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此时不宜太激动,只得勉强收回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可鼻头儿的酸楚却是一阵一阵的袭来。
“甭总来……我没事……”费力的说完,‘地中海’重重的呼出两口气,眼睛又虚弱的闭上了。干瘪无光的皮肤,把面部的骨骼轮廓勾勒的一览无遗,使得鼓出的眼球显得格外的突兀。
以前听人说过,癌症病人最怕瘦,说明所有的营养全让癌细胞吸收了。等到病人瘦到皮包骨的时候,生命也就到尽头了,如今看着‘地中海’的样子,我的心又被狠狠的拧了一下,但仍强颜欢笑道:“好久没被您骂了,耳朵又痒痒了!”
“呵呵……不骂了……骂不动喽……你呀,什么都懂,就是……发起脾气……容易犯浑……改改吧!”断断续续的话,跟蚊子声差不多,说完还一个劲儿的喘。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要老老实实的应下,可不知怎么,脱口而出的话,反而变了味道,“我是孙悟空,您就是如来佛,所以没您监督着,我改不了!”赌气的说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我转过脸,用力捂住嘴,怕呜咽声被‘地中海’听见,可身体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唐林再次把手臂收紧,似在安慰,也似在提醒。我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得到控制。
过了一会儿,‘地中海’又问:“孩子……挺好吧?”
“恩,好!改天带来,给您看看!”若不是得到消息太突然,我本打算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的。
‘地中海’听完,却弱弱的摇头,“不用……医院菌多……男孩?女孩?”
“女孩!白眼狼一个,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我!”我一脸的愤愤不平,实则是希望话题变得轻松点儿。
果然,听到这话,‘地中海’病怏怏的神情有了一丝生机,“呵呵……长相……不重要……脾气别随你……就是万幸了!”
“额?我脾气很糟糕吗?”很是挫败,不由仰脸看向唐林,结果这家伙却是暗自窃喜,一脸得意。我撇撇嘴,极为不屑,心想半斤八两,他有什么可得瑟的?
后来,又陪‘地中海’聊了会儿,几乎都是我在说,他在听。而我大多聊些宽心的话,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至少希望他心里舒坦点……
“心,主任累了,咱就别打搅了,改天再过来。”
“哦,好吧!”回答的有些不情愿,我慢吞吞的站起身。
其实‘地中海’的疲惫,我又怎么看不出来,只是我不想走,老想着呆一会儿是一会儿。因为我怕,怕再次见面就是阴阳两隔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它近在眼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依然接受不了,心里也没有准备好。
“开车来的……慢点儿……”见我们要走,‘地中海’又艰难的挑起眼皮,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我心口一阵抽痛,弯下身,柔声道:“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放心吧,我会把小凡当成亲弟弟对待的。虽然我在你眼里缺点一大堆,优点几乎没有,不过,我不介意你把我当女儿看待。有事就说,别闷在心里,否则我们都跟着着急。”
‘地中海’微微颔首,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波光涟漪,嘴角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鼻头一酸,仓皇的转过身,幸好唐林反应快,适时的接过话茬儿,嘱咐了‘地中海’几句,把我一时的狼狈给遮了过去。
临出病房前,我特意把小凡那个所谓的姑姑叫了出来,见她不解,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大儿子酒后驾车把人撞死了,对方油盐不进,一心让你儿子坐牢?”
“你听谁说的?”妇人一脸紧张与戒备。
我淡淡一笑,“甭管我听谁说的,我只想问问你,想不想私了?”
妇人眼睛一亮,激动的问:“那你有办法?”
我点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她先是满眼质疑的打量,似乎觉的我在说大话,可又犹豫着放不下心里那一点点希望。所谓有病乱投医吧,经过一番挣扎过后,她一咬牙,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道:“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哼!对你,没目的,只是要求。主任的情况在哪摆着呢,必须要早作打算,小凡有心脏病,经不住刺激,所有若真……到了那一天,我要你儿子以孝子的身份,给主任打幡抱罐子。”
“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给他打幡抱罐子了,我和他爸怎么办?在我们农村,没有白给打幡抱罐子,这可是会折福的。”
我冷笑,“随便你!若你觉得吃十几年牢饭,也是享福的话,那就让你儿子去享受吧。唐林,咱们走!”小样儿,跟我拿乔,还嫩点!
“等等!”我的手还没碰到唐林的胳膊,就被妇人着急的拽住了。可能是怕我真的走,所以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害得我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幸好唐林眼疾手快的搂住了我。
刚一站稳,就感觉身边冷气四溢,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许多。妇人察觉到了异常,怯怯的放开我的胳膊,双手来回搓,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暗中拍拍唐林,让他稍安勿躁,随后朝妇人淡淡的问:“怎么,同意了?”
“中!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我儿子的事情给彻底解决了,你的要求我才能满足。”
“嗬!你倒是不傻!在出殡的时候,我可以暂时保他出来,但想彻底解决,等发丧过后吧。”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有选择吗?还有,别去骚扰小凡,若是他受到什么刺激,就别怪我不客气!”警告味儿十足的语气,令妇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忙不迭的点头应允。Χiυmъ.cοΜ
我压下心中的厌恶,从钱包里抽出一打钱递给她,“我听说人若是去了,得在身体没僵硬的时候穿上寿衣,这钱你给主任去置办一下。”
妇人看到钱,两眼泛起贼光,嘴上一个劲儿客套,可接钱的手异常利索,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我懒得看这种小人的嘴脸,拉着唐林就往外走。走到楼梯口后,唐林困惑的问:“你怎么知道她儿子的事?”
“当然是找人打听过了,若不然,我会放心让她伺候‘地中海’!”
“那她会信守承诺吗?”
“无所谓,大不了我来打幡抱罐子,总之不能让老头儿清清冷冷的走。”以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跟母亲做了大概的了解。
“恩!还有我呢。其实……或许主任还能缓过来。”
我苦笑,“或许吧!现在几点了?”
“额,快五点了!”
“天啊,这么晚了!幸好先买了礼品,若不然指不定啥时候到家呢。”说着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唐林跟在身后,不满意的嘟囔:“还不是你非要等不及的过来。”
“你咋不说自己整头发时间过长了,我说先过来,你非让我等着。”
“不是不放心你开车!”
“那车还不是我开过来的。”……
两人一路拌嘴的走出医院,上车后,想到‘地中海’的种种,心里一阵翻腾,遂冷不经的说道:“去跟你母亲好好谈谈吧,逃避不是办法!”
“哦!”唐林闷闷的回答,并无异议。
我顿了顿,又道:“明天同学聚会,一起去吧!”
“好!”
愉悦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亢奋,我也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人生苦短,真的没时间犹豫徘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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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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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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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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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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