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高度,转身往前走,反正自己又刷新了记录。

  地上有落叶,空气潮湿,隐着花香,但看不清地上具体有什么。

  他习惯性在身上一摸,才想到没有拿电话,身上只有件黑色的衬衫,这有点麻烦,他走了两步,观察地形,如果找不到初依侠女,他一会出去都成问题。

  那边可以踩树进来,这边,可没有树被踩着出去。

  前面,六角小燕塔森然地伫立,夜色下,生出一层泛白的银光,实在有点吓人。上面挑檐坠着的铃铛,仿佛连周围的风都能震慑。

  他上次是从正面看她,这次是背面。

  乔宴心里微微有点发毛。

  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越走越近,上了台阶,旁边半高的石栏杆围着,四方形留台阶出口,把塔圈在正中。

  他走了几步,往正面方向。抬头看,塔在侧,高耸入夜,夜色极好,月亮又大又白地挂在塔上,再飞两只蝙蝠就全了。

  他收回目光,心里想实在的:这里面挺大的,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人?

  还没想完,视线一清,他就站住了。

  正对塔的位置,那石栏杆上,初依正坐着,手里拿着东西在吃,她身后满是花树,小路顺直,他上次就是从那条路的尽头,远远看过她。

  初依呆看着他,手里捧着吃的,他看向她手中食物,玻璃纸包着,像是面包。

  他向她走过去,一边说,“你这吃宵夜,还要特别挑地方?”

  初依也很意外见到他,她连忙把最后一口塞嘴里,手里的玻璃纸捏紧了,这是她今天下午上班前,吃了一半剩的半个面包。

  此时她只庆幸,还好他来的迟她已经吃完,不然真不知道要不要让他。

  这样一想,她心中顿时安心,刚刚两小时的烦恼一下全没了,她要是都不舍得和他分半个吃剩的面包,那证明自己没有喜欢这个人。

  她抬手在嘴上随便抹了抹,把那玻璃纸袋塞进包里,问道,“你怎么还在这边?”xiumb.com

  乔宴在她右边坐下,终于缓了口气,他说,“我停路边接个电话,谁知道你就跑出来了,也不认识我的车,从我车旁跑过去,还那么快,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仰头看天,又周围看,有点好奇地接着说,“……我想着跟来看看,要是你半夜在健身,我就放心了……谁知道是找风景吃宵夜。”

  初依笑了,侧头看着他笑,“你怎么进来的?”

  “和你同一路线。”乔宴指着塔后的方向,“就是我进来后才发现,这里面黑灯瞎火,有点渗人,如果找不到你,我出去可能有点困难。”

  初依又笑起来,她刚刚护食的心理活动,令她今晚的茫然无措消失无踪,觉得一个人在她困难的时候帮了她,她感激心热都正常,没有其他的。

  她觉得自己对得住天地良心。

  就说,“是不好出去,没有借力的地方。”

  乔宴听她笑的开心,也笑了笑,说,“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他抬指,点了点旁边的高塔,也不看,好像不敢看,“你怎么也不怕?”

  初依顺着他的手指,仰望去高塔,高塔遗世独立,这样的夜晚,更加令人敬畏。白色的月光落在塔身上,是莹白的光,像塔本身正在吸取天地灵气。

  初依一下明白了乔宴的害怕,逗的不行,那笑意,觉得自己完全忍不住,要笑个没完了。

  她笑着说,“我一回家,看到我男朋友来找我。就溜了出来。又不想去打扰别人,就来这儿了。”

  乔宴转头看她,“我以为你已经分手?”

  “没有。”初依说。分手是对外的状态,她和祁白从小认识,关系比较复杂,她知道祁白不会轻易接受。但此时说这个,却是纯粹觉得,还是这样说更好,可以免去不必要的误会。

  一个女孩对男人说自己分手单身了,总是有点怪。

  感觉到乔宴看了她一会,转开了视线,初依更加坦然。

  她从包里拿出水,瞅见还有半瓶,她想喝,又想到乔宴,看一眼他身上的衣服,也没包,那肯定没水,她说,“那个……你要喝水吗?”

