!别人谁能打得起?咱俩是天造地设的搭档!我盖老帽从臭泥坑里爬起来升到云端里不论黑道白道他都得敬我!老实说除了你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没人敢不把我放眼里!你不把我放眼里我他妈眼里还就不能没有你!我算是看透了,咱爷俩联合起来那就是打败天下无敌手!咋样?”

  ……

  盖枝两口子拽了郑长河去喝酒,殷勤不已。“姐夫,我算是看透了,还是单干好啊,想挣多少挣多少,能挣多少挣多少!哪像我,天天拴在这儿,一辈子也别想出头!姐夫,你可不能不管我!你能把盖茂带出去,也能把我带出去!”

  “老二,你可别动这心思,你当外头的钱那么好赚,你去问问盖茂?你一个女孩子家,结了婚就得在家过日子,我把你带出去,良斌能放心吗?”

  “那你就把他带出去!他也不用再上这个班了。反正我是不能再受我爹的剥削了!”

  良斌点头哈腰:“姐夫,您放心,我跟着您就是个跑腿的,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我都要跟你爹合伙了你还要单干?要不你也入股,当了股东不就等于单干了?”

  “你甭给我出这叟主意,要不是你撺掇我也当不了这小工!我跟我爹沾边就没赚过便宜!跟我爹合伙?头茬罪没遭够还想遭二茬?姐夫,你真的要跟我爹合伙?”

  “我在南边干赔了,真的,不赔钱我还不回来呢,没钱包二奶了!”姐夫对了两人打哈哈,转了话题:“盖叶咋样了,也快结婚了吧?”

  “你就只想着她!她都快成仙了,还结婚,谁敢要她!”盖枝不乐:“你真的不走了?”

  “等着你爹买别墅呢!”

  “你信他?他要是给你一个,不知得拿你多少呢!”

  郑长河去少年宫看盖叶。盖叶从省舞蹈队回来就进了少年宫,当了一个舞蹈老师。盖叶的单人宿舍是器材室搁出来的一个狭长的空间,给盖叶收拾得优雅别致,一面墙上贴满了人物造型,千姿百态,上面的衣着全是各种图案的编织,都是她自己画上去的。盖叶酷爱款式设计和编织,几乎所有的空闲都花在了上头。

  姐夫瞧着墙上的画

  “回来这一阵子总也不见你。”姐夫将礼物递给她:“一件连衣裙,看喜不喜欢。”

  “我衣服穿不了。”

  “手痒,看见好样式就想买。这我要是给盖枝,她能高兴得乱蹦,人家可从没嫌过衣服多。”

  “给她好了。”

  姐夫小心翼翼地说话。盖叶跟盖枝盖秀截然相反,这是个容易受伤又不容易抚慰的角儿,永远是一副冰冷的神色距人千里。郑长河百思不解,她怎么就托生成了盖老帽的女儿,他老丈人的这对双胞胎有着天壤之别。这个跟盖家人格格不入的小姨子叫他自小就有一种抛不下的怜惜,出门在外最让他牵挂的就是盖叶,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说的是实话,看见好的东西就想给她买,为了堵盖枝的嘴他就得买双份。盖家没人懂得她,没人在意她,她远远地躲在盖家的范围之外,躲在别人的视线之外,从不吐露心声。他呵护她,也许是因为她生在了这个不该生她的家庭里。

  “这跳舞也不能跳一辈子,什么时候不想跳了,就跟我下海吧,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外面多的是!”

  盖叶不置可否。姐夫将衣服重新交到她手里:“我先走了,有空了就回家看看,别总闷在这么个小院子里。”

  郑长河待在家里再没出门。

  服装市场,忽一日良斌神秘兮兮地向盖枝报告:“我看见你姐夫了!”

  “神经病!你哪天不看见他?”

  “他骑电驴子后头带一漂亮小妞!”

  盖枝瞪大了眼:“你看清了?在哪儿?”

  “好象拐医院去了,拎了好些的鸡蛋水果,像是看病人的。哎,你说这小妞是不是去做人流啊?”

  盖枝的眼珠子来回地转:“我说怎么就待住了,哎,不会是从外边带回来的吧?还带家里来了,胆不小!拿上相机,你给我盯他!”

  “干吗?”

  “捉奸哪!他是我姐夫,我能看着他乱搞么?”

  “这……你叫我干这事,我跟他可是连襟,回头你再把我卖了——”

  盖枝一指头戳上去:“我卖你还不得先卖了我!”

  “犯得着咱们惹一身骚吗?没准你姐反过来倒打你一杷!”

  盖枝冷笑:“就怕她没那本事!我就是要她好看!我要拿了这杀手锏叫郑长河出血!等我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摊子立起来,甩了老头子,还得叫我姐瞪大了两眼瞅着我发愣,再叫她天天跟我的屁股后头要账!我要不叫她见识见识我的能耐她都不知道我跟她是一个娘养的!没准到时候郑长河真就能把我姐给甩了,那可就热闹了!你还别说,没准我还真看不下去!”

  盖枝酝酿好了,便去跟她姐夫叫阵:“姐夫,日子过得够滋润的啊!”

  “我哪天过得不滋润哪?”

