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哥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个新闻,快递员能月入两万么?我不贪心,开学前能赚个三四千块就行。”许慕下巴搁在背包上,眉眼微弯,一脸憧憬的小守财奴模样。他的睫毛天生微翘,此刻顺着低垂的眼皮延伸出一片恰到好处的弧度,衬着飞扬的眼角,透露出主人的好心情。来之前他根据网上的招聘信息发过不少消息,大面积撒网,现在好不容易捞到个回应的,坚决不能放弃。
“记性倒挺好。”冯沅瞥了他一眼,掀开座椅扶手翻出瓶维生素饮料递过去,暗自打算去几个朋友那里问问有没有实习生名额。
“那是,我现在还记得《符灰录》呢。”许慕眼角飞扬,朝冯沅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低头瞄瞄那瓶看包装就不会便宜的饮料,默默捏在手里没舍得喝。
据说许家祖上曾是道士世家,也曾出过不少名满天下的能士,辉煌一时,不过,现在留给许慕的,只有书架上那二三十本难懂的繁体竖版道教经书和手抄本,还有一箱子长相古怪搞不懂用途的玩意。箱子里的东西何强不让许慕碰,书倒是随便他翻。于是,许慕和冯沅小时候的消遣之一,就是用背书打赌,在那堆常人看着就头疼的古书里挑一本,随便翻开一页,看谁先背完。《符灰录》是冯沅指给许慕背得最多的一本,里面都是些晦涩拗口的法咒。
“那行,现在开始,到家之前,你要是能把《符灰录》第一卷背完,我今天就下厨给你做土豆烧牛腩、糖醋小排、蜂蜜烤翅和猪脚汤。”冯沅熟知某人的口味,一连串念叨的都是肉食动物许慕最喜欢吃的菜。
“说话算话!”许慕双眼发亮,“嗷”的一声从副驾上蹦起来,没离开座椅五公分就被安全带拽回原位,头顶那两绺桀骜不驯的呆毛憋屈而狼狈的颤了两颤。许慕羞愧的捂住脸,半天没敢往冯沅那边看。
“还不开始?”冯沅嘴角露出笑意,递给他个台阶,有这个活宝在,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寂寞。
冯沅租的房子就在n大旁边的教工住宅区,距离火车站车程三十几分钟。许慕在车里背得口干舌燥要死要活,说评书样的娱乐着冯沅,下车后才发现自己被耍了。轿车后备箱里,满满堆着牛腩、肋排、猪脚、鸡翅等各色食材,摆明是早就准备给他做顿大餐。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许慕悲愤的指着那堆东西,“哥,你又耍我!”
“你可以选择不吃。”冯沅面不改色的挑挑眉峰,弯腰去拎那两大袋东西。扰朕清梦,一大早为你又跑超市又跑火车站,不耍你耍谁!
“吃!吃!吃!”许慕丢掉气节,满脸乖顺做小伏低的拖着行李箱跑过去,殷勤的从冯沅手里接过一袋放在行李箱上。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美食面前背一路古文啥的,那都不是事!何强迄今为止,十二年如一日的坚守在暗黑料理专家的位置上,厨艺还不如许慕。冯沅却在租房后凭着两本美食书就自学成才,春节回家时做满一桌子年菜技惊四座,吃得去蹭饭的舅甥俩头都不舍得抬。天分和学霸这种事情,常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冯沅赏赐了许慕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神,带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待会儿我做饭,你先自己整理整理行李,客卧暂时还没腾出来,你就委屈和我睡几天主卧吧。”
冯沅在厨房忙活,许慕偷偷把那瓶捏了一路没舍得喝的维生素饮料塞回冰箱,从凉水杯倒了杯白水猛灌一大口,端着水杯在屋子里溜达。
房子是标准的两室一厅,面积大约八十几平,客厅朝东,液晶电视的对面摆着铅灰色的布艺沙发,沙发上乳白色的长绒羊毛垫和玻璃茶几边的羊毛地毯明显成套,搁脚凳的旁边还放着盏造型极简的金属落地灯,整个客厅只有灰白黑三种冷硬的色调。
主卧的面积跟客厅差不多大,靠墙的位置是排原木色配乳白烤漆玻璃的衣柜,推拉式的柜门敞开了三分之一,里面整齐叠放着各种颜色的t恤和衬衫。房间正中是张两米二的大床,床铺上的被子半卷半铺,一只枕头岌岌可危的斜放在床头,眼看就要掉在地上,看这兵荒马乱的样子就知道刚才冯沅走得有多急。许慕歉意帮冯沅把被子拽平整,枕头放回原位。
客卧没有床,摆着书架和宽大的转角电脑桌,电脑一侧的台面上散放着几张凌乱的图纸,另一面由大到小并排摆放着三个简笔画线条的人形玩偶,三个玩偶都由小指粗的钢条焊接缠绕而成,做成连续奔跑的动作,其中尺寸最高的那个玩偶手臂上还挂着块眼熟的木质平安牌。牌身带着淡黄和褐色交错的龙胆状木纹,金色的光华流淌其中,就像沉在水底的金沙,流光潋滟,水波粼粼。
许慕的目光在那块牌子上顿了顿,这块牌子,是六年前冯沅来尚海读大学的时候,他亲手做的礼物,没想到冯沅一直带在身边。所谓的平安无事牌,是指表面光滑未经任何雕刻处理的佩饰吊牌,多以玉质为主,好玉不雕,工匠一般称为“无事”,这种牌子便被赋予平安无事,万事如意的寓意。还是小不点的许慕哪买得起昂贵的玉石,他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扒拉半天,正好找到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木头,虽然外壳乌漆墨黑的,横截面上却是黄中带褐,隐隐闪着金光,他舅舅说那叫金丝楠乌木。许慕不懂木头,就觉得入眼十分舒服,求着舅舅将木头剖成两块长方形的木块,他自己拿着几块由粗到细的砂纸和打磨棒,每天写完作业就开始磨,足足弄了半个月才将其中的一块磨成眼前的平安牌,然后郑重其事的穿好挂绳送给冯沅。冯沅拿到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许慕还以为他不喜欢,原来只是装酷而已。
“哥,我还是睡沙发吧。我起的早,省得吵你睡觉。反正就一个多月而已。”许慕重新走进厨房,拿起个土豆麻利的开始削皮。他刚才看过,客厅的沙发有一米多宽,再把用作靠背的垫子拿掉,睡他一个人绰绰有余。冯沅有时候要熬夜画图,休息日又喜欢睡懒觉,自己挤到主卧太容易影响他休息。
“随你,到时候别跟你舅舅哭鼻子告状说我虐待你就行。”冯沅大刀阔斧的拆着牛肉包装盒上的保鲜膜,带出噼里啪啦的响动。他本想下月月中把客卧腾出来的,没想到被许慕来了个突然袭击,半点准备都没有。
“他要骂也是先骂我。”想到自己压在冰箱门上的留言,许慕心虚的缩缩脖子。
冯沅手上一顿,敏锐的转过头,“你偷溜来的?”
