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还在进行,可终于有人,悲壮地醉倒在桌上。不过很可惜的是,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洞悉了我心思的张韵诗。
电影里描绘那些壮烈牺牲的英雄时,镜头都会定格几秒,然后英雄们都会在那个最后时刻,豪壮地高叫几声,再向后倒下。生活不是电影,张韵诗也不是英雄,所以她虽然倒下了,却是悄无声息的突然,我们谁都没有在那个关键时刻注意到她。她是在喝完第七杯酒时,就突然地扑到在桌上,如烂泥一团。
不过我依稀听见她扑到之前好像是说了一个‘还’字,究竟她想要表达的是还要、还有、还来,还是其它的什么呢。算了,不管是什么,意思都差不多,我也没有多去考究了。
陈姐夫连忙将张韵诗扶起,晶莹的唾丝挂在她苍白的唇角,谢国香见了,尖叫道,哎呀,不好了,诗诗吐白沫了,快点送她去医院吧,晚了就没救了。
我瞪着谢国香,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她只是喝醉了而已。
陈姐夫也说,没关系的,只是醉了,休息一下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我们总不能让张韵诗就这样躺在包房的沙发上,寂寞地陪我们欢笑不是,所以我们都起身准备离去。为了尊重张韵诗,抚她下楼的艰巨任务落到了我们四个女孩子的身上。我本来就讨厌这个破坏了我计划的人,要我扶她,想得美呢。于是我机警地将她们的包抢先拿在手,说我先去按电梯,你们随后快来啊!
说完我便不理大家的反应,快速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张韵诗住的地方和陈娇家离得不远,谢国香也住在那个方向,而我和李婕,则很巧地和那个吴杏顺路。所以当谢国香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辆娇小的白色广本,再毅然地跨上大怪兽时,我又抢先地靠近车门。
这回,没人和我抢副驾驶的座了吧。
我遐想着,车中,是否弥漫着好闻的烟草味道,和他身上迷幻的男人味,可是糟糕的是,当我拉车门的时候,警报器却像是在作弄我般,恰到好处地响了。
刺耳的警报声,引得大家都看向我,我只能红着脸尴尬地解释道,我是想试试这车的警报器是不是很灵敏,因为我们这么吵,它也没有响,我以为它失灵了呢。
众人没有追究我的解释,那个吴杏微笑着掏出遥控器按下解锁。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上,可令我悲哀的是,车里并没有我期盼的迷人烟草味,和他那具有诱惑力的体香,而是充斥着一股让人头晕作呕的廉价香水气息。
该死的张韵诗,你要扮俏,拜托你也有点品位好不好啊,别涂这种玩意啊,简直就是要人命啊。可怜我钟情的男人,竟然忍受着你的低俗如此之久。
我侧身开始寻找摇柄,想将车窗摇下来,好让风吹散这讨厌的味道。结果我又悲哀地发现,原本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门上的摇柄,竟然不见了。见鬼了不是,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说车高级点,那个摇柄它就做得要小巧些,不仔细找是找不着的吗。
于是我借着窗外昏暗的街灯,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正找着,身后又传来他那突兀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呢?”
该死,为什么他两次和我说话,都是先从身后开始的,难道说,我的后背是为他留着的么。
我坐正身子笑着说,我在找摇柄呢,就是摇窗户那个,我想透下气。
刚坐进车里的李婕扑哧一下就笑了,她说,姗姗,现在哪还有什么摇柄啊,都是自控的了,按下控制键,车窗就能自动升降的。
显摆是吧,显摆你坐过的车多是吧。你以为我想出丑啊,我不过是没什么机会坐小车的嘛。这车商也真是的,你换配件,好歹你也出一公告啊,害我这样现世。
说真的,我还真是没坐过小车,印象中只记得小时候,坐我爸那辆老式的北京吉普时,车窗用的就是摇柄。我还以为,车就那样了,设备都差不多。
李婕住在拦马街,从Room这个方向回去,要先经过她家,再到我家。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开车时我和李婕报了地址外,三个人再没有谁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李婕下车,那个吴杏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才说道,原来你就是石珊怡啊,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直到今天才见到真人。
我有些气愤,为什么他不看着我说话,而是望着李婕那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呢。我也将头撇向窗外,随着车行,说道,有些失望是吗!
