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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种再亲下去就完蛋了的预感中,陈知遇松开了苏南。
她低着头,像是不敢看他。
他把她圈在怀里,有点故意捉弄一样的要去采访她此刻的心情:“想什么呢?”
“想我这一年的运气估计都用光了。”
陈知遇笑一声,“你怎么不想你前二十几年买彩票一次都没中过,就是攒着人品?”
“……”
“有这么意外吗?”陈知遇瞅着她,“花都送了你半年了……”
苏南惊讶,“那花……”
陈知遇轻哼一声。
起初只是经过花店,恰好卖花人摆出了新鲜的玫瑰,色泽和香气都好像让那个平凡无奇的早上,有了点与众不同的意味,没细想就买下来了。
进门瞧见苏南闷头查资料,就直接丢给了她,没好拉下脸承认,随口诌了个理由。
后来就成了习惯,大概就是觉得,一天里清晨初绽的鲜花很衬她。
苏南简直懊悔不迭,“您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扔垃圾桶了。”
“你扔了?多放两天是费你宿舍水还是空气了?”
“放着碍眼,多了还招蚊子。您直接送吃的多好,宿舍四人嗷嗷待哺。”
陈知遇:“庸俗。”
“花更庸俗!”
“那你倒是说个不俗的?万字情书?那我真干不出来。”
“是。您不罚我全文背诵拉扎斯菲尔德,已经是格外优待我了——我最烦他,名字绕得人舌头打结。”
陈知遇乐了,“你本科挂过《传播学概论》吧,怨气这么大?”
“挂了能保上研吗?”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可是您盖了章的不适合学术。”
得了,现在的傻学生也不傻了,专拿他说过的话堵他,一回击一个准。
苏南,崇城大学,“扮猪吃老虎”系硕士研究生。
陈知遇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烟已经抽完,盒子都捏扁扔了,咂摸着要不要再亲会儿她,又怕太过于天时地利,再亲真亲出问题来。
“还气吗?掏心窝子的事,干一次就得了,可别让我再说。老了,遭不住这个。”
苏南弯眉一笑,“您是捏着我的心思是吧?”
“你那点心思还用捏吗?全写在脸上了,这些年小姑娘的眼神我没看过一万也有八千,看不出来?”
她拿一点惝恍,一点仰慕的目光,那样认真又担惊受怕地看着她的时候,他是真没法淡定。
有时候坐办公室里想些乌七八糟的,感觉自己脑门上贴了大写的“衣冠禽兽”四字。
想归想,不该做的一点也不能做。
“可您什么也不说……”
“真没法说,不然为什么非得让你读博?”
阳台上热,刚站着讲那么长的故事时不觉得,现在夜风裹着暑气,直往脸上扑。
陈知遇拉着苏南进屋,又从冰箱里翻出罐可乐递给她,“甜的,你们小姑娘爱喝。”
……等会儿亲起来味道也好。
“我以为您让我读博是真打算让我继承衣钵,燃灯守夜。”
她坐在沙发椅上,两条腿也不好好放在地上,曲起来,前脚掌翘着,脚跟点在椅上。
热裤只到大腿根,双腿细长,洁白,有点晃眼睛。
陈知遇板着脸,在她对面坐下,“坐没坐相。”
苏南:“……哦。”放下腿,乖乖坐好。“今天累一整天了,这样坐着能减少引力。”
“你怎么不把牛顿气活过来呢?”
“传播学四大奠基人已经被我气得七七八八了。有次上课,我说,卢因的把门人理论[注]……老师奇怪地盯着我,我想没错啊,是卢因啊,我还专门背过呢……”
陈知遇差点笑呛住,“也只能我把你收到门下,不能再让你去祸害别的老教授了。”
苏南顿了一下,“陈老师……我不读博。真的,不跟您赌气。”
陈知遇看她,“考虑好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考虑好了,就是……”
“就是什么?”
苏南像是难以启齿:“……您能招男博士吗?”
陈知遇:“……”
“哦,学新闻传播的男生少,您不一定抢得到。女生也不是不行,但要没我好看。”
“……别的教授面试考业务水平,我盯着长相给人打分?”陈知遇挑眉,“在你心里,我是干得出这事儿的人?”
苏南笑了,捏着易拉罐喝了口冰镇的可乐——她觉得自己也像这可乐一样,美得咕噜咕噜往上冒泡。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这件事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做亏心……”她看陈知遇似又有“体罚”的打算,赶紧说,“……五月去涵姐家,在那儿看见您跟您……前妻的照片。”
“回来就躲着我?你怎么不直接问?”
“问不出口啊,好像我肖想您一样的……”
“可不就是?”
苏南笑一笑,再回想过去的三个月,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像一个人在水里潜了太久,乍一被捞起来,太多空气涌入肺腔,那种满足的感觉会让人霎时忘了前一秒还在憋气的痛苦。
“也不能怪你。我是打算把你拐来崇大,再慢慢绸缪这事。”
收到她寄来的枫叶明信片,慌得不行,再慢人估计真的得跑没影儿了,于是当天就找程宛,摊牌。
那真是憋屈——被程宛翻来覆去揶揄,什么嘲讽的话都说了,只差“一树梨花压海棠”。
气得胸闷,心道自己也才三十四,再怎么老能老到那份上?
