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边关,苦战了整整七年的光阴。
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在我面前化为枯骨,光阴里,却近乎只有我一个人生还。每一次上战场,我都在畏惧那些刀枪无眼,虽然历经几百场的战役,可我还是害怕。
对。
害怕。
可我不是单单的怕死,我……是怕待我百年之后,便再也不能回乡去看一看。若是有幸,能送遗骨返了故乡,你知道我不会回来了,那会做出怎样的神情呢?
你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然后止不住的哭个不停。
这才是我最怕的呀。
我怕你哭,怕你难过,怕你伤心……我知道你一直在期待我能回来。我能见到一个长成大姑娘了的你,然后拥你入怀,就像当年送别我一样,轻轻地在你耳畔说上一句‘我回来了’
所以我要活下去。
不论如何,我都要亲眼看见这个未来。
摸摸怀中的婚书,脑海里又浮现出你的样子——那个一直迟迟的在村口等候的辛夷,踮着脚尖,一个劲儿的张望。
不知多少次,我受了重伤,几番都要挺不过去,甚至已经走到鬼门关前,可想想我依旧还有心愿未了,想想那个痴痴等的人儿,我便不忍得死了。愣是绷住了一口气,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人倒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殿下就好似我的贵人,一路提拔,甚至做到了将军的位子。直到最后,终于平了边疆之乱,得以衣锦还乡。
还乡……便能见得到你了。
归来冀州时,已接近年关,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冀州的雪厚的很,走在路上,大雪已然没过了马蹄。大哥与我一起走在回乡的路上,马蹄打滑,只能缓慢的前行,他便一个劲儿的说着这七年中家里的变化。我也是头一回发觉大哥竟也有这般爱说话的时候。
“哥,他们……知道咱们今日会回来么。”
“当然。”大哥回答:“我早就与家里通过信了,他们自然知道这些,估摸着一会儿便能见着他们迎到村口来接你这大将军回家呢。”
“是吗……”
我忽而有些期待起来,那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的图景——你站在村口,望着我归来的模样,面上浮现出的神色有几分欢喜,几分羞怯,还有高兴得几欲哭出来的娇柔。
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见你……辛夷,你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呢?一定变漂亮了吧,一定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吧?
想到这里,嘴角无意间弯了弯,但旋即又有几分紧张。
不行。
天气这么冷,若是冻坏了你可怎么好?怎么能让你在这么冷的天儿站在外头呢?若是穿的不暖,岂不是要得了风寒?
想到如此,我赶忙抖了抖缰绳,一夹马腹,催促马儿快些迈开脚步,朝那魂牵梦萦的场景走去。
越走得近了,心里越砰砰的跳得厉害。此时已经靠近了村落,远远地,仿佛就看见有些人影站在村口的小路边上,望着自己和大哥的归途。
辛夷……
二哥回来了……
翻身下马,快步朝众人的方向跑去,这样的重逢就好似自己无数次梦中幻想的那样,你站在村口望着我的身影,然后我也终于可以拿出贴身保存的婚书,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宴,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卓辛夷,是我的妻子。xǐυmь.℃òm
这番想着,想着,我止不住的快跑了几步,这才到了众人面前。
但。
我的目光扫过了他们所有人的脸孔,却没有瞧见我最期望的那一张。
嘴角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脑海里忽而一片空白。
“二哥。”熟悉的称呼让我转过头去看向那少女,她与记忆中的脸庞如此相似,但……就仅仅是相似而已。“二哥你回来啦。”
“……嗯。”垂下头去,却没有躲看她:“是佩兰吧。”
她羞怯的笑了笑,嗔怪说:“还怕二哥不认得我了呢。”
“怎么会。”我敷衍的说了一句,可心头却仿佛压了什么重物似的,喘不过气:“辛夷呢?”
佩兰不自然的‘啊’了一声,然后垂下眼来,绞着手指回答:“长姐么,长姐她……她随着师父去京城了。”
“师父?她哪来的师父!?”
“就是、就是那个重轩伯伯……”
此时娘脸色阴沉的走上前来,扯了扯我的衣袖开口:“你可休要再提她了,说是跟着师父走了,我那日分明是见了个公子哥带她走的,这一去小半年了,至今还没回来。”
公子哥儿?谁?是谁!!
刹那间,记忆崩塌成了碎片,我怔怔的看着那熟悉的街路和冀州远处山峦上铺着的皑皑白雪。一瞬的晃神后,则是心中压抑得无法言喻得苦痛。
为什么。
辛夷……你明明说要等着我回来的。
难道一切都不作数了么。
佩兰说,你过年的时候……大概会回来的。我想,兴许这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可能真的是那重轩叔叔将你带走也未可知?说起来,我还是见过他的呢。
既然如此,你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你见了我,是不是还会像一样,扑进我的怀里,叫我一声‘二哥’?
但……我错了。
你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年轻男人,他见我进门,就先将你护在了身后。我明白这是怎样的意味,我甚至能猜透了你们的关系如何。
见你缩在他的背后,望着我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我方才清醒了,原来一切的假想都不过是我的自说自话。
佩兰说你在卓婶故去后,头磕在棺材上,得了失忆症。
失忆了……便什么都想不起了。包括我,包括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你都可以轻易的抹去了。你不承认这些,甚至可以否认身为你的丈夫——我的存在。而满眼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关注着他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甚至刻意去讨好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辛夷,我回忆中那个只会叫着二哥,朝我微笑的辛夷,为什么会缩在别人的身后,用当年……当年看着我的那爱恋的目光,望着别的男人呢?
错愕,震惊,之后便是愤怒,是不甘。
这七年,我哪一日不是思念着你的笑容入睡,哪一日……不是度日如年。
我想见你……想见你想到快要疯狂,但万万没有想到我心心念念的你……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啊!
我真希望你是在骗我,你是故意想逗我生气,然后笑嘻嘻的从他身后闪出,乖乖的朝我伸开手臂,沉在我的怀里,甜甜的叫一声‘二哥’。
但你没有。
你却一直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仿佛我对于你来讲……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
不,你是我的。
从一开始便是,如今也没有变。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论是谁……都不能再将我们拆散开,我会让你想起我们先前的一切过往,会让你记得你当年对我究竟是何等的依恋。
不论用什么方法。
……望着你们驾车远去的身影,我默默地下了这个决定。
就算被你说是卑劣也好,无耻也好……辛夷,这次我不会放开你了,绝不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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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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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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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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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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