他没有回答,我无法猜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又不好扭头去看,只好胡乱地盯着街边流动的景色。
时间很会和人作对。有时候你期盼它走得快些,它却是龟爬般;可当你期望它停顿时,它却跑得比火箭还要快。当我想起应该问他为什么会很早就知道我这回事时,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我气恼地想,你又不是赛车手,我家也不是赛道终点,开那么快等我颁奖给你啊!我只好无奈地下了车。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再纠缠就不是淑女的作为了。不过我还是有些祈愿,希望他能温柔地和我说上几句话,那时候我便假装感动得痛哭流涕,是那种离哭天喊地只差一线的哭,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借机蹲下,以示我感动得都走不动了。
你要是来扶我,我就顺势倒在你的怀里。嘿嘿,我看你能抵挡住我的诱惑不!
可恨的是,这个该死的吴杏,竟然只是隔着车窗向我说道,安啦,早些休息啊!
安你格拉个死人头啊!你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难道说一句温情点的告别语,就让你那么为难吗。
我愤然地想不顾淑女身份,骂他一句傻蛋时,他已经将车门关上了,车窗也升上了,车缓缓地向后滑去。完了,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优秀的男人,从我的指缝间溜走。只剩我孤单的身形,拖着哀怨的残影,消失在街灯下。
这夜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一切消息。那晚我如今仍记忆犹新的场面,就宛如白日里的一个梦幻,既真实又虚幻。我又不好开口向陈娇打听,毕竟我是个淑女,好吧,就算离淑女有些差距,那起码我也是预备的吧,不能做这样丢人的事情的。
我那些恋爱经验异常丰富的大学室友常说,当你无时不刻地开始想一个人时,那你就是恋爱了。
我不知道我如今的状态是否是她们所说的恋爱,反正我脑海中,不时地会浮显起他那短暂的印象。
他的笑,是莞尔是灿然是绵柔是朗朗;他的眼,是深邃是晶莹是宝石是盈盈;他的音,是圆润是清亮是脆凌是如银丝般细腻的绳,悄然潜进我的心房,将毫无防备的它,牢牢地困住。
我承认,最初的时候,我只是希望能将我的初次,奉献给像他那样的一个男人。反正我也没有真的期望,我能成为他的唯一。可是如今我却发现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深坑中,不可自拔。
陈娇像是看出了些我的心思,趁她们没有注意,挪到我身边来问,怎么了啊,这几天老见你神不守舍的,是不是思春了啊!
我咧嘴一笑,冬天还没来呢,谁知道春天在哪里啊!
陈矫也不争辩,只是笑着拍着我的肩,又将椅子挪回去。
我心里怨道,这该死的夏天,你早点离去的好,秋冬也最好不要来了,直接跳跃到春季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张韵诗同样不好过,活该叫你抢我的风头,坏的我献身大计。估计她是酒精过敏,那晚之后,她便浑身起了红疹,一大片一大片的,远远望去,就像个红孩儿似地。所以这样炎热的夏日里,她也只能委屈地穿着长袖衣。
陈矫见离午饭时间还早,便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的袋装零食来。
其实我们客服中心每天的人工服务件数很少,所以空闲的时间比较多,只要你不离开这间话务中心,就算你在里面跳舞,也没有人来管你的。陈矫是我们的班长,可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才刚满25岁的小女人,除了在那个主管叶二娘偶尔过来巡视的时候,陈矫会装模作样地严肃一阵,其余的时候都是她带头领着我们胡闹。
见到这么多零食,我们这几头狼便原形毕露,立即扑向前去。除了可怜的张韵诗,因为医生说了,在红疹消退之前,严禁乱吃零食。所以我大手一扒,划过一大半零食。我说,向慷慨就义的张韵诗同志致敬,就让我代表她,将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代表,消灭干净吧!
陈娇连忙说道,你急什么啊,你的那份在这呢。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来,依稀可以见到里面装的是一些巧克力,还有一瓶牛奶。
哇哇,陈姐真是太好了。我呼啸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那个小袋。
陈娇笑着说,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这可不是我买的,这是吴杏给的!
啊!我当场楞住,怎么会是他啊!
谢国香同样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指着我说,姗姗,你已经和他混到一起去了啊!
而我身旁的张韵诗,则是紧闭着唇,眼眶瞬时便湿了。
李婕还好,拿着两袋零食坐回自己的位置,悠悠地解开来开吃。
陈娇一巴掌扇到谢国香的脑顶说道,你瞎说什么啊,这是早上来时,正巧碰到吴杏,他见我没吃早餐,便买了些巧克力什么的给我。可我怕胖啊,除了姗姗这个怪物以外,你们几个都是,吃这种高热量的零食都会发胖,所以我才给她的啊!
