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蘩青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死前还小吧?”
公仪酒却是懂的,直视李蘩青的目光瞬也不瞬:“我死时十六,已为人妇。”
李蘩青瞠目抬眉,像是吃了一惊:“我以为更小些。你给人的感觉就像个,还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姑子。”
若是放在从前,公仪酒会十分乐意听见这样的话。
许是死过一回的原因,心态比之从前有很大的变化。打心里不愿再让别人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姑子待。
当下有些烦躁拧了拧眉:“因着我是家中独女,家里人免不了娇惯宠爱些。”
“我也是家中的独女。”李蘩青看着她,不骄不躁的缓缓道来,“打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没经过什么风雨,不知道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任性,骄傲,自私,固执……但凡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子身上的毛病,我都有。”
“从前我娘总担心嫁人后翁姑容不了我的性子,便在方圆左右打听问亲,唯恐我将来嫁人在婆家受屈吃亏。却不想我自己挑上一个偶然路过的落魄子弟。”
“那落魄子弟便是你的平郎?”
“是啊。”李蘩青唇角翘起,面上是女子陷入爱情才会有的甜蜜。“他本是淮阴平氏的庶出子弟,在县上素有恭谨孝廉的名声。县上的几位大儒联名写信向上推荐保举。可不巧路上碰上贼人,钱财书信全教人洗劫一空。无奈之下只好去寺院求食。”
“那日正逢上我娘上香还愿,我是个坐不住的,不耐烦听和尚因果因缘的叨念,便自己寻地方玩去。”说道这里,李蘩青面色羞讷,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公仪酒打量她许久,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从容,实在无法同她和口中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可一想便又释然。人生在世大多都是活在别人的目光里,甚少称心肆意。算起来她也是出身高门,不知道详情□□的人,乍一见她时不都也是交口陈赞她什么从容大方、什么贞贤淑静。xiumb.com
“……槐花开的正好,我想取几串回去做香囊。跟着的小丫鬟不会爬树要去求别人帮忙,我不耐烦等就自己撩起裙子爬。”想起那时间,忍不住扑哧一笑,“当时小丫鬟都吓得脸色发白,偏还不敢声张。我只顾自的爬上去,却不妨树枝一侧竟还坐了一个白衣少年。他攀坐在一处枝叶浓密的枝杈,正养神小憩。见我爬上来,两人都是吓了一跳……”
弱柳好花尽拆,晴陌,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狂摩狂,狂摩狂。
记得那时相见,胆战,鬓乱四肢柔。泥人无语不抬头,羞摩羞,羞摩羞。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人道年少轻狂,当时意气不作伤。
想起从前,后悔么?
如果重来,结局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给我一束青丝我就能帮你。我帮你织成一个梦带给他。这是逆天之举,你有可能会魂飞魄散,你愿不愿意呢。”
李蘩青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我死了一年多,尸身怕是早就腐烂了。”
公仪酒安慰她:“从前看的盗墓野书上说,只要保存的好,肉身不腐也是有的。即便是保存的不好,腐烂了些却同头发不大相干的。”
人生果真是个神奇莫测的东西,处处充满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出现不了的际遇。
比方说上一世,她好容易守得良人归。谁能想到后来良人不良,之前种种都是为请她入瓮做的一场戏。伤心伤肺之际,谁又能想到此非此,彼非彼。弄不清是谁做了谁的完美替身,更弄不清是谁把谁的境遇当了真。谁又能想到当时心灰意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自杀了一回,却让人从地府揪回。原因竟是幼时自己脑残给了某人承诺。这承诺没兑现,自然不能让她死得安生。
话说,这个某人能上天入地,是个有大本事的。再话说有这样的大本事的人先不论性格脾气好坏,耐性大多都是一等一的管够。因为有这样的大本事免不了被人求来求去,一来一往时日一长,自然就磨出出众的好耐性了。
可这个某人愣是跳脱了‘大多’这一范畴,是个难得一见的急脾气。估摸着她才化成灰灰,魂都没飘到地府便给他揪回。
花了四年的功夫,将她的魂魄安仔一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小姑子身上。但就时间来看,这个某人也不是一点耐性没有,原因大概同那些神经病患者一样,有个潜伏期和发作期。这耐性有的时候,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这耐性没有的时候,便表现为片刻都等不得的急性子。所以说某人到底有无耐性,只看哪一会儿发作。约莫是她死时赶得时间巧,好巧不巧正摊上他的发作期。
当然他能把她完全救回,她也就不计较这许多。
可如今这般没有心跳,不用呼吸,全靠心口里封着的道符和霄凌剑渴饮生人心头热血支持,又是哪样?
这一世是换个身份体验做妖的感觉么?原来该想的也都想开了,这境地原本是她自找的,根本怨不得那个某人。
管她是人是鬼,只要能报了前世的冤仇,便是下一刻魂飞湮灭也心甘了。
这一世,她不但有幸见识了死鬼,并且更有幸变成死鬼中的一个,竟然还有机会和死鬼一起挖坟。
迄今为止,她觉得她干过的最缺德、最令人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事,便是现下领着一个死鬼去挖她自己的坟。
公仪酒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手不闲着的铲着土,期间还不时同死鬼李蘩青热烈讨论挖坟一事。
“你这棺材里有机关麽?就是防止有人盗墓的机关。”
“按着你看得盗墓书上写的,这样随便埋在桃树下的棺材肯定没什么值钱的陪葬。谁会闲的没事缺阴德的挖我的坟?”
“现下,咱们这两个缺阴德的不就正挖着呢?”
“我挖我自己的坟有什么关系。”
公仪酒闻言点头,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可听在耳里却是十足的诡异。
李蘩青说:“咱们这样挖下去也不是个事。”
公仪酒撑着桃木铲子,歪头看她,心说你挖自己的坟也这么有想法。
“我想这样。”白嫩的小手一挥,埋棺材的地方钻出一颗甚为粗壮的桃树。白嫩的小手再一挥,那棵甚为粗壮的桃树破土而出,根部鸟爪子似的从地下抓出具黑漆棺材。
公仪酒细目圆睁,樱唇大张,对着那具黑黢黢的棺材看了半响,忽然兴奋的对里蘩青说道:“蘩青你别去寻那什么平郎了,咱俩一起搭伙挖坟盗墓去得了。”
李蘩青正忧伤的围着那具棺材打转,闻言抬头诚恳赞道:“你这主意可真够馊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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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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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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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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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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