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踉跄。
沉淀了半日,依旧恍恍惚惚做梦一般。
走到他的桌边站定,她感觉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潇湘云唇角勾着一丝笑纹,视线一直凝落在她的脸上。
今夜的她,没有穿平日里的堂服,而是穿着一套粉色衣裙,小脸薄薄施了粉黛,看得出,精心装扮过一番。
这样的穿着,这样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加娇俏灵动。
潇湘云很满意。
当然,他满意的,并不仅仅是她的妆容,毕竟她不施粉黛也很美,略施粉黛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满意的,是她的举措,精心装扮来见他的这个举措。
说明,在这之前,她的心情跟他一样。
指不定为穿哪一件衣服犹豫了许久,为妆化浓一点还是淡一点纠结了半天。
“明日岂不是要自己洗衣服了?”他笑道。
郁书瞳怔了怔,不意他开口第一句说的是这个。
其实今夜换衣裙的时候,她也苦恼了一下这个问题。
每日的堂服是有专门的洗衣婆婆负责清洗,自己的衣服自然就没有这个待遇。
不过,长这么大,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赴他的约,她怎么的也不能还穿着那个千篇一律的堂服在他面前晃。
“洗就洗。”她嘀咕。
“坐吧,你的伤还未好。”潇湘云拉了她的腕,让她在自己边上坐下来。
然后,递给她一方帕子。
郁书瞳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见锦帕很新,且叠得方整,她的第一反应是,他是将帕子送给她。
唉哟,这一见面就送礼物的,让她还真有些措手不及呢。
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怎么办?
心中欢喜,她羞答答地伸手将帕子接过来,“谢谢。”
刚准备拢入袖中,却见他终于将那只捂着额头的手放了开来,“帮我将额头上的黑墨擦一下。”
末了,也说了句“谢谢。”
郁书瞳:“……”
所以,他递帕子给她,只是让她帮忙擦额头,并非送给她?
郁书瞳汗哒哒,窘迫得无地自容。
好在潇湘云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这上面,指了指她身后,“如果干的擦不掉,屏风后面有热水,可以将帕子蘸湿。”
郁书瞳连忙起身,走去屏风,在潇湘云看不到的方向,面部表情狠狠地将自己嫌弃了一番。
当然,在她看不到的方向,潇湘云也是禁不住唇角轻弯。
“怎么会将墨弄到额头上来?”郁书瞳边轻轻擦着,边疑惑问道。
“为了让你帮我擦。”男人轻飘飘回道。
郁书瞳的手微微一顿。
为了让她帮他擦?
所以,他是故意的?
“鬼信!”她嗔道。
虽然知道他这种男人才不会这么无聊,但是听完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甜言蜜语从不属于他,所以偶尔冒出一句,会让她心里悸动半天。
“好了,擦干净了。”
将帕子拿下,郁书瞳又看了看他的脸。
要说,这个男人真的长得好看,特别是在烛火下看他,更是丰神如玉、俊美如俦。
男人朝她扬了扬衣袖,“袍袖也弄了墨,我换件袍子。”
说完起身,边将身上的袍子脱掉,边走向衣橱。
取了件干净的袍子,又走到门口将厢房的门关上,再度走了回来。
将袍子递给她:“你帮我穿。”
郁书瞳汗。
自己举手之劳的事情,还让她帮忙?
再说,在王府,向来都是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紫苏伺候她穿衣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伺候过别人更衣。
“我……不会。”郁书瞳没有接。
男人挑挑眉,“那我将你的外衣脱了,再帮你穿上,给你示范一次?”
郁书瞳:“……”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这么简单的事,天天要做的,还用得着示范?她说不会,只是说没伺候过人。
见男人没有作罢的意思,她伸手将衣袍接过,站起身,走出座位,来到男人跟前。
男人慵懒地张开双臂。
她将衣袍抖开,套在男人身上。
“阁主很喜欢白色呢。”
印象中,这个男人好像一直都是一袭白衣。
“嗯,白色干净。”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小就过早地做起了生意,商场名利场就像是一个大染缸,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事都遇到过,所以,他觉得干净尤其珍贵。
他喜欢干净的颜色,干净的事物,干净的人。
比如眼前正踮着脚尖将衣服往他身上套的女人,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阁主那么高,能不能低一点?”
郁书瞳撅嘴,好不容易将衣袍套上,她踮起脚尖都无法打理他的衣领。
“能。”
潇湘云非常配合地微微倾下身。
如此一来,等于他就凑到了她的面前,不对,应该说双方都凑到了对方的面前。
一时间呼吸可闻。
郁书瞳顷刻绷紧了神经,双手整理着他的领口,眸光左右乱飘,就是不敢朝上。
偏生男人的视线又一直凝在她的脸上,让她更是觉得好不自在。
“这种香你喜欢吗?”