  “这阵子是特别的滋润。”

  “老二,有屁赶紧放,我忙着呢!”郑长河骑在摩托车上正要出门。

  “我知道你忙,每日里忙着往医院里跑!她什么病啊?该出院了吧?”

  姐夫怔怔地看她:“谁啊?”

  “你也就是蒙我姐吧,你要想蒙我姐你得跟我和起伙来。”

  “你还真行啊!”

  “比姐夫你可差远了,你一年挣多少我一年才挣多少啊!”

  姐夫把头盔从脑袋上取下来抱在怀里看着她:“我要是蒙你姐还得跟你合起来?我哪跟尾巴毛又让你揪住了?”

  “可不是我叫你跟我合起来蒙我姐,是你叫我跟你合起来蒙我姐!姐夫,我可没存心要揪你的尾巴毛,我早跟我姐说过,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何况你现在四十还没到呢!我姐可是过了几遍水的豆腐渣了!我姐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行了老二,到底想干吗?”

  “还是那老话,姐夫,你得帮我翻身!我爹是个周扒皮,就差没钻鸡窝了!我不能永远都在他手底下过日子!我得另立门户!”

  “另立门户直接去找你爹,我怎么帮你?我能替你开这个口吗?”

  “我没让你开口,你要是真想帮我你不用开这个口!你瞅那盖茂,自己亲爹都不待见,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你!你要不给他好处他能这么欢?我也不要求别的,你怎么对盖茂就怎么对我,好歹也比我爹强吧?”

  “我又不是你——”郑长河想说“我又不是你爹”,话到嘴边咽下去。“你这才出来几天,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另立门户也早了点吧?”

  “一天我也受不了!这是人干的活吗,睁开眼就得来守摊子,撒泡尿的功夫都没有!还不如纺织厂呢!”

  “你另立门户不也得看摊子?”

  “那不一样,我可以雇人啊!”

  “要不,我跟你爹建议建议多雇个人?或者给你跑跑再回纺织厂?”

  “姐夫,你要真想帮我就别绕花花肠子!你知道我缺什么!”

  “你却钱?”

  “那你就借我点钱,或者,赊给我服装也行!”

  “我还当什么呢,费这老鼻子劲!行,没问题!”姐夫打火就要出门。

  “哎!没说清呢!”盖枝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借多少?什么时间?”

  “随你!跟你姐说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管钱!这事你还跟我说,我又成不了你的拦路虎!”

  盖枝抬腿跨在前轮上,脸对脸地贴住她姐夫。姐夫仰回身去。

  “我要是跟我姐说,就不能说这事了!姐夫,你拿我当我姐了吧?”

  “你可比你姐聪明!可是老二,你也别为难我,你叫我怎么跟你姐交代?怎么跟你爹交代?我帮着你自立门户,你这不是叫我挖我老丈人的墙角吗?”

  “你可不光是挖你老丈人的墙角,你连我姐的墙角都挖了!你为难?我就没见你为过难,你要想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你还怕跟我姐交代不了?我这可是给你堵窟窿呢姐夫!”

  姐夫伸手扯她下了轮子,不卑不亢:“得了,我的窟窿还是我自己堵吧!”

  姐夫一溜烟地开了,盖枝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自己堵?自己堵你也少不得我这块砖呢!”

  盖枝拿了一打的照片,甩牌一样地甩在盖秀的面前。“够靓的吧?”

  盖秀拿着照片看傻了眼:“你这是哪儿弄的?”

  “甭管我哪儿弄的,信不信吧?我说什么来,姐,你就不该坐在这儿风吹雨淋地守摊子!挣了钱还不知道谁花!我要是你呀,我就坐在家里数钞票,那才叫富婆!叫我姐夫把这靓妞弄来给你看摊,叫他们挣钱给你花,那才叫命好!”

  盖秀一把搂起照片往家跑,又回了头喊:“今儿生意让你了,你给我看住摊子就行!”

  盖枝看着盖秀气咻咻走了,跑去电话亭给良斌打电话:“你赶紧回家去看看,竭盖子了!”

  没多久良斌跑了来。

  “咋样?”

  “老大两口子打起来了!打到老头子那里了!”

  盖枝两眼放光:“老头子咋说?”Χiυmъ.cοΜ

  “我哪儿敢听?跟作贼似的,你大哥看我两眼我就发慌,劝架不是不劝架不是,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瞧你那熊样!就是叫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哪天敢犯了我姐夫的毛病,我爹能拿出十倍的功夫削你!”

  “是!你爹要是能打断你姐夫一条腿,他就能打折我的腰!哼,你多有脸呢!”良斌恨恨。

  家里,盖秀嘴角流出的血抹了半个腮帮子,在盖老帽的跟前嚎啕:“你瞅瞅,他一把掌就把我扇出了血!他有多狠?想当初我挤了他娘给他找下的那个绢子也没见他这么狠!他是嫌我挡了他的道了,翻着倍地报复我!”

  “怎么回事?”

  “你去问他!”

  “我问你呢!为啥挨揍不知道?”

  盖秀抓出照片,“啪”地摔在地上:“你自己看!铁证如山了他还不认帐!都撰我手里了他还给我横!我今儿要是治不服他我就不是你闺女!”

