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指骨修长,见过的人都说很适合操琴。但是她却生生将着那本该高贵无尘的手,用来捉鸟捕鱼,偶尔还同别人打架爬树什么的。
爹说过她出生就身怀异香,她娘酿的梨花酿就是受了她这香气的启发。
后来她外公用沉香木雕了瑞兽貔貅给她,才掩了那香气。
身上没带沉香木的貔貅,也没有异香。胸口反而多了处寸长的疤。
姜城纵然神技也不好把她的身体一起整容吧。
除非……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也不再是她自己!
黑白颠倒,时光逆行。
“啊……”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喊打破了黄昏的沉寂。
前院书房里笑面周旋的二人,闻声皆是一惊。而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姜城,脸色沉凝疾步直奔后院。
宋迦南眸光一闪,跟在后面一同去看个分明。
“啊……”
昏暗的屋子里,但闻一女子泣血高呼。
其声好似惊弓利箭破空而出,在山间激荡回旋,余音不绝。
其音似哀极、痛极、怨极。
引得云雕盘旋呼应,山猿振臂嘶鸣。一时间,焦峰百兽齐鸣,声震山野。
闻声而来的仆人,点上蜡烛,扯下遮住窗户的黑布幔子伶俐退下。
碎玉满地,淋淋黑血。
地上坐着的小姑子形容不整,面色疯癫。
黑色的眼泪顺着那双原本秀美妩媚,现在却死寂空茫的柳叶眼缓缓而下。灯影摇晃间越发凄迷可怖。
“啊……”声嘶力竭,哀哀泣血。
“阿酒,阿酒别喊了。阿酒,阿酒……”姜城搂着公仪酒,一贯淡然的脸上此时是不容错辨的惊痛。
阿酒?听见这两个字,宋迦南心头狂跳,盯着姜城怀里哀嚎凄厉的小姑子,目光如狼似虎。
神智混沌,诸念纷杂的公仪酒的视线突然定住。
跟在宋迦南身后的小姑子,长眉杏眼,皓齿桃腮。
此时她也看着奄奄一息的公仪酒,翘起嘴角笑的隐秘又欢畅。
赫然是和她公仪酒相同的面容!十七八岁,正是她死前最鲜亮如同春花一般美好的样子!
她尖叫,她呐喊,着了魔一样的摸着自己的脸。
从额头到眉峰、到鼻梁、到唇角、到下巴……
不是,不是,不是,这不是她的脸,它同原来那张脸没有一处想象!
我是谁?她是谁?公仪酒又是谁?死的是谁?活着的又是谁?
公仪酒仰着头柳目圆睁,直让人生出一种人死之际,死不瞑目的荒谬感。Χiυmъ.cοΜ
看着前屋的屋角。那里残阳似血,薄云携着风雪铅幕沉沉。
下雪了。又要下雪了。
下雪好。白雪皑皑,玉树琼山。什么都能掩的干净,装点成一派胜景。
胸口好似起了大火,灼热滚烫,从心到口。
姜城看着公仪酒口中溢出的鲜血,黑眸一缩。
那血赤中带金。正是千辛万苦续给她的心头之血。
常人失之,犹有亏损,更何况一个半成的精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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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酒死了,我是谁?
公仪酒死了。
我是谁呢?
如果我不是公仪酒,那我是谁?
我是替谁活着的?谁又替我去死的?
我究竟是活着的,还是,早已无所觉的死去?
还是,过往种种,皆是十丈红尘里的半卷残梦。或因前世,或因今生。
左岸是青青三千繁叶,右岸是火红如荼芳菲,中间是亘古不息的弯弯河水。
不见来路,不闻人声。乌茫茫的空间里只有公仪酒彳亍前行,也只有她的声音空旷回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迎面走来两个手拿三戟叉的癞头小鬼。
看见公仪酒反倒好似见了煞星一般,齐齐退后:“哎呦我滴娘亲,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快快,快送她回去。上头那位都找翻天了。”
“你怎么不送?要去你去。”
“要不划拳?”
……
“你赢了,你去送!”“卧槽?!不是输的去送麽?”
“啰嗦个什么,上头那位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小鬼能惹得,现下赶紧送走这尊大神才是正经。”
“唉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也就罢了,像我们这样的小鬼竟也无端牵连。”
“公仪酒死了。我是谁呢?”
二鬼争论间,不防备公仪酒已飘到跟前。捏着手中的三戟叉,踉跄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公仪酒死了。我是谁?”公仪酒喃喃低语,好像在问他们也好像在问自己。
二鬼见她面色混沌茫然,相视一眼,便大着胆子一左一右擒住送回。
再醒来,恍然如梦。
姜城守在塌边,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得,脸色青白,嘴唇虚紫。打眼看去竟比她还像个死人。
“你醒了。”
公仪酒眼望虚空,低声呢喃:“公仪酒死了。我是谁呢?”
“你是姜暖。姜氏新认的义女。”
“姜暖?”眼神渐渐有些神彩,“是啊我是姜暖……那我现在是不是病了?”
姜城凝视半响:“是啊,生了场大病。”
榻上的小姑子忽的笑颜如花:“你知道么?我昏睡时做了场梦,梦见我成了西京名门的女郎。有个疼我入骨的爹爹;有个面冷心热的大伯父;有个不着调的大哥;还有个一起笑闹的竹马。梦里先时过的逍遥自在……”
“阿酒……”
“你刚才说我是姜暖!姜氏的义女!”榻上的小姑子面色凶狠凄厉。先前漆黑的瞳眸现下竟成同那日的滚滚血泪一般的黑红。配着那毫无血色表情凄厉的面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前院客房。
“之前你去了哪里?”男子轻袍缓带,眉目舒然。竟是一副少见的悠闲之态。
堂中跪伏在地的小姑子,但跪不语。
“不说麽”男子走到小姑子身前蹲下。顺着弧度优美的颈背缓缓顺抚,好似抚弄小动物的毛皮般温柔轻缓。“听说宋荻和敏毓到现在都还对阿酒难以忘怀呢。不如……”
跪伏在地的小姑子,登时如春风里的花蕊,抖抖瑟瑟、似羞还怯,很是招人怜爱。
小姑子缓缓抬头,一双琥珀色的杏眼含着眼泪欲落不落。
“卫缥。”男子抬手抚着那双明眸,温柔喟叹,“你真该庆幸自己同阿酒长了一样的面容。否则……”
“你早该轮回往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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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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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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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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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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