男人忽然开口,带着幽兰一般馥郁的气息就打在她的眼帘上,钻入她的鼻尖,她双手轻颤。
香?什么香?
“糖果味的。”男人又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香炉里面燃的香料,她进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还奇怪呢,一个大男人燃这种味道的香。
“喜欢。”心神荡漾,她点点头。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笑纹,好像他做了一个多么伟大英明的决定。
在郁书瞳拦腰准备替他系腰间锦带的时候,他顺势抱住了她。
郁书瞳一惊,落在她后腰上的大手骤一用力,就将她扣向自己怀中。
大概是考虑她受伤的肋骨,他的力度拿捏得很好,既强势霸道地将她裹入怀抱里,又体贴分寸地没让自己撞到她的肋骨。
郁书瞳浑身顿时就僵了,一颗心“咚咚咚”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睁着大大的眸子,仰着小脸看着他。
因为他背对着烛火,又被他拢在怀里,郁书瞳觉得几乎所有的光线都被他挡了。
果然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他们在一起,他越发显得伟岸,她越发显得娇小。
“书瞳……”男人忽然开口。
与此同时,她也蓦地冒了一句:“阁主是不是有种自己抱着一个孩童的感觉?”
虽然逆着光,但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她的话音落下之后,男人一向温润的脸色“唰”地就黑了。
她才惊觉过来这句话不妥。
其实,她只是自嘲,自嘲自己矮,他脸都沉了,肯定是觉得她说他老。
殊不知男人在意的是,明明很正常的男女关系,她竟然说是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孩。
“所以,你觉得我到底是心里变.态呢,还是有恋.童症,大夜里的,抱着一个孩童玩?”男人有些咬牙切齿。
郁书瞳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男人凝着自己,面色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头皮一硬,主动展开双臂将他抱住,脑袋在他胸口处讨巧地蹭了蹭。
嬉皮笑脸道歉:“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我口无遮拦,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原谅撒。”
男人这才面色转霁,却还是撇撇嘴,嫌弃道:“又大人小人的,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童言无忌呢?”
郁书瞳:“……”
大人小人是这样理解的吗?
是她读书少,理解错误,还是他欺负她读书少,故意曲解?“大人不计小人过”几时变成了“大人不要计较小孩的过错”了?
“你的名字以后干脆改一改,书瞳不要叫了,改成孩童,”男人边调侃边松开她,“来来来,孩童,我的腰带你还没有系好呢?”
郁书瞳汗。
甚是委屈地撅撅嘴,她低头给他系锦带,“你一个大男人的,至于那么小气吗?”
潇湘云略略挑了挑眉尖。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这是严重伤自尊的问题。
郁书瞳睨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一时也起了玩心,腰带只系了一半,她就忽然撒手不管了。
鼻子里哼哼,“我还是个孩童,不会系腰带。”
潇湘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应,也不生气,反像是被愉悦到了一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wWW.ΧìǔΜЬ.CǒΜ
“那我教你。”
边说,边动手动脚,准备解她腰间的罗带。
吓得她赶紧躲开。
他也没打算放过她,继续逼近。
她只得求饶:“我是病人,我是伤者,我的肋骨痛,再惹得我又躲又跑,肋骨肯定会错位的……”
这句话最有效。
男人果然就不撩她了。
大手三下两下将自己的腰带系好,走到桌案边坐下,扬手示意她也过去。
“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
“不用吧……”她犹豫。
反正已经接好了不是吗?
“你就不怕真的错位了?现在发现错位还来得及纠正,一旦时间久了,骨头都长好了,那就麻烦了,需要重新将接头处敲断再接,那种痛啊,你可想而知……”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郁书瞳已经乖乖坐了过去。
男人唇角翘了翘,真是个傻孩童,一吓一个准。
为了方便检查,潇湘云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朝边上收了收,抱起她,让她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将烛火移到近前,他轻轻撩起她上身的衣衫。
郁书瞳呼吸骤紧,双手紧张地抓在两侧的桌边上,大气不敢出。
好在肋骨的地方绕着周身缠了绷带。
潇湘云并没有解开绷带,直接用手在上面轻探,很专注,凝神摒息感知。
郁书瞳一直看着他的脸。
她最喜欢看他很认真很专注做一件事情时的样子,格外迷人。
“这里痛吗?”非常轻,非常小心翼翼地按了一处,他问她。
她摇摇头。
“这里呢?”指尖移动,又换了一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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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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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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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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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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