  乔宴看向她手里的半瓶水,“不用。”他其实挺想上厕所。

  初依晃了晃水瓶说,“那我喝了,不过这里面有水管,晚上你渴了可以喝。”

  这语气,是要在这里一时半会不走,乔宴说,“你不会准备一直在这里吧?”

  初依喝了口水,咽下,说,“不是想走不想走的问题,是那墙,我也翻不出去。”

  乔宴,“……”

  初依把水拧上,呆呆望着前面的塔,出了一会神,才说,“以前这地方没有墙,就是个土墙,才两米高,我想进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那时候塔也不上锁。后来里面修了大殿,然后门也锁了,墙也围上了。”

  乔宴看她望着高塔,语带深情,和自己觉得阴森的感觉显然不同。想到她小时候一定常来常见,就说,“你小时候,常来这里?”

  “现在也常来。”初依说,“这是我的塔!他们加上墙,也不代表是他们的。”

  她停了几秒,不服气地说,“其实我觉得他们是为了防我,故意把那墙修的光不留手。”

  乔宴用了几秒消化这话,为了防她,人家特意修高墙,她又不是真的女飞贼?他想到这里,低头笑起来。

  初依看着他,“你不信?”她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好像被冒犯。

  乔宴摇头,“不是,我信!”

  初依盯着他看,可惜她也没什么识人微表情的技能,看也是白看,不知乔宴说真说假。但她觉得这真的是她的塔,她的树,她的地盘。

  男朋友可以背叛她,但花草树木陪她成长,从不曾背叛。而且她们不会说话,所以捍卫守护这种情义,不让人质疑,她义不容辞。

  她说,“我练的是形意拳,你知道吗?”

  乔宴老实,摇头。

  初依说,“形意拳,是从象形取义,所以计较的都是神、气两样。”

  乔宴带笑问,“和象形文字有关系吗?”

  这本是玩笑的话,却没想,初依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日月神明,山川河流,花草星辰,全都能入拳理。就像人说话,可以有韵律,韵律是音律。”

  乔宴看她的神情,变得郑重,收起玩笑,“好像有点道理。”

  初依把水塞进包里,手一扬,那包就砸到了乔宴的怀里,她人已经翻身跃上了石栏杆,她说,“你听着!”

  午夜寂静,风声落叶落花声可闻,但乔宴不知初依让他听什么?

  还在凝神。

  忽然看初依脚下一点,一个后空翻,“啪!嗒!”清晰的两声细响,一前一后,错落有致,她稳稳落在一尺宽的石阶上,大眼睛看着乔宴,“听到了吗?”

  乔宴怔怔看着她。

  初依走前两步,在他脸前蹲下,又认真问,“听到没有,就是我落脚的声音,你听到没有?那两声脚后跟打地的声音?”

  脚后跟,打地,的声音……

  乔宴定定看着她,看她双眼夜色下明亮,里面都是急于和别人证明的神情,他压着心跳加速,低头看她脚上的球鞋,她这么一个危险的后空翻,就为了他听两声鞋踏石板的声响?

  初依看他不说话,有点失望,“你没听见?”她伸手去乔宴手里拿包,“没事,我换了高跟鞋再跳一次,那个声音大。”

  乔宴连忙抬手按住她,把包抱进怀里,死不丢手的架势说,“不用,听到了。”

  初依狐疑地看着他,说,“你不相信?你觉得我在忽悠你?”