原来如此,真是白惊讶一场。我有些不甘心地看着陈娇,或许,她这是个借口吧!
生活是彩色的,而我的人生,是黑白的,除了单调还是单调。
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我的爱,是由红、绿、橙、蓝、紫五色组成的。红是他热情的糜爱,绿是他暖暖的纯情,橙是他奔放的浪漫,蓝是他婉婉的温柔,紫是他迷幻的低喃。而我的眼,便是那调色板,任由色彩变幻,在我无暇的纯色上,勾勒出一幅梦的生活。
可事实上是,我的纯色黑白人生,既没有红也没有蓝,仍旧单调一片。
张韵诗开始刻意地疏远我,就连以前蛮喜欢和我嬉闹的纯良国香,也开始于与我保持距离了,唯独李婕这个看不透摸不明的女孩,还是一如既往地若即若离。
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也没有打算要与她们发展一段深厚的友谊。倒是陈娇,这个与那个男人走得比较亲近的小女人,她身上有我需要想要知道的一切,有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
客服的工作很枯燥,一上午也没有接到一个人工服务电话。因为张谢二人的敌视,这间平日里笑声不断的小房间里,此时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李婕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位上看着,陈矫在学织围巾,虽然现在离秋天来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她说要早做准备,争取能在秋风寒露的时候,能为她老公缠上她亲手织的围巾。
谢国香百无聊赖地玩着电话线,左手绕右手,右手绕完再绕左手。
张韵诗的红疹总算是彻底地痊愈了,因此换上了期盼了很多天的短衫,正对着小镜子照着,也不知道在照什么。
我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开始怀念起那些讨厌的客户来。总得给自己找些什么事做才好,要这样闷下去,保准会憋出毛病来的。
正想着,控制板上的指示灯闪了,忽明忽暗的像是黑色狂野上,幽暗狂狼的眼。我按下通话键,礼貌到说道,您好,欢迎致电联通客服,请问我能帮到您什么吗?!
你好!
一个稍稍低沉,带着无限磁性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我精神一振,连忙将身子坐正。虽然不知道电话那端的男子长得什么样,不过听声音嘛,还蛮有诱惑力的。
不是我花痴,其实我是真的喜欢男人的声音带着磁性的,那个吴杏,他的声音就略为低沉。
“是这样的,我新办了一个号码,但是我又不大懂如何设置彩铃,你知道的,我希望的是,一拨通我的电话,她就能听到这首她喜爱的歌。所以我想冒昧地请你帮我这个帮,帮我设置一下好吗。”
这个男人还蛮有心的嘛,虽说这点小浪漫不算什么,可最起码能让那个她有些小感动不是,我很乐意为他帮这个忙。
于是我问道,先生您能告诉我是哪首歌吗?
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不过我会唱,我唱给你听好吗!
我很意外,这个男人未免有些粗心了点吧,既然知道她喜欢那首歌,怎么会不知道歌名呢。不过细想一下,还是可以理解的,我就经常是只知道怎么去唱,却是老记不得它的名字。
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听你唱。
听筒那头,传来了两声轻咳声,想来他是在清嗓子。稍稍一会,他说,那我开始唱了啊!
无数的星星挂在天空
有多少只是默默地漂浮着
从没有机会接近轨道
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天啦!我惊叫一声,立马用双手捂住嘴。太惊讶了,这个男人唱的,竟然是《你绕着我,我绕着你》。这是泰国电影《下一站说爱你》的主题曲啊,是我最爱的GMM唱的啊!
真是太意外了,简直比彗星砸进我家里还要意外。如今国内看泰剧的并不多,更别说喜欢听了。他竟能用夹生的泰语来唱这首歌,听得出他的发音并不准确,可是能用心这样去做,这就是爱的体现啊。天啦,那个她,真是幸福死了啦!
要是那个吴杏能这样对我,我情愿放弃女孩一切的尊严,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就这样紧紧地抱住,绝不放手。xǐυmь.℃òm
我湿着眼,不顾陈娇她们探过来的好奇眼神,几乎是哽咽着说道,可是,可是歌库里没有这首歌啊!