程宛是个干脆人,两人一周之内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妥了——结婚的时候各种协议签得清清楚楚,处理起来也干净。
只是双方家长,尤其程宛父母那边,暂时还没挑明。
当然,这些涉及人情世故的麻烦,他会挡在身后。
洪水滔天,也溅不上苏南一个衣角。
“隐婚,还是形婚,没谁敢往这上面想。”
“林涵知道。”
“知道我也不能问涵姐。她得怎么看我……”苏南才意识到这问题,哀叹一声。
“你叹什么,”陈知遇瞅着坐在对面的她,“我才是不知道怎么跟你林老师交代。这事儿外人看起来不太厚道,是吧?”
苏南点头,“不瞒您说,是。”
陈知遇笑了,“反正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学生了。”
爱咋咋地。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我抱会儿,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就说:“要回去?”
话音一落,反应过来,耳根一红。果然听见陈知遇促狭一笑,急忙解释,“我不是……我想跟您多待……”
手臂被一拽,身体从沙发上起来,一条腿支在地上,一条腿膝盖搁在床沿上,被陈知遇抱入怀里。
“……那就这么待着。”
这么待着?
白衬衫被他身材衬出很好看的轮廓,眼一垂就能看见他领口分明的锁骨。
——色令智昏这词也不是专为男人发明的。
她有点喘不上来气,一时间脑子里过了些不好的东西,耳根更红,又不敢动,只得屏着呼吸。
“你住在那哪儿?”
“xx科技园附近。”
“挺远的。条件怎么样?”
“还行……实习加上补助就5000块钱工资,也没办法找更好的条件了。”
他声音有点平,“……准备干下去?”
“不……我觉得初创公司管理很混乱,想去大公司里正规地学一学。”她微微抬头看他,“要是不在崇城,行吗?”
“随你。”
“我不大想去传统媒体,想去互联网。崇城的互联网公司发展不如帝都……”
“嗯……”
苏南总觉得陈知遇反应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是哪儿,只得找话题似的继续说:“……媒体转型肯定会继续深化,所以我觉得互联网可能更有前途……”
陈知遇心不在焉地听着。
不敢动,怕一动这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傻学生察觉了——她膝盖,好巧不巧地就抵着他的……
简直要了老命。
“苏南……”
他真不想把今晚搞得过于“成人”,有点一厢情愿的,以过来人的心情,想让以后苏南回想起来,觉得这一天跟汽水一样甜得冒泡,傻得冒泡,而不是想到个开头,就会立马跳转到十八/禁。
“……你去冰箱里给我拿瓶水。”
苏南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搁在茶几上还剩了大半的冰水,没问什么,还是起身照做。
陈知遇立即调整坐姿,手肘撑在大腿上,微微弓着背。
他目光随她移动过去,看她打开了冰箱门,踮着脚往里看——冰箱也不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踮脚,跟偷吃的小孩儿似的。
苏南把水瓶递过来,他扭开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再晚了不合适。拨了个电话,让给前台帮忙叫车,自己起身打开衣柜,挑出件干净衬衫。
苏南有点发愣。
他闷笑一声,手指按着扣子,逗她,“想看?”
苏南抓起包就往外跑,“我在走廊等您!”琇書蛧
“话没说完呢!”
——也不是不能给你看。
陈知遇换好衣服,牵着她的手下楼——他动作自然得简直理所当然,让她都有点儿怀疑他身份转换是不是太快了。
她省过神来,只觉得害羞已经盖过了所有情绪。两人单独待着的时候还好,现在迎着来来往往的人,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跟前一小块地方盯出个洞。
到出租车上,陈知遇才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先问的那几个问题,“可以去互联网公司看看,但不建议做内容。如今在网站做内容这块儿的都是廉价劳动力,还不如你在纸媒干半年真/枪/实/弹跑采访见识得多。非要去互联网的话,想办法去产品岗吧。”
苏南连连点头。
有这样一个人,一直鞭策,一直严格要求,却总在某时某刻给你指点迷津。
某一天,这个人成了你的恋人。
……她觉得,她得在跟陈知遇分开之后,蒙上枕头好好嘶吼两嗓子。
到住的地方,陈知遇跟着下了车。
老住宅区,这么晚,遛狗的大妈大爷也都渐渐回家了,小区里安静,寥寥几道人声。
陈知遇坚持着,送她上了楼。
怕室友睡着了,她站在门外往下几级楼梯的地方跟她道别,“陈老师……”
“明天加班吗?”
“不加呢,可能要自己在家赶个通稿。”
“那你去我那儿写,晚上带你去见程宛。”
“见谁?”
“……我前妻。”这称呼真难说出口。
苏南顿了下,“要见吗?”
“得见,不然我俩都没好日子过。”
“好……”
“有我在,你只管吃吃喝喝。”
“好。”
陈知遇瞅她,“还有件事,差点忘了,你跟你那个小学弟……四次了,别让我撞到第五次……”
“四次?”苏南莫名其妙。
“蔬菜沙拉,面试,电话,还有刚才……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还要我数你听?”
“电话?什么电话?”她仔细想着,终于恍惚记起来,那天在电梯里接电话,江鸣谦催了她一句。
陈知遇警告似地盯着她,“想明白了?”
苏南忍不住笑,“您吃醋呢?其实没必要,我是猫派的。”
“什么猫派狗派?”
“嗯……年轻人的流行语,您不懂。”
陈知遇,像只平常对你爱答不理,久了,却领地意识极强的,优雅又狡黠的猫。
……老猫!
声控灯灭了。
苏南趁机俯身在他嘴唇上一碰,又倏忽退回去。
“陈老师,晚安!”
想溜之大吉,没得逞。
手臂被他一抓,脑袋也被摁下来。
他在安静的黑暗里,细细地吻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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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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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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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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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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