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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就诊室门打开,苏南手里捏着单子,跛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她站着,看他一眼,“……陈老师。”
……她目光还好意思委委屈屈的。
陈知遇火气噌地就起来了,“就这么跟你腿过不去?嫌它多余?”
“……不小心的。”
陈知遇一把扯过单子,边看上面医生给开的药,边往前走。
走两步,回头,却见苏南也拖着腿跟上来了。
“给我好好站着。”
苏南立住不动了。
十来分钟,陈知遇取了药过来,一看苏南,真就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儿不动。
“……你不会找个座位坐下等?”
苏南:“……”
陈知遇把塑料袋塞进她手里,“真需要你听话的时候,倒是没见你听过一回。”
苏南闷着头不吭声。
陈知遇低头一看,她塞在浴室凉拖里的脚,大拇指给包得严严实实。
“疼吗?”
“……麻药还没散,不疼。”
“我问你弄伤的时候。”
“……挺疼的。”
陈知遇掏出手机,打开相机。
苏南忙去拦,“你别拍!”
“咔擦”一声,陈知遇收起手机,“立照留存,让你以后长点儿记性。”
一挽衣袖,弯腰躬身,“上来!”
苏南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也没说,乖乖爬上他的背。
陈知遇嘴上依然不饶人:“下回再想让我背,直接开口,别使苦肉计。”
苏南眼眶一红。
车停在酒店停车场,陈知遇下了车,仍旧背上苏南,直接近了酒店房间。
这家星级酒店离学校不远,就一公里左右,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校园里高高的钟楼。
陈知遇脱了外套和鞋,走过来把窗户打开透气。
苏南往旁边一让,低声说:“……您能送我去赶一场面试吗?”
陈知遇动作一顿,瞥下目光,紧盯着她。
“年薪多少万的工作,这么值得你轻伤不下火线?”
他生气的时候,句句带刺,以前没和他在一起,她不往心里去,再刻薄的话,也都是风过树林了无痕迹。
现在不一样,这话利刃似的,一下戳中她的软肋。
“多少万的工作,您都瞧不上,可我不一样……您什么都不懂。”
陈知遇冷笑一声,“我不懂?你那点儿自尊心就那么重要,受不得我一点庇护?”
苏南声音发颤,“您的庇护就是找来那么多人,前前后后地陪我演一出戏吗?您何必费这个事,直接按月往我卡里打钱不更省事?”
陈知遇去摸口袋,才想起那包烟早被自己捏烂丢进候诊室的垃圾桶里去了。
大十岁有什么用,吵起架来阅历理智一点用都派不上。
“你就这么想我的?”
苏南手指缠住了窗帘一角,脸上没一点血色,“……你不相信凭我自己的本事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那你相信过我吗,苏南,”他低头瞧着她,眼神里是她前所未见的冷硬,“你瞒了我多少事?我等你主动来跟我说,你动过告诉我的念头吗?嗯?”
苏南咬着唇。
“你能力我一清二楚,进这公司绰绰有余。我能直接举荐你进去,就怕你觉得是从我这儿走了后门,所以才劳动这么多人。面试这套流程我不清楚?全他妈浪费时间瞎扯淡!”
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脏话。
“苏南,你家里什么样我一清二楚,我要是在乎这个,一开始就不搭理你。把你留我身边是想让你过得愉快自由,不是让你瞻前顾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依靠我就那么让你难受?”
水雾一层一层漫上来,眼里陈知遇的身影朦胧。
他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腕子,“当时就该强迫你来读博,你这人就是欠收拾!”
“那我毕不了业……”
陈知遇没好气:“论文我替你写,成了吗?”
“陈老师,”苏南抬头看着他,眼里泛着水光,但始终没落下来,“……你带我去见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偶然发现的地方……爱一个人的时候,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给对方。我想让你看见的,是一个优秀而明亮的苏南,而不是……”
不是那些紧跟在她身后的灰色的影子,不是在她瘠薄的人生里游荡了二十四年的寒风。
不是敏感怯懦。
不是仓皇落败。
爱一个人,只想给他春天的细雨,不要恼人的尘沙;夏天的绿荫和第一口西瓜,不要伏暑炎热;只要光明和温暖,凄风苦雨明刀暗箭,都挡在身后。
可是,她常常苦恼于自己的贫瘠匮乏,数点自己寒碜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是可以给他的呢?ωωω.χΙυΜЬ.Cǒm
“我大你十岁,病痛肯定先找上我。以后我躺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也抱着这想法,不要你照顾我?”陈知遇用力攥着她手腕,最初的怒火消了,现在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楚。
“……共患难都做不到,称不上什么爱不爱。你不就担心我知道你的真实境况之后接受不了吗?……”
停顿一下。
“苏南,我告诉你,我比你更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南眨了一下眼。
那滴眼泪就砸在他手臂上。他像烫着似的,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合。
地上的自己的影子折向她,被光拖长。
转了个身,将她往落地窗玻璃上一按……
她像是过了电,半个身体都麻了。很陌生的感觉像是浪掀过滩头,让她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顿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想和他靠得更近。
很快就觉得不满足。
手臂绕过她肩头,另一手掌着她的腰,打横抱起。
一只拖鞋落在地上,陈知遇才想起来她脚趾还伤着,手臂往外格了一下,不让她碰着。
·
痛觉神经都被撕碎了一样,眼前一片的白……
过了好半晌,苏南舌尖尝到点儿腥味,才发觉自己把陈知遇的嘴唇给咬破了。
然后,被痛觉屏蔽的五感六觉逐渐回归。
心里骤然很空,明明不伤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有点茫茫然地,看着陈知遇。
他眼睛明亮,有火焰一般,鼻尖上汗落了下来。
就这样认真地看着她,然后低下头来,很温柔地吻她。
嘶哑的声音有点儿辨识不清,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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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停滞了一瞬。
片刻,视野里的苏南渐渐地清晰起来。
他伸手抚她湿漉漉的额发,“苏南。”
苏南缓缓地睁开眼。
湿润明亮的眼睛里,很完整地映着她的倒影。
那目光带着深情,带着不渝的疼惜,要看进她的灵魂,让她永远记得,此时此刻的。
陈知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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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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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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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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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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