  盖老帽拾起照片一张一张地看:“行啊我闺女,当年盯你爹的功夫还没舍得撂,越发长进了……这也没真事啊,大街上拍的?”

  “还嫌不真?非得弄出个野种来二十年之后再去找?”

  盖老帽瞪眼:“欠揍啊你!给佛烧香你还带出鬼来?”

  “名师出高徒,他这两下子还不是跟你学的?我说呢,怎么就耗家里不走了?他还真就敢把人吊我眼皮子底下!真是青出于蓝!”

  盖老帽拉了脸叫来郑长河,郑长河带答不理。

  “还有理了你?你这功劳全记我簿上了!有本事别给我玩现了眼啊?跑家里这两天你也不消停,你还真打算嫖我闺女床头上?”

  “你别胡说八道!这是我外甥女!”

  盖秀大叫:“你听听,编瞎话他都找不着借口!祖宗八辈住一条街上,什么时候他娘还给他生出姐妹来了?你听说过吗?他有这外甥女不往家领干吗还往医院里送?”

  郑长河将林娜母女的事情和盘托出。

  照片上的女骇叫林娜。林娜的父母都是郑长河农垦兵团的老战友,跟郑长河一样因为出身问题下放边疆,不同的是他们比郑长河年长了几岁,在边疆落了户。当年,作为老乡的大哥大姐受长河母亲的嘱托,将长河带在身边像亲弟弟一样。这两年郑长河在广东没有回家,却插空去了趟昔日的北大荒。物是人非,林娜的父亲几年前葬身疆土,母亲体弱多病,预感来日无多,思乡心切,恳请长河日后能带了她女儿回归故里,为林娜寻一门亲事落叶归根,了却自己的心愿。郑长河当机立断,与母女俩定下了返乡的日期,自己回去料理了生意,然后回到家乡接应她们。母女俩一回来就被长河送进医院检查,这一查却查出了噩耗:大姐已经癌症晚期。大姐在外漂泊半生,爹娘故去,亲朋好友疏离无几。感念大哥大姐当年对自己的关怀照顾,郑长河不遗余力。他将病情瞒下,开始四下里张罗为林娜说亲。照片就是在他们外出相亲的路上被拍摄的。

  盖秀依旧不饶:“这还娘儿俩!编吧,你就编吧!”

  “她是我的老大姐,比你还大几岁,你吃得哪门子醋?”

  “比我还大几岁?你听听,他就忘不了我比他大的那几岁!你到是会把我当成挡箭牌啊,她比你大,她的闺女可不比你大吧?”

  “再胡说八道我还揍你!”郑长河说着伸拳头。

  盖老帽开口:“够牛的啊,打!在我跟前打!我给当裁判!”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掖着藏着的干吗?怎么就不敢跟我说?”

  “你?我敢跟你说?没鬼也能叫出鬼来!”

  “成了没?”盖老帽重新审视照片。

  “什么?”

  “你给她介绍的对象,成了没有?”

  “哪那么容易,这姑娘眼高着呢!”

  盖秀大叫:“你信他?叫我逮住了他还不得编!”

  盖老帽又冲了郑长河说:“给她找个对象还不容易?咱家不是现成的?配盖茂咋样?这姑娘长得到是漂亮,不缺什么心眼吧?”

  “人家还怕你儿子缺心眼呢!趁早别起这心思!”郑长河抓过照片撕起来。

  “你是看盖秀看多了,看谁都比老盖家人强!”

  “就我眼里有眦麻糊,我不是你养的?就这小狐媚子一瞅就不是安份货,把她配盖茂?就你儿子那邋遢相能降得了她?回头还不知扒拉谁碗里呢!”

  “放你娘个屁!”

  盖秀告不赢官司,骂骂咧咧起身走了。

  “哪天,带我去看看你大姐。”盖老帽说。

  “您还是免了吧,黄鼠狼给鸡拜年!”

  盖秀回到摊子上,盖枝赶紧迎上去:“咋样?”

  盖秀不搭理。

  “老头子没替你出气?”盖枝瞅着盖秀的脸色看不出究竟:“他该不是反咬我一口吧?姐,你可别听他狡辩,他要是没事我都不姓我的姓!”

  “我又没说这照片是你拍的,他咬你什么?弄那破照片算啥能耐,有本身你也弄点真格的!”

  “看不见还想不见?真的又怎么样,姐,我劝你还是想开点,不如就睁一眼闭一眼!你跟他可离不起,真要是离了那可就称了他的心了!”

  盖秀一口喷在她脸上:“你巴不得我离呢!口是心非的小蹄子跑我这儿猫哭耗子来了!我告诉你,你弄那照片有功了,老头子看上了,要给他儿子当媳妇呢!”

  盖枝瞪大了眼。

  盖老帽一声没吭地带着盖茂进了医院。郑长河去进去的时候盖老帽海阔天空正吹得满嘴冒泡,一边的盖茂像个新女婿一样本分地坐他爹身边。

  “你怎么来了?”郑长河盯着爷俩吃惊。

  “我怎么不能来,这小王八羔子淑贤你瞧,有这么跟他老丈人说话的吗,你来得我来不得?”

  “你来也得跟我打声招呼吧,自个儿就跑了来,你到是不见外!”

