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回头钱我喜笑颜开,却没有接过来,而是略带迟疑的问:“您不是要去进货吗?我的钱不着急。”
“要你拿着,你就拿着。”王叔直接把一打钱塞进我手里,说:“进货的钱我已经留出来了,账本你也不看,我就自己酌情着办了。钱不多,但第一个月能这样,也算不错了。等冬天过去,到换季的时候,买卖应该能缓上来。”
“现在已经慢慢好了呀,怎么说比摆地摊强多了。王叔,这钱我要一半……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咱这店都是您打理着,不管是进货还是卖货几乎全是您一个人,我也没出啥力。结果盈利的钱,我再跟你对半劈,说不过去,我也没脸拿着。喏,这一千您……”
听我这么说,王叔不高兴了,“随心,你要跟我这么算,那么不该拿钱的是我。倘若不是你租的店,置办的货架,我此时还在早市、夜市两头跑呢。孩子,咱不能这样算,亲兄弟明算账,从租这小店儿起,你、我就是真正的合伙人了,咱俩是平等的,所以要共负盈亏。挣钱了,咱就多分点儿,生意冷淡时,咱就少分,该多少是多少。你要是老跟叔客气,显得咱们爷俩儿多见外,你说对不?”
“随心啊,钱你快拿着吧,本来你王叔就不落忍,你要是再这样,他得落下心病。都说买卖不外乎人情,但是该清楚的时候,还是清楚些好,这样你跟王叔两人都自在。”
看看周阿姨,又瞧瞧王叔,无奈只好爽快的答应了,“成,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么着,王叔,我是学生,没有养家的压力。所以什么时候,您家要是用钱或是手头紧,钱不分给我也没关系。王叔,我是实打实的话,可没跟您来虚漂的。”xǐυmь.℃òm
“知道,跟你处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了解你的脾气。就这直来直往的性格,让你说虚套话,还不如打一架痛快呢。”王叔笑着打趣。
闻此言,周阿姨也连忙插嘴,“可不,随心的性子就是直。我家小培说,让随心安慰人,可以把被安慰的人气死,不过你要是静下来琢磨琢磨,句句带理儿,不中听,但很实在。要不我家小培别人不服,就服随心。”
“得,我快闪了。再被你们夸下去,我都可以飞着去医院了。”一句话把周阿姨和王叔都逗乐了,而我也笑着走进后库。
趁我穿衣服的空挡,周阿姨好奇的问:“哎,随心,你不等小唐来接了?”
“他跟家人参加聚餐去了,没时间去医院。唉!有钱人家的奢华生活啊!”
“也是,有钱人真会享受,出手也大方。咱是比不了。就拿上次来说,小培不是要住校嘛,我寻思给她买条羊毛被,暖和呀,就去名品一条街了。到那一看,好被是挺多,可价格也高啊。售货员推荐我买蚕丝被,说是搞活动呢,特别合适,还说女孩盖蚕丝被美容,吸收辐射线等等,说得我挺心动。但是八百多的价格也让我心痛啊,正意意思思没下定决心的时候,进来一对父女俩。那女孩也就你们这么大,也是来买被。销售员介绍特价蚕丝被,你猜怎么着?人家女孩根本就不看,直接要最好的蚕丝被,而且必须里外都是桑蚕丝的。售货员询问什么价位的,女孩特不耐烦的回答:价钱你别管,有好被吗?售货员乐了,带着手套从玻璃柜里抱出一条被,女孩上手摸了摸,价钱都不问,开口就要两条。后来她又选了两套真丝的床品,等结账的时候,一共四万六。人家眼毛都不眨,直接付账。牛吧?”
我被周阿姨绘声绘色的描述逗乐了,笑着附和,“牛!很牛!然后呢,你买的什么被?”
周阿姨用力叹口气,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能怎样?内心相当不平衡呗!心想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于是乎,我很大方的说,把这条蚕丝被给我打包!”
“你也给周培卖的里外桑蚕丝的?”我吃惊的问。
周阿姨赶忙摇头,“怎么可能,上万元的被,就算买得起,咱也盖不起呀。估计盖上以后,都不敢翻身了。”
“咯咯咯,周阿姨,你太逗了。赶明等周培挣大钱了,上万的被算啥,十万以下的被咱都不鸟它。”
“嗬,等小培挣大钱?我是甭指望了,但求她长大别让我贴钱就不错了。好了,不耽搁你时间,快去医院吧,张主任现在怎么样?”
周阿姨的询问让我的心又开始抽痛,勉强笑了笑,说:“还行,精神头儿不错,至少在我们面前,总是乐呵呵的。”
“唉!原以为张主任得五十开外了,后来听小培说刚四十六,忒年轻啊。听说他儿子还是先天性心脏病?这孩子以后可咋办?”
“呀,时间不早了,周阿姨、王叔,我先走啦。”没等他们回话,我就飞速的逃离了小店,出来后才发周围的环境一片模糊……
乘车来到医院,摸摸兜里的钱,我先去药店买了两桶蛋白粉。此时的‘地中海’只能吃流食,好多人都说蛋白粉是增强免疫力的,希望也能起到抑制癌细胞的作用吧。
走进医院后,我还是选择走楼梯,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悲伤的情绪得到安抚。希望心里的沉重会一点一点的卸载到每个阶梯上,让自己能用一副轻松的神态面对‘地中海’。强颜欢笑实在太痛苦了,每每如此,脸部的肌肉就像痉挛一样,无比僵硬且疼痛难忍。那又如何,戏还是要演下去,尽管看戏的人很可能已经明白——这只是一场戏。
悲伤的神情在病房门推开的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与看护点头示意,并把买来的东西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学习那么忙,就别老往这儿跑了……怎么又买东西了?竟乱花钱!”
