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南昌战败,陈敏毓被秘密俘虏。原是存了他当人质的心思,后来一打听那边竟是早早放出陈王死于战场的消息。几番周折才晓得,陈王在备战前立其二兄为王储,曾在文武百官前笑言:……此去若是不归,尔等需得尽心辅佐才是。
哪想到竟是一语成箴。
战死沙场。这是南昌给他们的君王最后的体面。
后来被“暴毙而亡”的掌政亲王刑二从密室里救出来的时候,形销骨立,完全看不出往日的风采。倒不是悬中存心虐待。不论如何落魄都无法改变他曾是一国之君的事实。相信任何骄傲的胜利者都不会去剥夺一个落魄的王的最后体面来证实他的胜利。骄傲如小宋更是如此。琇書蛧
陈敏毓曾是一个王者。王者即便是败了也应有王者的尊严。出征时他领着五万江东好男儿,誓要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而今败北,连累五万英灵魂不归乡。即便死也得不到解脱。他只能这样苟延残喘,自我惩罚。
直到建安十年,受南夷菩提寺云游的和尚点化,剃发为僧,皈依佛门。才找到心灵的安息之处。
前段时间,公仪酒和姜城特地把他好生地看望了一番。
小光头剃的光可鉴影。被公仪酒毛手毛脚的摸了几把,还能面容恬淡,神色安然的手持佛珠,诵念“南无阿米豆腐”。
其实公仪酒总听着是“女施主不要吃我豆腐”。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姜城,他挑着眉毛将她上下打量,最后只莫可奈何的叹了气。公仪酒暗自思忖大约是被自己出挑的耳力征服了,遂,十分欢喜。
这种欢喜一直延续到博州扬湾,春宵楼前才淡去。
眼前这座春宵楼并非早年的那座春宵楼。约莫是建安七年,悬中南昌之战结束,跟随君候御驾亲征的穆督军,一同返程回京。半道上旧疾复发,不便于行,只好在博州修养。他若是修养也就无事。偏偏他还强撑着与本地早年故交应酬。若那些人选在平常酒楼也便罢了,偏偏看重了春宵楼江淮第一勾栏的名声。当然若只是这样,事态不会有什么好发展。那些故交很是给力的邀请当时的花魁作陪。宴席酒间不知怎地的就提起了原来的花魁。
那一日,也该说缘分未尽,或是穆瑾瑜情债未了。听说那前任花魁还在楼中休养,鬼使神差的相邀作陪。
后来,博州扬湾春宵楼失火了,前任头牌采葛烧死在楼里。人说起火前,曾又听采葛弹了首新曲,曲调幽幽,似怅惘似决绝又似看透红尘世无所牵的自在不羁,《忘尘》亦或是《亡心》。起火间,曾有一贵介郎君欲入火相救。亏得同行拼死拦住,才保了一条性命。
后来春宵楼重修,然而到底没有了从前的鲜亮风光。
公仪酒牵着姜城的手,小声问:“我要不要带个面具什么的?这具身体毕竟曾做过他名门正娶的妻子。”
姜城搂着她的腰,附在耳边亦小声回她:“不用吧。莫说他名门正娶的妻子,这时间我估计他亲身老娘来了他都不一定认得出。”
“你你你你、你又想吃我豆腐!”公仪酒侧首看他,气呼呼的指责。
姜城握住那支指着他的手,淡然道:“你想多了。”
推门看见窗前那双眼迷离,瘦骨嶙峋、胡子拉碴的男子。公仪酒纵使有所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若不是先前一再确定这个房间,这个房间除了眼前这个再无旁人。公仪酒实在不能相信他便是原来那个英俊不凡穆三郎!
穆瑾瑜丢了怀里的酒坛子,红肿的双目努力睁开以辨来人。
“来人可是……密罗密术传人?”声音嘶哑好似老翁。被随意丢在一旁的酒坛倾倒在地,清透的酒水汩汩而出。整个狭室里都充满了微微辛辣的酒香。
“正是。”公仪酒握着悬在腰间的赤霄剑,“郎君可是有遗憾的事要更改?”
“遗憾事?能更改么?”穆瑾瑜听了似有些意动,反复念叨几遍,才低声嗫嚅,“我想见灼华、就是阿暄、我有近、二十年没见她了、二十年了……可真快啊、我都快忘了她是什么模样了……”
“你想见到她,然后呢?”公仪酒想起他少年青年时的飞扬不羁,以及后来的沉稳谨慎,看向眼前人时,眼中就有了些许怜悯。
“你想见她,需得付出代价。”
穆瑾瑜点点头,很是干脆:“只要我有。”
代价是一碗心头血,一缕青丝。但是他这个状况,公仪酒有些担心没取完血完成他的遗憾事,就先挂掉了。遂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姜城。
姜城:“早先你不是把沈宁暄的梦酿进酒里了么?”
公仪酒晓得他的意思,但是觉得那个梦让现在的穆瑾瑜知晓了的话,恐他醒了受不住。
“阿酒,他有权力知道真相。”后果怎样全在他自己。
公仪酒把那小小地一瓶梦三生递给穆瑾瑜,告诉他这是沈宁暄的梦,喝了就能看见她的梦。
后来,穆瑾瑜做了一个长长地、忧伤地美梦。
嘴角翘起好似少年得意时,眼睑下却翻滚出豆大的泪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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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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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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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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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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