  “我见什么外?我来看淑贤我见什么外,人家在外面这么些年拿你当自家兄弟一样关照,今天有这机会见面我不来看看人家?淑贤,你只管安心养病,我盖老帽别的没有,俩臭钱儿还有!住院费你不用担心,闺女的事也不用担心,回头我给她找个工作!闺女人才好,找个工作不愁,你要是信得过我,包我身上!有啥事尽管叫长河给你办,他办不了的还有我!这盖茂留你跟前使唤,长河不得空的时候叫他端汤送药的跑跑腿,到这儿咱就是一家人!”

  “大叔,这么麻烦您我可真过意不去。我回来,应该先去拜见您老人家,反倒让您跑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甭客气甭客气!”盖老帽打了招呼往外走,长河拽了盖茂跟出来:“你爷俩到底打什么主义?”

  “我儿子怎么就不能打她的主义?我到奇了怪了你怎么这么怕我儿子打她的主义?你跟我说的那一套一套的真的假的!”

  “你儿子没戏!我给她介绍两个了,哪个都比盖茂强!”

  “强不强的你指什么?这方圆百里哪个能跟我当得起门对得起户?她一个支边的,赤条条走灰溜溜来,她有什么?她闺女要是没长相我还找她?我就不信我儿子没戏!”

  “你当这是做买卖呢,你给人家出医药费,你给人家找工作,你给人家人家就得把闺女给你!”

  “我不出不也是你出,我出不省了你出?你这没名没份的又出钱又出力你这算怎么回事?难怪你跟我闺女瞒来瞒去的!瞧你这副德性,胳膊肘还往外拐,这边可是你亲小舅子!”

  “亲兄弟也没用!这是两相情愿的事!”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情愿?你跟盖秀情愿不情愿?还不是照样生孩子?”

  “你——”

  “我还跟你说,盖茂看不上没辙,只要盖茂看得上!盖茂,咋样,”

  盖茂频频点头。

  “你还说对了,这生意做好了什么都能做好!你跟她说,只要她肯嫁给盖茂,我全给她包了!豁出银子去还怕找不到工作!”

  “我告诉你你别趁火打劫!你别为难人家!你能办的我也能办!”

  “你给她办一个试试?王八个犊子就许你打劫我?般配?你眼里啥样的般配?成心要给我儿子找一发育不全的,叫我老盖家绝种断后?我这万贯家产非得过继你儿子不可?”

  “我儿子多的没地儿撂了我得世世代代卖身给你?我跟你说清楚了,她是癌症,没多少日子了!知恩图报,我当年十五岁出去下乡人家拿我当成亲兄弟,我不能忘恩负义!”

  “我没叫你忘恩负义啊?给她找工作、给她出医药费,包她一辈子吃喝不瞅这不是她的福分?她是没多少日子了,她闺女呢,你把她嫁给外人还不是得操持她一辈子……”盖老帽喋喋不休。

  郑长河回到房里依旧遮不住脸上的不快:“大姐,我这老丈人天生的吹牛不上税,您可别介意。”

  大姐笑:“怎么会?”

  “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坑蒙拐骗的路数招招都能当师傅,你可别信他!”

  “你呢,你也是他拐进家门的?”

  郑长河嘘气。

  “人家把闺女都给你了,你还牢骚满腹!长河,这么久了,你也该带我见见弟妹!”

  “甭见她,见她爹就行了!”

  “听你的口气像是叫人拉郎配,绑了票了!”

  “人穷志短,我当初要不是因为没工作,也不会跟我老丈人出去跑荒,起码是找一个心甘情愿的老婆,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也不会把我妈给活活气死。自打进了他们家,我就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

  大姐劝他:“别这么想,你现在不是有家有业,衣食不愁,过得挺好?”

  “是,不缺钱。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没钱的时候还不觉得,得一门心思地赚钱。有了钱就有了闲,有了闲,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林娜远远地坐在门口翻杂志,两只耳朵早已经竖起来。

  “你也瞅见了,我小舅子就那副邋遢相,跟他老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看上去到是老实,跟他爹不一样。”

  “人老实了就难免懦弱无能,没有大出息。”

  大姐未置可否。

  盖茂受他爹的指使,不辞辛劳地往医院里煎汤送药,跑前忙后。林娜无动于衷。跟林娜的冷漠相比盖茂显得琐碎、猥亵、不堪目睹,郑长河私下里呵斥小舅子:“你成天跟个地老鼠似的往这里钻什么?献什么殷勤呢?多此一举知道不?”

  盖茂不高兴,嘟囔起脸来。

  “别痴心妄想了,没戏!你比她小了两岁,人家不想找个小丈夫!”

  “你又没问她你怎么知道?”

  “还用问?看还看不明白?人家没那感觉你明白吗?盖帽,咱得面对现实,你的事包在我身上,等遇着合适的我自然会给你提,你现在还小!”

  “你就等着给我找一发育不全的!”小舅子反强,忿忿不平:“你比我姐小五岁呢!我才比她小两岁!”

  姐夫吸气,大吼:“我是我你是你!我活该你也活该?”

  “我情愿活该。反正我爹说了,成不成全在你身上!”