当然,我有GMM的专辑,也有这部电影的碟,可是为什么要帮他呢。我嫉妒那个女孩,为什么他的男人,能这样的浪漫,而那个吴杏,却像是少林寺的十八铜人一样呆板呢。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尔后他说,那你说,如果我当着她的面,唱这首歌,她会喜欢吗!
我点着头,仿佛那个男人就在我面前一样说话。我说,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任何一个女孩都会感动的,起码,我会感动。
我能清晰地听到那端传来的深呼吸声,他接着说,那就让我再唱一遍吧!
低沉的歌声又起,我沉醉在那用深情包裹着的嗓音中。那声音,就像三月的雨,一滴一滴地敲打着我脆弱的玻璃心房。泪水,就这样悄然地涌出,顺着脸颊,冲刷着我的一切。
可是,可是听着听着,我感觉听筒里的声音小了,好像那歌声已经冲破听筒的禁锢,开始从我身后弥漫开来,仿佛那个男人,就在我身后一般。
这是幻觉,是我因为对爱情的极度渴望,而导致的知觉产生短暂性障碍。
可当我抬头,看到陈娇她们都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望向我的身后时,我感觉到我的幻觉更严重了。我回头,那个吴杏深情地捧着一大束的白玫瑰,站在门口唱着歌。
我心想完了完了,看来下班要去看医生了,我的幻觉竟然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白日里竟然能看到一个比现实还要真实的,不可能存在的场景。
我流着泪苦笑着,回转过头来。
我承认我的思念是成了严重的思恋,我承认我对爱的期盼是浓烈了一点,我承认我对春天来临的渴望是急切了一点,可是无敌的神啊,你也不能这样来作弄我吧,为什么要让我产生这样真实的幻觉呢!你这样,不是愈加地折磨我么!
在我转回身的那一刹间,我以极其夸张地速度站起来,猛地回扑向那个幻影。就让我彻彻底底地死心吧,就让我亲自戳破这泡沫吧,就让我扑散这光影,狠狠地摔在地上,让自己好好地清醒吧!
我没有跌倒在地上,环抱着我的,是一具真实的、散发着温柔体息的身躯。我狠狠地抱紧这具在我梦中已经无数次出现过的身体,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然后将泪和鼻涕的混合体,回赠在他的身上。
我就要崩溃了,不,我已经崩溃了。
像我这样一个整日里幻想、期盼着爱情快来的女孩,真当爱情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时,我却显得不知所措。除了抱紧,还是抱紧。就像小孩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死死地抓住,生怕会被别人抢走。
你为什么会来,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我哭喊着,倾泄着我莫名的情绪。他扶着我的发,轻轻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来,早就想出现在你面前,将你打上我的烙印,向所有人宣布,你石珊怡,是我吴兴最珍贵的私有财产。
我抬起花猫一般的脸,看着他,等着他继续的柔情。
我一见着自己喜欢的女孩,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总怕对看你的眼,因为那样的话,我会惊慌失措,怕自己的慌张被你看见,所以我对你是想近不敢近。我苦想了很久,我想我应该要知道你喜欢什么,从这个方向入手,或许我能迫使自己鼓起正视你的勇气,来向你表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深邃的眸里,闪耀着爱的光芒。
他继续说道,我绕着圈子向陈娇打听你的一切,可她认识你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不能提供给我有价值的消息,于是我想到了你的大学同学。
我诧异地问道,你去了我的学校?
是的,他微点了下头说道,我去了你的学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们班的学生名单,联系上了你的几位室友,她们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喜好,和你那些可爱的习性。有个叫柳敏的女生,说你曾告诉她,你最爱的是GMM,她说你说过的,要是哪个男人对你唱GMM的歌,你一定会以身相许。于是我便疯狂地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寻找GMM的专辑。
我爱怜地看着我的男人,娇嗔地说道,你傻啊,你不知道在省城,只有三家店里才有GMM的专辑卖么。
我不知道啊!他摇着头说道,所以我找了很多天,结果绕回来才发现,原来你们学校有家小音像店里就有买。于是我将他店里所有GMM的专辑,全都买回来了。回来后,我就一遍遍地听着这首《你绕着我,我绕着你》。
我不解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
我不知道,他说,我就觉得这歌名很有意境,很贴切,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所以就使劲地学。
我的男人啊!可爱又浪漫的傻男人,你做的一切,都敲击着我的心房,你的柔情,已经牢牢地刻在我的心壁上。
此刻,无须再说什么了。
我等待了二十二年的春天,它就这样带着幸福降临了。而我现在最希望的是,春天永远不走。
他掏出纸巾,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渍,左手轻拍着我的背,示意我回转过身去。
张韵诗咬着牙红着眼,谢国香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李婕强装着笑颜,陈矫带着感动的神情看着我俩。她见我看向她们,于是小手一挥道,算了,放你提前下班,去好好地享受春天的阳光吧!
