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是谁要“请”?宁蝶把刚买的两刀纸递给汪雅,“你先回学校,我等会再去找你。”
汪雅道好,宁蝶紧了紧薄纱披风,自打算和霍丞两断,霍丞送她的那些衣饰她有意退回,现在几天身上穿的衣服全是一年前的旧款,颜色青灰为主,朴素里带着单调,好比她身上这件淡青的兰花绣纹旗袍。
她走到车窗前,困惑车里的人会是谁。
车窗恰此时摇下,里面坐着的女人偏过头来,发式是贴面的大波浪,深紫色的旗袍配有云扣,花纹暗绣,一双丹凤眼风流婉转,因岁月变迁而生出一丝静雅,圆盘脸面肌饱满,西南典型保养得当的贵妇人。
“霍伯母?”宁蝶失言,刘月清端庄地微笑道:“看来宁小姐认识我。”
可不认识,前世她还是刘月清不受待见的儿媳。
“上车吧,”刘月清示意人将车门打开,让宁蝶坐自己身侧,“弯夏酒楼新推出的菜式不错,宁小姐可有兴趣?”
宁蝶看着自己身后的保镖一眼,那架势显然是不打算让宁蝶就这样离开。
于是她身子一低,猫腰坐进车厢。
弯夏酒店推出的菜系委实不错,宁蝶现在一人吃两人的份量,菜合口不由又多吃了些,刘月清主动为宁蝶夹了一筷子菜,“宁小姐兼顾学业和电影圈的工作,平时一定很累吧。”
“还好。”
刘月清不在意她的冷淡,用餐巾擦了擦唇,笑了笑,说道:“这几日宁小姐在学校,有没有受到同学们的照顾?”
宁蝶夹菜的手一顿,就知道这几日的异常必是人为,她放下筷子,静等刘月清的下话。
“霍丞是我儿子,身为他的母亲,对他的了解自然多于旁人,”刘月清接过身边下人递来的信封,她推到宁蝶眼前,“这是一张嘉皇大剧院的门票,明天有场洋人的魔术表演,另一张在我已经派人送到我霍丞那里。”
看宁蝶有些诧异,刘月清继续道:“他这些年因为工作,很少如此袒露心迹,做母亲的无论如何我也该支持他。”
宁蝶把信封推回,正要撇清和霍丞的关系,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听司机阿保说您中午有事出门,原来在这。”
宁蝶视线一抬,霍丞搂着一个娇媚的女子大摇大摆的进入包厢,这间包厢是半开放式,一半隔板一扇屏风,若有心人要故意向这张湾,完全可以看到里面。
宁蝶静默,刘月清倒是惊愕了,她不知自己的儿子这是闹哪一出,她愣愣地要站起来想和霍丞私聊,却被霍丞先一步按住肩膀,“最近军中事务繁多,和您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既然在这碰上,不介意多添我一双筷子吧。”
说着自顾自地坐下来,下人主动把新筷子放霍丞和他带来的女子面前。
“忘了和您介绍,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艾妮。”
女人人如其名,洋气且妩媚,极容易勾起男人的兴趣。
刘月清先是去打量宁蝶的脸色,宁蝶至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眉眼淡然,处之不惊,令刘月清拿捏不住她心思。
“小丞,玩笑可不能乱开,你不要紧,人家艾妮可是正经女子。”
霍丞哪会不明白刘月清暗示自己的话,他当做未闻,拉起艾妮的一只玉手,放在手心把玩,不无深情款款,“你这手好看,金玉斋新出的一款钻戒,我觉得十分适合你。”
美人娇羞,“霍先生都送我好些首饰了,我每天戴一款都要戴不完了呢。”
“戴不完就收着,等我们老了,你慢慢拿出来,一款一款地回忆。”
“那我得住在洋房里回忆,才有情调。”
“看中英租界里那款红公馆?今天下午我就派人处理。”
那边你侬我侬,刘月清尴尬地清咳,自己儿子的脾气她还会不了解,这种做戏过头适得其反,她不得不提醒。
宁蝶觉得在这里多待片刻都是浪费时间,她拿起包,站着对刘月清鞠躬道谢:“谢谢伯母这顿饭,我学校有事,就先离开了。”
她也不在乎霍丞有没有抬起头看她,径直踏出包厢,想来事巧,在包厢门口碰上来这吃饭的肖笙,肖笙见到她面露惊喜,“宁蝶你在这。”
宁蝶松了口气,故作亲昵地拉上肖笙的西服袖子,“开车来的吗?”
“是呀。”
“能不能送我一程?”
“这有什么,”肖笙笑,和宁蝶一起下楼,“送你回学校前正好你上我那看看,我新设计了几款旗袍,不知道你上身效果如何。”m.χIùmЬ.CǒM
宁蝶只想赶紧地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肖笙的车停在酒店大门旁,宁蝶随肖笙一起上车,刚打火,猛然车尾被人撞击了一下。
后盘有问题,车开不成了,肖笙不解地下车,敲肇事人的车窗,“你是怎么开车的?”
肇事人冷着一张俊脸,“抱歉,手滑。”
肖笙被话噎住,加上此人他认识,宁蝶也跟着走过来,一见到车里的人,二话不说拉起肖笙掉头走,“我们坐黄包车过去。”
那肇事人除了霍丞又还有谁。
宁蝶一直性子如水,温和无害,难得黑着脸色怒火冲冲,两人一人坐上一辆黄包车,车辆并行,肖笙锁眉,问:“你和霍丞吵架了?”
宁蝶瞪他一眼,“我和他没有关系。”
瞧瞧,提到霍丞整个人才这么生机勃勃,肖笙依然愁眉不展,“宁蝶,你是我最好朋友,我希望你幸福。”
“是啊,离开他,彻底和他了断,我才能幸福。”
话是这样,但你分明在意他啊,肖笙刚想说这话,看宁蝶心情极差,呐呐地没有多嘴。
从肖笙那试完旗袍,天色已黑,肖笙车坏了,宁蝶回去时也是叫的黄包车,她坐到校门口下来,付完钱,走到校门的柱子下,冷不丁遇到一个人站那等她。
西师大学堂的校门参考西方罗马凯旋门设计,气势磅礴,如果有人站在石柱的阴影下,极难发觉,宁蝶走近才看清是谁。
“你在这做什么?”宁蝶语气不善,话落便被这人压在石柱上,胳膊被对方单手扣住举在她头顶,“和肖家少爷共度的几个时辰,是不是非常愉快?”
宁蝶挣扎,“霍丞,一个星期前你说的话,我不想替你重复第二遍。”
“难怪急着拿掉孩子,原来外面有新欢急着找相好。”霍丞神色阴冷,一只手放肆地解开她的旗袍,“我看看,他碰了你哪些地方?还是像我一样,能次次满足得你哭泣求饶。”
“你混蛋!”她怒骂,扭着身体要逃,然而霍丞的力气哪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抗衡,她衣服即将褪尽,夜晚校门处总归是会有人来往,听到渐渐有人声靠近,她全身颤抖,委屈和无助使得她眼泪瞬间涌出。
月光下她流着泪的面庞说不出的楚楚可怜,霍丞放开她,脱下外套丢她身上,“跟我回霍公馆。”
宁蝶抱着他的衣服发抖,“你有艾妮,我回霍公馆做什么。”
霍丞闻之冷哼,“我要亲眼看见你拿掉孩子,我不希望这个会影响我和艾妮的感情。”
好似堕入冰窟,宁蝶缓缓地闭上眼睛,四肢冷得厉害,“一天时间,我只待一天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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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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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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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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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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