  “你爹狗嘴里不吐象牙!走走走!你支耳朵听着啊,我给你提!”郑长河赌气带了盖茂又折回病房,没话找话地干坐半天也开不了口。告辞的时候,大姐留住郑长河,叫盖茂先回去。

  “长河,盖茂若是真的对娜娜有意,不妨让他们先处处?”

  长河有些意外:“大姐……您、您是不是有些着急啊?”

  “是着急。我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你也不用瞒我。我是不忍心把林娜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丢在外面,才带她回来,想在我闭眼之前,给她找一个安稳的归处。……在外面几十年,一直觉得有一根线牵着自己的心。回来了,却发现自己成了个外来户,心给分成了几瓣,散在各处收不拢了。长河,若是大姐提早走了,娜娜就拜托你了!”大姐潸然泪下。

  林娜站在门外,泪流无语。生在边疆长在边疆的林娜对家乡的概念完全源自她的母亲,在她所生长的那个环境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乡,每个人都会不无自豪地炫耀自己的家乡,那就是自己的出生证。直到回到了家乡她才明白这张出生证不过是以她的婚姻证来换回的一片陌生的落脚地。

  “大姐,您别这么说……”

  “盖茂人忠厚老实,盖家衣食不愁,你又是他的姐夫……”

  “大姐,这事您可不能自作主张,盖茂是老实,可除了老实就没别的能耐了,他是癞□□想吃天鹅肉!”

  “什么天鹅不天鹅的,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这孩子给我宠坏了,性子倔强,我到是觉得,盖茂性情温和,不会跟她犯冲;只是,盖茂是独子,我怕她在盖家处不好关系。我是想,能给她找个工作,叫她生活能够自立,日后盖家人也说不出闲话……”

  “大姐,我知道您的心事,您放心,不论到了哪一天,我都不会丢下娜娜不管的,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只是,这是林娜一辈子的大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大姐笑了笑:“她的主义大着呢,别说是婚姻大事,再小的事我也替她做不了主。是她自己愿意!”

  郑长河不免意外。

  林娜靠在树干上,专心致志地审视着自己的指甲不说话。

  “这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不要因为你妈病重就把自己草草地托付终身,这样我可就对不起你母亲了。”

  “我不会让你为我负责的!”林娜一句话堵得郑长河没了话。

  “可是……你为什么看不上前面那两个偏偏看上盖茂?论人才论工作论学历哪个不比盖茂强?”

  “大哥——我还是叫你大哥吧,叫舅舅不习惯。”林娜抬了抬头。

  郑长河笑:“叫啥都行,只是别当你妈的面叫,那样我就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我谁都没看上。是我妈看上了。”

  郑长河瞠目。

  “——可我总得嫁人吧,我如果永远看不上就永远不结婚了?”

  “你怎么就知道永远看不上?你还年轻,你才刚刚开始!”

  “可我妈没时间了。”

  “林娜,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妈说得没错,盖茂虽然人长得不算好,可他们家有钱,衣食不愁。再说,盖茂老实,他也不会欺负我。人,总是有失有得的。你不是吗?”

  郑长河苦笑:”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都拿我当楷模!你就不怕结了婚以后后悔?”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林娜重新审视自己的指甲。

  “可我也要对你妈负责,要对盖茂负责啊!”

  “到那时我妈已经看不见了。至于盖茂,你如果不放心他让他休妻再娶好了,我不会缠住他不放的。”

  “林娜,你现在就说这种话,你妈妈地下有知——”

  “我妈地下没有知!我妈还没死呢!况且——盖茂没什么不好!起码我不讨厌他,这不就是基础吗,他会比你强,我也能比他姐强。”

  郑长河看着林娜瞬息万变的一张脸,如坠五里雾中。

  中午回家吃饭,盖秀给老公倒上酒细斟慢嚼,盖茂迫不及待地蹭过来,察言观色。

  盖秀看了一眼盖茂:“我兄弟的事咋样,等你回话呢,成天往那娘俩跟前蹭不能光说话不办事啊!”

  “去去去,别在跟前败我的兴!”

  盖茂跟着起哄:“去去去,叫我哥清净会!”

  “王八个犊子你不知好歹!”盖秀给了她兄弟一拳走开。

  盖茂给他姐夫斟酒,一边等他开口。姐夫呷了口酒瞪眼:“看啥?”

  “她怎么说?”

  “你去问她!”

  “肯定差不多!要不行你早说了”

  “你怎么就肯定?肯谁的定!肯定,肯定你自己不去提?”

  “我爹早给我算过了,非你提才行!”

  “你爹压根就狗嘴里不吐象牙!”

  “我不管他吐什么牙,反正他看中的我也看中了!他说他当初一眼就看中了你——”

  “去去去去去!还当你走了桃花运呢,别回头跟我似的哑巴吃黄连!”

  “我不吃黄连!”

  “你不吃黄连别人就得吃黄连!进你家门的个个都是背时货!”

  盖秀进来:“说谁呢?谁是背时货?你怎么就成了哑巴吃黄连?”

  “糟娘们又躲门逢里听漏是不是?”

  “不听漏我怎么知道你成了背时货?怎么地过了十几年了你这冤屈还没完没了了?怎么进我家门的个个都是背时货?替自己抱屈不够还得替别人抱屈?听见没盖茂,这桃花运你还走不得!趁早给我窝旮旯撸你的尾巴根儿去,瞅你那稀眉塌眼相,这妖蛾子不是什么好茧儿,把她弄家来这红杏都不用出墙了!”