我记得春天的时候,黄鹂便会跃上枝头,翘着尾尖欢快地歌唱着,那悦耳的歌声,响彻云空。
此刻的我,便像是那春天里欢悦的黄鹂,依偎在吴杏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我的年少说我的大学,说我的爱情憧憬。而他,则是做着一个忠实的听众,静静地听我呢喃唠叨着。
陈矫大方地批了我的假,特准我明天也休息,于是我便拉着吴杏来到一家茶社,拥着他靠着他,述说着我每一天的思念。
说着说着,我想到了一个很狗血的问题。这个问题曾经在无数的电视电影里,被女主角用来问过。那就是,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吴杏露出那好看的白牙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
很早?我抬起头望着他问道,有多早啊!
他抚着我的头发说道,大概是八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不会吧,你哄我开心是不是,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不认识你呢。我奇怪地坐正身子问道,难道你也和陈姐夫一样,打小就跟着我老爸屁股后面转悠吗。
你爸很有名,这我知道,不过我和陈矫他老公走的不是一条道,所以我和你爸并不熟。他摇着头回答。
我满意地点头。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不和我爸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这样的人才安稳嘛。至于他为什么会爱上我这个问题,我没有去深究了,反正不外乎是被我的美貌和气质吸引了嘛。
我没有谈过恋爱,还是个纯洁的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因为我那可怜的,无色的人生,简单几句便描绘了个通彻,绞尽脑汁也搜罗不出能讲的、该讲的,和可以讲给他听的故事了。于是我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心想,或许,他应该有点经验吧。
可悲哀的是,他还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看见自己喜爱的女孩,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我们两个便在对望中,突然陷进沉默。
我靠着他,脸贴在他的胸膛,我想,是不是我应该主动点呢,这样下去的话,谈的哪门子恋爱啊。可是我该怎么个主动法呢,是抬头深情地凝望着他,然后再缓缓闭上双眼,等着我的初吻的到来;还是用搭在他身上的手指来抚摸他,示意他暗示他,让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一些我可以接受的事呢。
我开始拼命地回想看过的所有与爱情有关的电影,回忆着里面那些浪漫恋爱场景。可是,好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都很主动啊。该死,这要怎么办才好啊!难道说,我期盼了N久的爱情到来时,只的沉默的依偎场景吗!
万幸的是,正当我苦恼的时候,他说话了。
我们去吃饭吧,都一点多了,你不饿吗?!
我都已经恨不得主动将自己塞进你嘴里,让你吃个饱了,你还会饿吗。我就像待宰的羔羊,心中只有恐惧,哪还有饥饿感啊。可说起来,我其实连一点恐惧感都没有,有的只是被吃的渴望。
不过、既然、如此、那么,好吧。先吃饱了再干活,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许经过一次温馨的二人午餐,他会稍稍习惯有我的存在,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得更像一个合格的男人。
想到这,我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出了茶社,他开车带着我去了他开的饭店,在一间不大的包间里,用三个菜和十七分钟,便结束了原本在我心里以为会是有些小浪漫的午餐。
我真的很无奈,难道恋爱就是这样的吗?
又或许,电影里的桥段都是虚构的吧,是用来糊弄观众的。现实生活中的恋爱,也许就和平常的生活一样,吃饭睡觉睡觉吃饭。
吃饭,我们已经经历过了。
睡觉,现在还只是下午。就算现在是晚上,我也不能在外过夜的,否则我老爸会扒了我的皮的。恩,连带着他的皮,也会一起扒了。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在菜单上签字的他,心想要是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下午又将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午后。
于是当服务员礼貌地退出包间后,我开口说道,吴杏,我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倦了,要不你陪我找间酒店开个房吧。
我是红着脸说完的。说出这句话,我是迫不得已,谁叫他像个木头一样。我可是个淑女啊,要不是我想早点结果了你,也不会这样不知羞耻地说这样的话了。
他爽朗一笑,可以啊,我把事情交代一下就陪你去。
我低头微点,只顾玩弄着手里的牙签。
其实白天饭店的生意并不多,主要的客流高峰是晚上,所以他简短地安排了下工作,就带着我开车直奔温泉酒店。
这个温泉酒店,不是那种露天温泉,而是市里唯一一家使用地下温泉的酒店,离着他的饭店也不远,拐过一个街区就到了。
他在前台登记,我便站在一旁,用东张西望来缓解我的紧张和羞耻。
石珊怡啊石珊怡,你竟然也学会和男人上酒店开房了啊!
