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任宙远刚从考古队离开,手头上正写着一篇关于中国文字进化的论文,与考古队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便待在家里一心想着先将论文写完。
安安那时候才不到三岁,身上的钱也用剩下不多了,就在他和大学同学打听出版社的时候,同学给他推荐了范文锋。
范文锋也是研究中国古代史的,两人一拍即合,这么多年来也成了好朋友。他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带着个孩子,也没问他孩子妈妈的事,倒是常常帮他的忙,任宙远也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成了现在像是家人般的互相帮助。
他和范文锋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到那儿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
才刚一坐下,范文锋就说:“我帮你点了拿铁了,要吃点什么吗?”
任宙远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口味都被他摸透了,这种被别人关心着的感觉让他心头一暖。
等喝的都送上来后,范文锋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资料,“这里面是最近公司的一些约稿,我复印了一份拿出来给你看,”他一份份解释着,“这张列的是几家公司的约稿,上面有写要投到哪些渠道和大概内容,这一张是最近一些期刊杂志的投稿邀约,你有两个笔名都在邀约列表上,价格一般般,但是都是你专业领域,估计写起来也挺省事的。”
他又翻了两页,上面都是一些寻常的约稿,直到最后他才从最底下翻出一张,上面列了简单的几行字,但是一看内容就能猜出是什么。
范文锋道:“这是这次的枪稿,第一列是大学的,第二列是硕士的,第三列是博士的,最后一列是职称的,题目我都筛过,不会特别难写,”他看了任宙远一眼,“这些都不是急件,能不碰……哎你自己考虑吧。”
任宙远把那几页资料都接过来看了一遍,看到那些稿子上的题目,特别是枪稿上的,一眼就能看出范文锋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他知道范文锋爱才,这些年来他就没有停止感叹过当年任宙远没有继续进修的遗憾,虽然任宙远一直没说,但是范文锋大概也猜到他是为了安安才放弃继续念书的。
任宙远今年28即将29,范文锋比他大五年,但是在社会上浸淫的时间却比他长得多。范文锋从刚相识他的时候就一直很照顾他,到了现在,简直就像是他的经纪人一样。
任宙远有几个笔名,他没有用自己的本名公开发表过文章,那几个笔名一开始他是拿来写专题稿赚一些小稿费的,写了几年,在业界也有点小名气,现在全挂靠在范文锋的公司那儿,由范文锋统一管理。
写枪稿是来钱最快的,任宙远最近确实是缺钱,或者说他一直都很缺钱,但是还没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打算重操旧业去给别人当枪手。早些年为了生计,他代写过好些日子,但是回过头来,始终觉得那是他人生的污点,虽然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去为这些人代写,可是他接手了,这份责任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挑了一下,他觉得公司的约稿和期刊邀约都挺不错,一些题目甚至还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将头两页文件留下,剩下的还给范文锋,随口问了一句:“我另一个笔名最近怎么样了?”