  郑长河顿了杯子怒视他老婆,盖茂看了看他姐夫嗷地一声扎过去:“我的事要你管?要你管!糟娘们咸吃萝卜你淡操心!”

  姐弟二人扭在一起,郑长河抹了眼皮子自斟自饮。

  “郑长河,你个缺德鬼……”

  郑长河摔了酒杯冲出去,一步跨进老丈人房里,指了盖老帽的鼻子怒吼:“这事你先给我整明白了!叫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给你儿子娶媳妇?你等我跟盖秀离了再娶!”

  “这又怎么了?”盖老帽拍桌子起身。盖秀跟进来冲她爹嚷:“丧良心的他挑唆了盖茂来打我,他睁着俩眼看!看完了还恶人先告状!”

  “你告!我听你告!”盖老帽喊。

  盖茂窜上来喊:“她说我稀眉耷拉眼!说林娜是红杏出墙,到咱家都不用出墙了!她啥意思?”

  盖老帽一巴掌扇在他闺女脸上:“无事生非你个王八犊子!一天不上房你就闲的窜稀!这林娜是我看上的!甭说你,盖茂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你看上的?老不死的你到底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说呢,弄来这么个妖蛾子非得塞给盖茂?盖茂天生是你擤出来的鼻涕,你扒他的灰我不管,要是敢来扒我的灰我跟你没完!”

  “放你娘的个屁!放你娘的臭狗屁!”盖老帽气歪了脸,手里的茶杯照着夺路而逃的盖秀扔了出去,回头冲了老太婆骂:“你个老娼妇中了谁的邪,给我生出这么个没□□的东西!离!叫她离!离了我给郑长河另娶!”

  盖老帽在酒店摆下定亲宴,盖家全体出动,济济一堂。郑长河带着林娜母女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喧嚣一片,盖秀的仨儿子撒了蹄子跑圈子。

  推来让去,相持不下,盖老帽和林淑娴并列上首,男左女右,盖老帽往下是他的老妻和仨闺女;郑长河的上首是林娜,下首是盖茂,还有盖家的二女婿良斌。

  林母面对盖家的老两口不知该如何称呼,头回见盖老帽是随着郑长河叫大叔:“倒不知该怎么称呼,按理说是长我一辈。”

  “按什么理,按理说不通,郑长河结婚之前还跟我拜过把子呢,按理他就做不得我女婿。你就叫大哥!”

  盖秀接口:“你到是谦虚啊,占我便宜占惯了!得,嫁夫随夫,我还是随着长河叫大姐吧!省得改口了!”

  盖枝挑了茬:“你叫大姐,你当这是给你儿子娶媳妇呢,把咱爹垫腚底下!你到是会踩高跷!我们怎么叫?”

  “那怨谁?找的就是这麻烦事!总不能叫郑长河再落一辈,那良斌还叫过我大姨呢,你也管我叫大姨?”

  盖老帽不耐烦:“行行行,丢人现眼!我说你不在家看孩子,带这仨泼皮来添什么乱!你瞅瞅,说个话都听不清!”

  “你怎么不在家给我看孩子?你们谁不来都成,我不能不来!我跟淑娴大姐还没见过面呢,我怎么能不来!”

  林娜一脸的不自在,盖家人锥子一样的眼睛盯在她的脸上,尤其是盖家姐妹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叫她如火中烧。

  盖茂看着林娜的表情,手心里攥出了汗,冲了他姐咬牙切齿。

  席间盖老帽为林娜工作的事大包大揽:“你们娘俩放心,我盖老帽在这方土地跺跺脚还能听见几声响!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就是钱吗?”

  盖秀舔脸说:“大姐,你知道外人都叫我们什么?他们背地里叫我们暴发户,当面叫我们万元户!”

  盖老帽不屑:“什么万元户?万元户早过时了!万元够吃几碗干饭?淑娴我告诉你,我现在根本就不把铁饭碗放在眼里,你说,像长河这样的,我要给他买个官还不容易?可官又能挣几个钱?你瞅我儿子我闺女,全都放着现成的班不上跑回来挣我的钱。这老二两口子,她公公还是供销科科长,放着科室都不坐!你说,林娜要想工作怎么着咱也得找个称心如意的吧,再去纺织厂上那个三班倒我能让她去吗?”

  林娜煎熬不住,不等席散就要起身,她妈看她脸色不对便告了辞。郑长河送她们出门,边走边瞧她的脸色。

  林娜忽地发作:“我答应他了吗?凭什么弄了这七姑八大姨来审视我?”

  “娜娜,怎么这么说话?哪有什么七姑八大姨,那都是盖茂的仨姐姐!你瞧这孩子!”

  “今天是人多了点,这事怪我,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兴师动众……”

  “我不想见他那仨姐,更不想进他家门!妈,你别以为给我找工作就能包办我!”

  “没有啊?妈怎么会……咱们看的是盖茂的人品!你不是——”

  郑长河圆场:“好了好了,盖茂原本就配不上林娜,大姐,这事只当没有,往后咱们再找!”