  乔宴看着她,满眼一言难尽。

  初依说,“我没有骗你——形意拳讲究很多,每个人练拳的时候,要先选地方,这地方有讲究,是令自己快活,自在的地方。这样连起来才能带劲。”

  她跳下石台阶,对乔宴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练拳的地方。”

  乔宴看着她脚下的那石板砖,无边月色落在砖上,此时踩在她脚下。

  他跟着站了起来,她这样一心要和不懂行的科普,他说不出不去。

  初依几步跑到塔前头,对他说,“不过,得再委屈你一次,和我翻进去。”

  乔宴无声跟到她身后。

  看到初依绕着塔走了半圈,就选了一扇木窗,那窗格外高,他刚想说帮忙,初依就在墙边一踩,轻巧落在了窗台上,她伸手在厚窗下面摸,眼睛看着旁边,耳朵靠的近,像是在听声,吧嗒一声,她推开了窗子。

  转头对乔宴说,“要我拉你吗?”

  乔宴看大窗子里,是木头的楼梯,乌漆墨黑,他说,“你要上去?”

  初依说,“你别怕,里面上去有窗子。这外头半夜坐着没意思,我每次来都是上去。”

  乔宴说,“我就是问清你打算……”他左右看看,“你上去是不是就不下来了?”

  初依站起来,和乔宴肩高的落脚处,她蹲着很难受,这样站着,就比乔宴高一个人。

  她站着,有点不耐烦地说,“都说了别怕,上去风景好,这里一会还会冷。都十月了。”

  乔宴左右看看说,“不是……”他实在是,很尴尬地说,“要是上去就不下来了,我……你能告诉我厕所在哪儿吗?”

  谁知初依半点不觉尴尬,她站在比他高一个人的位置,手指旁边树林一指,“那边吧,这里厕所也上锁。真是小气透顶了。”

  乔宴看着那小树林,就是自己刚跳下来的地方。

  他没有问,“那你每次来,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

  就默默地去了。

  他对着树,尽量无声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初依耳力实在太好,他觉得自己也是没办法。

  过了会,他回来,看初依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那半瓶水。

  一见她,她就站了起来,说,“我拉你上来吗?”

  乔宴说,“我自己来,你先进去。”

  初依转身跃下。

  乔宴几步助跑,手一撑上了墙。

  初依在里面,站在木头台阶上,神情赞赏,“你身手也不错,练过?”

  乔宴说,“不如你。”

  初依说,“窗子关上。”

  乔宴转身合上窗,里面顿时黑了,塔上面最高的地方没有窗,月色从那里面落下,空中就多了束不甚明亮的亮色。不然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但即便如此,也是往上越亮,下面还是很黑。

  初依往上走,熟门熟路,乔宴第一次来,完全不知道地形。

  塔里面很凉很阴森。

  初依听他的脚步犹豫不决,停下伸出手,“来,我拉你一段。”

  乔宴左手扶着楼梯扶手,右手伸出,在黑暗里左右虚空晃了晃,碰上初依的手。他握上她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小。

  初依一使劲,那柔软顿时没了,她拉着他往上走。

  手上有劲,给人心里都壮了胆。

  乔宴觉得这样又有点尴尬,让女孩给自己壮胆,不说点什么实在不合适,就说,“你每次从那墙上跳下来,腿震的疼吗?”

  黑暗里,他的话传给她。

  初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坦然而清澈,“那当然,不过习惯就好了。”

  乔宴握她的手,不敢松,不敢紧。她带着他绕过一层,拐上了第二层。

  这楼梯窄,就能上一个人,上面如果有人下,下面的人得在下一层等着。

  忽然,初依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握他的手变得僵硬。

  乔宴也停下。

  “怎么了?”握他的手忽然变得奇怪,弄的他也不着四六。

  初依的声音,在黑暗里,迟疑地传来,“嗯……你刚刚去过厕所,没洗手。”

  乔宴:“……”

  那里没水管。

  “哪一只手?”初依又问。

  暗夜里,她声音紧绷,还挺有气势。

  乔宴站在空茫乌黑的四方塔里,不敢说答案,那只手,正被她握着呢……166阅读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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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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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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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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