我心里矛盾着,都走到这一步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是我喜欢的人,和他开房并没有过错吧。依我的观察,其实等会在房间,也许并不会发生什么呢。我并不是个很传统的女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放浪形骸,可是如果我不抓紧他,让他跑了,我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了。
所以我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决定就这样了。开房是我提出来的,可我只是说想休息一下嘛,这没有错不是。虽然我可以回家去休息,可在家里的话,我怎么有时间和我心爱的人去沟通啊!
至于,在房间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不愿想,害怕想。说实在的,要真能发生什么事情是最好的,因为说到底,我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在我看来,迟一点早一点,没多大区别。
正想着,他拍着我的肩说,办好了,去电梯那吧。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拿着房卡和收款条,正对我笑着。他的笑里,看不出其它任何隐藏的表情。
房间在11楼,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速度也很快,简直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我心里庆幸,还好一路上没有遇见熟人。
房间不小,是个标间,两张硕大的床盖着洁白的床被,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肉虐。
我选了靠墙的那张床,脱了鞋麻利地钻进被里,然后侧着身子看着他。
你先睡吧,我在这陪你。他安静说着,又拿起遥控器将空调打开。
我嘴一撇说道,要不你先给我讲个故事吧,我习惯了,听着听着就会睡着的。
我知道这个套路实在是很老旧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办法啊。这个家伙就像是个木头一样,怎么点都不开窍,要是我真的两眼一闭睡着了,那不是浪费时间了吗。我豁下面子叫他开房,可不是真的来睡午觉的啊!
他楞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于是他想了想后说道,那好吧,我给你简单讲讲我的事吧。
好啊好啊,你讲你讲。我有些兴奋地坐起来,催着他快些说。
我是真的有些好奇,又有那个恋爱中的人,不好奇自己另一半的故事呢。这些故事,原本会在未来的日子中,陆续地被我发掘知晓。可如今他主动说出来,我能不兴奋嘛!
我往里挪了挪身子,拍着床边示意他坐过来。
他老实地坐了过来,开始述说他的过往。
我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是镇上一个普通的泥瓦匠,母亲受不了贫穷,生下我后,就撇下我和我爸,跟一个跑运输的司机跑了。我爸辛辛苦苦挣钱,艰难地将我拉扯大,十七的时候,我爸在工地上被落下的脚手架砸断了腿,老板给了一点医药费后,便不再管他了。
我听到这里,眼已经湿了,原来我的男人,出身不但不好,而且还多灾多难呢。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爸受伤,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因此我不得不中断了学业,在家里照顾我爸。当他恢复到能下地走路了,我便和镇上几个伙伴扒火车到了山西。我在砖窑里干过,顶着毒辣的太阳,钻进能将人烤熟的窑中搬砖,工钱不多不说,干活又累,工头又凶。就这样我挺过了一年,而后到了私人的小煤窑里挖煤。
你知道吗,小煤窑是比砖窑还没有人性的存在。
他轻抚着自己的手指,眼盯着对面虚无的空墙,自言自语地回忆着过往。
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了,穿着龙船一样大的水靴,顶着矿帽,借着昏暗的灯光,下到黑不见底的矿井里。单薄的工作服抵挡不住地底刺骨的阴寒,可我不得不去面对着,狭小的坑道里,没有大矿井的金属支柱挣着头顶上的煤层,有的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悄然无声断裂的木头,我就这样每天在未知中度过。没有机械挖掘,全凭一双手和一把镐,你每天拿多少钱,全看你挖多少煤。于是我拼命地干,为的只是能多挣钱,能为我爸配一副假肢。
我在茫目中过了两年,终于存够了替我爸换一副假肢,和盖一栋平房的钱。因为我很小便跑出来了,没有身份证,钱无法存进银行里,所以我只能将钱揣在身上坐火车回家。我憧憬着父亲换上假肢时开心的笑脸,憧憬着他看到属于我们的新家落成时的喜悦。可当我下了火车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钱不知道时候,竟然被人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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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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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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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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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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