  林娜抹了一把眼泪快步往前走。

  林母叹息:“这孩子叫我给宠坏了,说使性子就使性子!”

  “大姐,这事你还是得让她自己拿主义,千万不能包办。”

  “她的性子我哪能包办得了?同意也是她不同意也是她!这事先搁搁,你赶紧回去圆个场,别叫人家瞧出来!”

  饭店里,盖枝盖秀议论纷纷。“没进门呢就像谁欠她八百!就这主你说盖茂能降得了她?”

  盖茂大叫:“我愿意!”

  郑长河进门,盖老帽问:“咋样?”

  郑长河看见盖茂一脸的期待,没吭声。

  “她说啥没?”

  “你说你整这么一大帮子人干什么?就你这帮闺女一人一句都能把人吃了,怕人没见识过?什么地头蛇,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这吹牛也得看对象,大言不惭整得跟那土匪似的,谁敢把女儿往你家里嫁!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见钱就眼开?”

  盖叶起身拎了包飘然而去。

  “得!有这一个主儿还不够,进来一个还是这主儿!”盖秀讥讽。

  “就这主我待见!”盖老帽拍桌子,盖叶是他死活硬给叫来的,这双胞胎少了老三那还不如没有!可还是给塌了台面。

  “你待见人人不待见你!呼呼啦啦赶场子呢整这一桌子的酒菜!长河你听着啊,从今儿个起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别跟着扯不清道不明的,爱找谁找谁!”盖秀吆喝,率领她的童子军浩荡荡离场。

  “谁叫你呼呼啦啦来赶场子?饿死鬼托生你没上过桌子?”

  “我没上过桌子,打小拉的是讨饭棍!”盖秀出门又顶回一句。

  盖茂知道不妙失声痛哭,给盖枝捂了嘴巴偷着乐。

  “哭啥哭?瞅你那点出息!你怎么就知道她不嫁你?她不嫁你她嫁谁?我这烧香还请出鬼来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天底下还有人怕钱多了咬手!”又冲了女婿埋怨:“屁颠屁颠跟后头撵,还撵不上,你这劲都使哪儿去了!”

  郑长河气极,拽起西服夺门而去。

  盖老帽知道林母的病重是老天的安排,紧锣密鼓地跟盖茂背后出主义,撺掇了他往医院跑,义不容辞地尽起半子的孝道,惹的林母感慨落泪,大有不久于人世的凄楚。

  “盖茂,让你受累了。林娜这孩子性子不好,你多担待她。”

  “不要紧阿姨,您有病,她自然心情不好。”

  林娜把他叫出门外:“可着劲地往这里花钱你想等我妈死了拿我抵帐呢?”

  “你、你别误会,你放心,大不了花我姐夫的钱,我姐夫的钱不用还。”盖茂的老实显而易见。

  “我说你呢,我是不是就得非你不嫁?”

  盖茂嗫嚅:“不是……我知道你不待见她们,我也不待见。她们成心要给我扒豁子……”

  “为什么?”

  “使坏呗,说你是个妖蛾子!”

  “她们是你姐,你是你们家的独子,又是老小,她们还这样对你?”

  “她们打小就欺负我,我在家里就是她们的出气筒,谁有火都拿我撒!”盖茂的脸上写满了被侮辱与被欺凌的神情,开始滔滔不绝。

  “我最讨厌我大姐跟我二姐。我二姐最刁,我大姐最泼。我三姐成天飘在外面,家里像是没她这个人!我只喜欢我大哥。”

  “为什么?”

  “我大哥进我们家的时候我才五岁,我们家就他一个男人,我自然靠他近。”

  “你爸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林娜不由得嘁笑。

  “是,也是。我忘了。”

  “你姐夫对你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凶巴巴的,他压根就没想帮你!”

  “其实我姐夫心眼好,从不亏待我。他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是怕你受委屈!”

  林娜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去上班,要跟着你姐夫做生意?”林娜转了话题。

  “上班没意思。我原来跟我二姐一个厂,没劲!瞧见我二姐就别扭,她一上班就跟良斌搞上了,弄得全厂人都戳她的脊梁骨。我干脆眼不见心静,辞了职跟我大哥跑买卖,比上班自在多了,拿钱还多。我二姐两口子看我在家拿钱多,两人全都辞职跑我们家来了!可是我爸小气,卖多少衣裳拿多少钱都是有数的,两人天天累个半死。跟我一比她就气歪了脸!这不,哭着喊着要跟我大哥干呢!”

  “你们家人都怕你爸?”

  “我大哥不怕,我爸怕的是我大哥,我大哥要是撂了蹶子他就没得转!”

  “你大姐呢?”

  “我大姐是纸老虎,猪脑壳,比我大哥差远了!她什么帐也算不明白,还什么帐都想管,整天叫我大哥绕得找不着北!我大哥要是跟她来真的她就憋气了,她就怕我大哥跟她离婚!”

  这次的谈话叫林娜又改了主义:“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嫁给你!”

  盖茂喜出望外:“你说!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能做得了主吗?”

  “有我大哥!我大哥什么事都能办!”

  盖茂兴高采烈地跟他的姐夫去报喜:“她答应我了!林娜答应跟我结婚!我爸说了,立马就办,给她妈冲喜,没准还能延年益寿呢!”