“………………”许慕后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饭还没吃上就把自己的底给漏了!
“给你舅舅打电话,立刻!”冯沅挑起眉峰,目色锋利。
“现在不行,他在开车,十二点半左右才可以打。”许慕拿眼角小心翼翼的觑着冯沅,嗫嚅着应道。何强跑长途的休息时间,他自然背得滚瓜烂熟。
“那就十二点半打,没打之前不许吃饭。”
许慕:………………
何强开始并不同意,后来在冯沅的担保下,才勉强点头让许慕留下看看状况。毕竟事已至此,与其让许慕再折腾个来回,不如让他多待几天适应适应环境。
下午三点半,面试完毕的神清气爽的许慕发短信跟在家改图纸的冯沅报告,自己已经成功挤进快递小哥的行列。
派件员的工资是计件的,每件一块,没有底薪。许慕粗略算了下,自己每天派一百件货的话,每月就能赚三千块,除去攒学费,还可以付冯沅点房租,他在老板那边押了n大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复印件,谈好工资每日结算现金,当场就领回培训资料和两套银灰色绣着橘红色logo的制服,敲定第二天上岗。
千里快递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一对张姓夫妇承包的快递点,坐落在一个商住两用大厦底楼的门市房,跟冯沅的住处只有五站地铁的距离,交通很方便。
张家夫妇手上的区域一共分成五块,分别由五个派件员负责,许慕这个兼职的,负责编号为四的那个片区。从地图上看,他负责的片区面积最小,而且离市中心也近,明显是派件集中度较高比较省力的区域,却不知道为什么,另外那几位“前辈”当初挑来拣去,单单剩下这片看起来最繁华的地方。
吃完晚饭,窝在沙发上的许慕讲起自己的疑惑,冯沅一边在客房的书架翻找东西,一边应道,“我猜,那个区域的客人可能比较难缠。”
“难缠?”
“嗯,难缠到人家宁愿多跑点路也要避开。”冯沅拎着个鞋盒走出来,随手塞进许慕怀里,摸摸他的头,“拿着,今年的生日礼物。”
盒子里是双全红色由不同材质拼接而成的运动鞋,红得热烈而夺目,鞋头部分是圈红色的麂皮,鞋面基本以菱形设计为主,采用网面材料,鞋翼则是布满菱形饰纹的硅胶材质,就连鞋带头都是黄铜色的菱形长柱,整体造型既前卫又时尚,酷炫得一塌糊涂。
“哥,肯定很贵吧?”许慕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双鞋,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
“没花钱,借花献佛,别人求我办事送的,正好是你的号码,我就留下了。试试看能穿不?”
许慕怀疑的看着冯沅,求人办事还能送错鞋码,那人是不是傻?
“他后来又补送了一双45的给我。”冯沅泰然自若的扬起下巴指指门口的鞋柜,“不信你过去看看,我的那双就在鞋柜里。”
许慕放下鞋盒几步跨到门口拉开鞋柜,里面果然放着双一模一样的运动鞋。他这才放下心来,美滋滋的穿上鞋在客厅走了几步,不但舒服,还有种鞋底生风,世界尽在脚下的满足感。
“喜欢么?”
“喜欢,太喜欢了!”许慕忙不迭的点头,扑过去搂住冯沅的肩头撒娇,“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废话!”冯沅嫌弃的伸出两根手指抵住许慕在自己肩膀上乱蹭的额头,“没洗澡不准贴在我身上!”xiumb.com
许慕避开他的手指耍赖的多蹭了几下,然后赶在冯沅拽下拖鞋抽他前一溜烟的逃窜进浴室去洗澡。
脱完衣服,他才发现自己右脚踝骨上多了块硬币大小的淡红色痕迹,形状像朵梅花似的。许慕按了按,不痛不痒,估计是磕到的,便没再管,麻利的拧开水龙头,他打定主意今天要早睡,毕竟明天是打工第一天,绝不能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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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你小番外之快递小哥的微博账本:
收入:0
支出:6
余额:703
备注:从明天开始,努力赚钱,争取早日攒够学费,攒够生活费,攒够房租,攒够******,手工打码,这个不能告诉你们,o(n_n)o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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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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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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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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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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