范文锋放下咖啡道:“一如既往,很多约稿,但都被我拦下了。”
“质量如何?”任宙远点了点头,问道。
“怎么说呢,有一些一看就是想借着你的头衔去卖广告的,倒是这一类价格开得都特别高,但广告痕迹太明显了,所以我都拒绝了。有几个质量还不错,都是一些高端学术平台的邀约,但是这些都有点类似刷名气的,抬高一下名声是可以,可你现在的名字已经不需要再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任宙远感觉到他语气突然有点小激动,“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我觉得非常好,发过来的题目大概是研究外国文化进入中国是否要导入文化元素,建议从正反两方面各写出一篇。这个题目有点广泛,但是能写的角度很多,近来不是有那个和之争吗?我觉得从这个热门题材切入就挺好。”
范文锋本身也是研究中国文化的,但是他对外国文化也有很大的兴趣,所以当他见到这个题目就自然而然地记下来了。
范文锋说:“从正反面各写一篇,我猜对方就是想用利于他们的那一篇做公开稿件,但是我查了下约稿的人,对方只提供了一个联系方式,没有更多的资料了,所以尽管他们给的价格也不低,最后我也没接下来。”
他语气中透露出非常明显的遗憾,任宙远有点哭笑不得。
说实话这个题目确实挺具有挑战性,不是说题目本身难写,而是如果要让他来写,他一定不会按照对方的要求提供两篇,而是在文章里融入两个角度,但是却导出唯一的一个观点。
但有趣归有趣,就如范文锋说的,来历不明的约稿人,他现在也没这个心思去帮人家做嫁衣。
在剩下的两页纸上标注了一下,突然任宙远的电话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个没保存的号码,对范文锋摆了个抱歉的手势,任宙远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任宙远先生吗?这里是维奇科技教育有限公司的人事主管,我姓郑。”
任宙远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您好。”www.xiumb.com
“很高兴通知您,经过第一轮面试,您初步符合我司的录取条件,特此邀请您本周五下午两点到维奇进行复试。”
任宙远闻言皱了皱眉,范文锋坐在对面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他有点无奈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决定不去你们公司了。”
范文锋一听,马上猜到是谁的来电,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电话那头的人事主管似乎没预料到他竟会拒绝,出现了两秒的静默,然后说:“可以了解一下为什么吗?”
“我已经找到别的工作了。”任宙远撒谎道。
闻言郑主管有点客气又带了点的傲慢道:“这样,那祝贺任先生工作顺利,再见。”语毕很快地便挂了电话。
“怎么样?”范文锋等他一放下手机马上问:“是维奇吗?他们叫你去上班?”
任宙远轻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只是叫我去复试而已。”他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但范文锋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又开始了游说的行为。
“维奇真的挺好的,朝九晚五的班,现在没有多少家公司能做到了。安安今天上幼儿园了是吧?如果你去维奇,我帮你找的那家幼儿园离那儿也近,下班过去接孩子,多好呀。”
任宙远摇了摇头,“都拒绝了。”
“这么好的机会,”范文锋一脸为他觉得可惜,“我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要说人家拒绝了也还好说,人家现在都找上门了。”他叹了口气,“我听我朋友说,这公司的老板长期驻扎海外,估计不久就会发展到全球去了,不过他们家本来就是外资企业……哎你说这多好的机会啊!”
范文锋念念叨叨说个不停,对他没去维奇实在扼腕。任宙远听到他说那人长期在外,有点意动,但马上就被自己否决了。
见范文锋还想说,任宙远晃了晃手上的文件,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今天谢了啊,本来还想说请你吃饭的,还是等下次好了,这回我请,下次再补给你一顿,我先回去看看这些资料。”
范文锋脸上显露出一点不舍,难得两人这么久没见了,他为了今天的约定,还推了几件工作。但任宙远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拿着账单站了起来,范文锋忙伸手压住他的手,任宙远低头看了一眼,范文锋又像是触电般松了开来,想了想,又拉住了他。
“咱们都什么交情了,还说这些,”他慢慢地将压着任宙远的手移到底下的账单处,使了点力抢了过来,“这次就不用你请了,等下回带安安出来你再请。”
任宙远顿了顿,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当他触及范文锋和善的笑脸时,那股感觉随即消失。他轻轻扯了一下账单,却被范文锋压得死死的,只能无奈笑着耸了耸肩。
和范文锋分开后,任宙远回到家里,将早上来不及清洗的餐碗瓢盆都整理好后,才坐到书桌旁,拿出范文锋给的文件认真看了起来。
邀稿的内容五花八门,但涉及语言文字的,大多都是以文化传播为主。他在每一个题目后面都备注了自己的思路,两页4纸看着不多,等他全部写完后,几个小时哗的一下就过去了。
等看到最后一个题目时,任宙远笑了。
虽然范文锋说人家来历不明,但是还是将那个题目放到里面了。
“外国文化进入本土是否需要入乡随俗……吗,”任宙远轻摇着椅子,咬住笔头不由自主地低语念出题目。
初夏的午后,炎热中带着一丝恬静,任宙远伏在案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以欧美文化进入中国为例,举证说明外国文化必须接受中国文化“改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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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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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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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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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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