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我甩开思绪,走到床尾熟练的操纵着升降手柄,边摇边询问高度,待弄好后,他指指床旁的方凳,示意我坐下。
我也不客气,落落大方的坐下了。他眼含笑意,幽幽的感慨:“唉!现今社会都秉承明哲保身,像江小姐这么热心肠的人实在太少了。”
“您高看了,我也是随性之举,谈不上热心肠。”
“呵呵,好个随性之举!但你的勇气可嘉,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实在太低了。”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正在这时,一个一手打电话,一手托着三瓶液的护士走了进来。可能是太投入打电话了,一没留神撞到了靠近门口的病床上。她这一撞不打紧,手里的一瓶液却随之滚落了下来。这下护士慌了神,想要捞住,奈何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最后只得边惊叫边眼睁睁的望着那瓶液坠落到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离她最近的我迅速起身移到她面前,轻轻一抬脚,将距地面不到五公分的那瓶液勾了起来,随后微微俯下身,伸手快速的接住了它。动作一气呵成、快速流畅,在护士的惊叫声还没停下,那瓶液已经稳稳的落到我手里了。
“天啊!天啊!吓死我了!实在太感谢了!你这一出手,拯救了我这个月将近四分之一工资,不行,说什么我也要请你吃饭。”护士感激不尽,还没容我回话,一旁的其他病人插话了,“那是必须的,多亏了这位小孕妇,否则这玻璃瓶一落地,六百多块钱都得你自己掏腰包了。”
“何止,我还得交罚款呢。对了,你刚才没抻到肚子吧?”
“没事,我注意着呢。”我淡淡的应声,转身又回到了座位。
落座后,扭头对上赞赏的眼神,我倒不以为然,他脸上的探究仿佛更浓了,“呵呵,终于知道你有恃无恐的原因了,原来会功夫,跆拳道几段?”
“会点儿散打,皮毛而已。”
“看你的年龄不大?二十几了……额,是不是有些唐突?”
“没什么,我还不到二十。”
“哦……那你很有朝前意识啊。”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恩,我这人性子比较急。”
男人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有意思!果然人不可貌相!对了,让你留下来,却忘了问你是否有急事?若是有事……”
“没事,取完货正打算回家。”
“能冒昧的问你在哪高就么?”
“自己开了一家小服装店。”
“这么小就自主创业,一定挺辛苦吧?”
“干什么不辛苦?习惯就好!”
“要过高速去取货,本市没有货运站吗?”
“货是从香港发过来的。”
“哦,原来如此!让你这个孕妇独自去提货,家里人不担心吗?尤其是……孩子的爸爸?”
“怀孕又不是生病,哪有那么娇贵。倒是您,有心脏病,怎么不随身带着药呢?”我借机将话题扯到他身上。
男人略带自责的叹口气,“唉!一时大意了,临时换车,将药落在了那辆车上。”
“对什么都可以大意,唯独生命大意不得。”我忍不住提醒。
“可不,生命只有一次,确实大意不得。不过,若没有这次的意外,也不可能令我有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我挑眉,望着男人颇有深意的眼神疑惑不解。
“就是遇到了江小姐啊!”
“额……您若不介意就叫我随心吧!”不知为何,这个人总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感觉很亲切,令我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戒心。
“好!随心,你也别见外,管我叫伯伯吧。”
“伯伯?是不是把您叫老了,我还是叫唐叔叔吧。”
“怎么,在随心眼里,我还算年轻?”
“难道您认为自己老了?若不是您以伯伯自称,我感觉您也就三十出头。”我实话实说。
男人闻此言,不禁哈哈大笑,“三十出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儿子跟你一般大。”
“是么?”我很惊讶,“看不出来,说明您保养的很好啊!”
“还保养呢?被那混小子气得,我都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男人抱怨的语气里透露着无奈,但眼里流露出的舐犊之情却是情真意切。
我会心一笑,道:“有时子女气父母,也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
“哦?难道随心也是这样‘爱’你父母吗?”
