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又是七拐八拐穿过正厅、花廊、庭院,跟到后院一处小巧精致绣楼时,眼见着宋荻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自己却被人拦到厢房喝茶。
公仪酒捧着滚烫的茶盏几口牛饮完了,末了还咂摸着嘴,嫌这茶味道不好,要喝茶叶泡得茶水。
端茶的婢女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趁着婢女出去泡茶四处无人,蹑手蹑脚的翻进宋荻进得而她进不得的小楼。
春眠是她们公仪家留在长陵的耳朵,鲜少有人知道。之前在长陵被陈敏毓劫走前恰好碰上过几次耳朵送消息,闲着无聊打着视察的旗号来了几趟。女扮男装调戏了几个楼里姑子,老鸨看着实在不像样子,便领着几个年幼尚未挂牌的姑子在这绣楼里陪她打牌。
故地重游,熟门熟路的紧。
公仪酒现下是个没有呼吸的死人,这方便了躲开某些耳尖的内家高手,只要留心不撞上什么碰倒什么就行了。悄悄摸进隔壁的邬,掀开墙上装饰的山水字画露出两个能看到隔壁的猫眼。
房内陈设雅致古韵,光线暗黄好像是沉淀了往日的悠悠时光。
窗户正对西方,残阳西坠,彩霞横亘千里。窗边负手而立的男子,周身光华流转,给她感觉十分熟悉。
能出现在春眠后院的年轻男子……
看着那道颀长风流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时,怔然片刻,忽然泪如雨下。
这是她的哥哥,是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已然是个英俊稳重的成年男子了。
宋荻:“平陵、郤城爆发瘟疫前,那边的耳朵没发现什么异状麽?”
公仪澜掀了眼皮子,淡淡瞥他一眼:“二公子也太看得起耳朵的能力了。这是瘟疫,是天灾,他们又不会未卜先知,不然也不会损失那么多人了。”
宋荻抬头看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相隔甚远的军事重城同时爆发瘟疫,你不觉得这天灾赶得也太巧了麽?”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谁有这个能耐。”
宋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复又低头捧杯饮茶,声音低沉好似在喃喃自语:“阿澜,我遇见一个小姑子,烟眉细眼、和阿酒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我……”
公仪澜好像焦峰那只被剪了胡子的阿狸,骤然脸色黑沉,怒目圆睁:“住口!你没资格提起阿酒!”
“当初你是怎么承诺的?嗯?成亲不过半年你就敲锣打鼓纳了卫缥,成亲将将一年,你就逼的她那样性子的人自、焚!”公仪澜暴怒的揪着宋荻的衣襟,双目赤红,泪光隐隐,“我们一家子将她捧在手里明珠一样,几时让她沾过灰尘?转到你手里才不到一年半的功夫你就把她摔碎了!你当时怎么承诺的?说什么‘家国大事与她一个小姑子有什么相干’,嗤……若你真这样打算,就不会在府里造那个铸剑池了。”
看清形状优美的凤目里的死寂麻木,公仪澜松了衣襟,闷闷含泪嗤笑:“亏得阿酒那个傻姑子当时那么欢喜的信了。”
宋荻全然不在乎折皱的衣襟,木木平视前方。“是我、负了阿酒。”
不知怎地,隔壁间的公仪酒听到这句话,忽然满心委屈心酸,血泪扑簌不断。
好像,她这前生积攒的怨痛便是等待一个这样的时机,听他这样悔痛的告诉自己。
是他负了她。他后悔没能好好待她。
前世里在地摊上淘了许多话本子,里面本本都说有情人终成家属,便是杀父仇人最后还都能抛开执念在一起。
里面的男子都恨不得将心爱的那个小姑子缩小了揣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雨、细细呵护疼宠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给了她爱情的美好幻想,却忘了将她搂在怀里遮风挡雨,只让她一个人慌慌张张摸索应对。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鬼迷心窍。无可救药。
自、焚的前几日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天色青黯,细雨绵绵。长眉入鬓,凤目狭长的贵气郎君,撑着二十四骨绘有繁密嫣红木棉花的雨伞,踏着无声细雨归来、、、
她曾经那么那么用力的期待、相信过。m.χIùmЬ.CǒM
宋荻,前生确实是你负了我。
传说眼泪本是人们血水。公仪酒此刻将这一传说现实再现。血泪绵绵而下,衬着雪白暗青的面色,乌发披散呆呆地站那里,像极了野书里描绘的冤死鬼。
公仪澜推开与隔壁相连的暗门看到那么一个情景,生生骇了一大跳:“你你你、是人是鬼?”
公仪酒张张嘴,想告诉他她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阿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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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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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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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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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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