没理会‘地中海’毫无底气的训斥,我转身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很随意的问:“今天怎么样?有想吃的东西吗?”
“想吃也不能吃,等出院了再说吧。”曾经铿锵有力的声音变得如此虚弱,忽然觉得自己执意让他做手术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应征一年的生命吗?桐的去世,令无能为力的我选择了自杀,那么此时,这种无力又再次上演,我仍旧束手无策。可叹是命运刻意的捉弄,还是人生本就如此……
“今天怎么是你自己?唐林那小子呢?”
拉回思绪,我不满意的问:“谁规定我和唐林必须同时出现?怎么,得意唐林,不待见我呀?”
“哼,别跟我装傻!小小年纪学没上好,先学会搞对象了。在学校小心着点儿,要让副校长知道你们的关系,就等着扫地出门吧!”
“扫我?她得有这能耐,学校是她家开得?”
“无知!你以为你是谁?人家没有教育经历,仅凭留洋的头衔就能进重点高中当副校长,难道还处置不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学生?别太自以为是,事情真闹大了,唐林那小子也保不了你。到时在哭天抹泪的,谁也……嘶……”
见‘地中海’一脸痛苦的模样,我‘蹭’一下跳起来,抢前一步紧张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太激动了,扯了一下刀口。”
“呼……吓死我了。老头,别一惊一乍的成吗?得吓死我多少白细胞啊!”愤愤的埋怨着‘地中海’,此时还感觉心跳过速呢,真是被他吓死了。
“呵呵,还有你江大胆害怕的事,倒是稀奇……随心啊,板板你的脾气,别太意气用事了。一个人的强势终究是一个人,没有雄厚家庭支撑是吃不开的。按说身为老师,我不应该跟你说这话。唉!现实社会真的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即使身为国家领导,也有他迫于无奈的时候,何况是平常百姓了。时刻都要铭记,退一步海阔天空,忍无可忍也是‘忍’字为先呢。总之,遇事时先考虑一下家人,不要为他们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放心吧!有过前车之鉴了,我怎么可能一错再错。现在就算有人故意找茬,我也会三思而行的。人嘛,总会长大的。”我又坐回椅子上,认真的回答。想起王叔,我心里的愧疚从来没有消除过,有些错误可以弥补,但有些错误留下的就是终身的遗憾。即使我正在极力的填补,却再也换不会那个鲜活的生命了……
“我还能活多久?”
‘嘭’的一声,心里的某根弦被‘地中海’突来的问话扯断了,忙垂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别瞒我了,自己身上有没有少东西,我还不清楚。实话实说吧,这样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苦笑着抬起头,迎上‘地中海’坦然的神情,艰涩的问:“是我们演技太差了?还是您太精明了?”
闻言,‘地中海’淡淡的笑了,“能活这么长时间,我知足了。比那些在执行任务中牺牲的战友多活了好几年呢。倘若就此离去,或许还能与那群家伙见面,不知人的灵魂长成什么样,是年轻的模样,还是现在的模样?要让他们见到我这个样子,又该被取笑……”
“老头儿,有这么多水果也不知道让我吃,真是小气。”说着自顾自的拿起一个苹果,又拿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但是手抖得厉害,连小小的刀子都打不开了。睁大的眼眶里泪水越积越多,心中不断默念:不能哭,一定不要哭,至少在老头儿面前不能!
被我突兀的打断后,‘地中海’不再言语了。躺在病床上的他,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不容易打开水果刀,却连削平果的力气都没有了。深呼吸,慢慢的调整心绪,手还有些抖,但比刚才好了许多。苹果皮被一点点剥下,想起‘地中海’的问话,我故作轻松的回答:“估摸着能活两年,不过,有上下浮动量。人嘛,都要有这一天,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两年?不会有水分吧?”‘地中海’面露狐疑,我亦坦然与之相对,“您认为我有必要说谎吗?不信可以问其他人。”
或许是相信了我的话,或许是不愿深想,总之‘地中海’不再追问,而是放松了神情。“呵呵,两年,比我预期的时间长多了。两年后你也该成年了吧?思来想去,小凡还是得拜托你照顾,其实也没什么,生活上他能自理,孩子听话,也不让人费心,你就有时间陪陪他,大事小情给他提提建议就行了。这孩子心脏不好,我没让他上学,都是在家自学呢。很聪明的,现在已经开始看初中教材了。除了体育不行,其他各方面都很有天赋的。”
说起儿子,‘地中海’一脸的自豪,慈父的神韵也显露的一览无遗。望着老头知足的样子,原本的疑问也被我压了下去,蓝眼睛又如何,还不是说汉语,吃中餐长大,那就是中国人。于是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自己的责任干嘛推给别人。保持好的心态,饮食上多注意合理搭配,按时服中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说奇迹很少,但也有发生的时候,没准您就是下一个奇迹。”
“唉,希望如此吧。不过,随心,小凡的事你必须接手,就当老师求你了。再说,他不会打搅你太久的,早在他三周的时候,医生已经断言,因为心脏问题,这孩子活不过二十岁。”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封住了我所有的感官,任由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手指,却浑然不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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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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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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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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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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