  “林娜答应跟你结婚?”郑长河愕然。

  “她亲口答应的!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结婚就得出去单过。”

  郑长河对着林娜揪根问底:“林娜,你得给我说清楚,怎么这会又变了,还立马结婚,这也忒快了点,高兴了就答应他不高兴了又反悔,你不能拿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

  “我没当儿戏!我是讨厌他们家人,讨厌他们说话的口气!讨厌他们的眼神!盖茂跟他们不一样。”

  “盖茂是跟他们不一样,可你要想清楚一点:盖茂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林娜干脆:“不是!”

  “你——”

  “他姐是你想要的人吗?想要的那个人在梦中,人除了要做梦还得要吃饭,边吃饭才能边做梦。嫁给别人,我不过是多了个舅舅,日后人走茶凉,不过徒有虚名。嫁给盖茂,不光多了个舅舅,还多了个姐夫,亲套亲,这是我妈说的!”

  郑长河愣愣地看她,忽地头冒虚汗,心里头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意识到林娜对他的依赖远远超过了盖茂。

  不管郑长河意下如何,林娜的婚事如期举行。新房定在长河他妈留下的房子里,一来省了租房的麻烦,二来可以照顾林娜的母亲。

  盖秀牢骚满腹,逮了盖茂指桑骂槐:“管你娶媳妇还得管你生孩子是不?逮着你姐夫使唤上了,没爹呀你?跑我们家去了,姓啥你忘了?凭什么住我们家?兔崽子你是我儿我把你从头管到脚?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你骑我头上拉屎!赶紧给我另立门户!住我的房也行,住房交房钱!我给你说盖茂,拜完堂赶紧给我分出去,爱找谁找谁!”

  盖老帽抟着掌中的保龄球寻声出来:“王八个犊子你骂谁呢?”

  “骂谁谁心惊!吹风喝凉水你到是自在,自个儿挂墙上看景,找了媳妇还得赔房子,跑断腿还得操碎心,你儿子结婚我儿子结婚?张罗完小舅子张罗小姨子,找个上门女婿你赚起来没完了?赚了我的人你还得赚我的房子!”

  “我赚你的?问你自己,你儿子结婚我儿子结婚?你他娘的把你爹的辈份都赚进去了!天打雷劈的东西老子死了要你给他当爹?老子死了也轮不到你给他当爹!”

  盖秀脸憋成了紫茄子,回了头冲自己屋里大叫:“郑长河你给我出来!现世眼你现世现报!拍马屁还叫人咬了手指头,你发贱呢!狗咬尿泡你多管闲事,没儿子你?”

  郑长河站出来冲他老丈人:“啥意思你?你啥意思?”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啥意思?你他娘的老子死了用得着你给我养儿子?弄你家院里去了!招呼不打你给我弄你家院里去了,倒插门是不是?你觉得你倒插门冤了就把我儿子弄你家倒插门?我是他爹你是他爹?”

  郑长河抬脚踢翻了地上的家什:“你去跟你儿子说!跟林娜她妈说!人前充好人背后你找我的茬?”

  “我跟谁都说不着!这根拧筋就在你腿肚子里!”

  “那好!我走!这房子给你儿子当新房,我哪儿来的哪儿去!”

  盖秀大叫:“走了也不能把这屋给他!这是我的屋!”

  “你走?你走我看看?忘了给他娘披黑纱那阵子了?出了这地儿他立马把你丢爪洼国里去!我告诉你盖秀,离了这片地儿你连个屋檐都找不下!不信你试试!”

  盖茂耳听着他爹跟他姐夫吵了个天翻地覆,躲在屋里不吭声。

  郑长河进来:“盖茂,赶紧给我搬家!打今儿起有事找你爹!别沾着我没完没了!”

  “要搬家你跟林娜说去,我不管!”

  “凭什么我跟她说?”

  盖茂不卑不亢:“你是她舅舅!”

  郑长河扎煞了两手立在屋中央,回头看见他老丈人迈了八字步站在门外:“走啊,你怎么不走?我到是要看看你怎么进去怎么出来!陪给我一个没底的药罐子你还有功了?置了家置了院叫我儿子给她养老送终!你到是贴心贴肺啊,你不是说她妈癌症吗?不是说没几天了?真是假的!”

  “你还有点良心没有?怕人家死得晚?”

  “良心都叫你吃了,你他妈的就没给老子留一口!里里外外这人物都叫你当了,老子成了反角!你背上一脊梁骨的好名胜你叫我背上个药罐子?光她妈的住院费我就花了上万!你不是说你掏吗?”

  郑长河冷笑:“我掏那是有前提的!姓盖的,卸磨才能杀驴呢,你儿子还没结婚呢!你还当人家嫁不出去非你不可?少掏一个子儿我就叫你鸡飞蛋打!”

  盖老帽冲他闺女煽风点火:“听见没盖秀?他不光乐意给我养儿子,他还乐意给我养孙子!他乐意!”

  “他乐意我不乐意!”盖秀冲着盖茂踹了一脚:“拜完花堂麻溜给我滚蛋!该找谁找谁!”

  盖茂大叫:“你滚我也不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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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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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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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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