“我是想狠狠的‘爱’一次呢,不过,见您这样的反应,我又犹豫了,怕父母被我‘爱’过以后,会从不到花甲的年纪一下子变成古稀老人。”
“哦,怎么说?”男人一脸的好奇。
我颇为无力的垂下肩,不答反问道:“若是您此时忽然被告知要当爷爷了,您会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这么问?”男人脸一沉,脱口而出的语气里带着戒备,我为之一愣,莫名其妙的瞅着他。很快,男人的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容,“呵呵,看到我刚才的反应了吧,就是那样,震惊、气愤!为什么这么大的事,还没告诉你父母?”
我难以理解的挑挑眉,对他反常的举动并没多想,而是耐心解释道:“母亲在进行第二次化疗了,等她身体稍稍恢复再请罪吧。”
“那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呢?按说你这个年龄应该上学才对。”
“唐叔叔在年少时办过糊涂事吗?”
“呵呵,你这么一问,我反倒没有说教的资格。是不是这个孩子对你意义非凡?”
“他对我来说是条生命,而我没上学,一是因为怀孕;二是因为家境。”我如实回答着男人提出的问题,对于自己反常的举动也同样难以理解。只是现在,压抑的心情令我很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哪怕对方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你的家境很困难吗?”
“还行,温饱没有问题。”
“傻孩子,现今社会,温饱已经不是衡量贫困的标准了。孩子的爸爸对孩子持什么态度?”
“恨不得把孩子塞进他肚子里哺育。”
“呵呵,没想到那小子……额,我是说孩子的爸爸很在乎你呢!”
我淡笑不语。
他又问:“孩子爸爸的家境如何?”
“他的家境似乎与我没有多大关系吧?”
“若是不错,不就可以帮帮你家么。”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我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有手有脚干嘛依靠别人活着,两个人若在一起,更应该在相互平等的基础上。”
“可是你这样,骨气是有了,自己的日子岂不是更辛苦?”
“我从没觉得日子辛苦,欲望的大小决定生活的态度。我虽不至于无欲无求,但对金钱的欲望很淡。那只是一堆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对我来说,只要一家人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是一种幸福!”
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言,令男人沉默了。幽深的双眸目不转睛打量着我,似揣摩,又似在探究。
我任由他打量,也不再吭声。很奇怪,跟一位陌生的中年人聊天,我居然有种畅所欲言的快意,莫非自己的心态已经跟他的年龄不相上下了吗?www.xiumb.com
“呵呵,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感悟。那么孩子爸爸的家人什么态度?”
“不接受!”
“哦?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别人的想法我左右不了,更不会为了迎合他人,而委屈自己。”
“孩子的爸爸也是这么想么?”
“他呀,正在成长期,等真正担负起父亲的职责,应该就有打算了。不管怎么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做总比空想来的实惠。”
“难得,难得,你的父母把你教育的很成功!”
我欣然点头,“恩!他们是我的骄傲!”
“呵呵,这话说反了吧?”
“不相反,只要父母在身边,我才感觉自己是完整的。”
男人点点头,一脸的动容,“唉!要是我儿子也这么想就好了。”
“男孩不善于表达,但他心里肯定会这么想。”
“哼!那小子要是这么想,就不会整天气我了。闷葫芦一个,脾气还贼拧,要是你遇上这样人,什么感觉?”
“孩子爸爸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我觉得这个性格不错,比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可靠多了。”
“这倒也是,只要女孩子不都是喜欢会哄人的男孩子吗?”
“你觉得我是需要被哄的女孩子吗?”
“呵呵,是我说得太片面了。孩子的爸爸从事什么工作?”
“首饰设计。”
“哦?有前途吗?”
“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将来必定能成为炙手可热的设计师。”
“看来你对他期望值很高嘛,怎么不希望他成为商人呢?”
“他的性格不适合,而且也不是他兴趣所在。”
“这社会,能按照自己兴趣生活的人太少了。”
“的确如此!”……
两人嘘唏不已,聊天依旧在继续,而且越说兴致越高。直到姓陈的中年人回来了,我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谈话。
临走时,那位唐叔叔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是有困难可以找他。我笑着道谢,却接过名片在背面写上自己的手机号后,又递到他手里。
面对他的不解,我盈盈一笑,“遇到困难老是依仗他人会长不大的。您若是有心事可以找我吐槽!”
听完我的解释,他笑得很开怀,临走时,一脸释然的拍拍我的肩,丢下一句:“我们还会见面!”后,才转身离开了。
我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对他语气里的笃定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想,可能他把我当成忘年交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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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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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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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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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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