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某人又跟来的时候一个死样。
上车就开始闭目小寐。
她原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的,却又不好去打扰他的休息。
只得一人悻悻地在边上自己玩自己的手瞎想。
到了四王府,他醒了。
她还以为,就算他不跟着她一起去四王府,他也会先下车,然后扶她下车。
没有。
他没有起身。
不知道是为了避嫌,怕被人看到不好,还是怎么的,就坐在那里未动,只沉声吩咐前面的车夫拿踏脚凳。
踏脚凳摆好,郁墨夜也没有做声,提了袍角,就准备弯腰下去。
心里面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忽然,她将袍角放下,转身,撩开的门帘也放了下来,她倾身,一双手臂就缠上了男人的颈脖。
飞快地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下,红着小脸娇嗔道:“夜里见。”
然后,也不等他回应,她就再度转身,撩开门帘,顺着踏脚凳下了马车。
头也未回,拾阶而上。
一直走到王府的大门口,她才回身,马车已经走远。
郁墨夜心里面说不出的感觉。
太多的意外,太多的震惊。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想不明白。
夜里他会来吧?
等他来了,再寻机问他。
******
因为一直等着太黑,就突然觉得一天好长。
好不容易熬到夜里,用过晚膳,郁墨夜就坐在窗前等着。
等了好久,都过了平时他来的时辰,他都没有来。
等到最后,实在太困了,她就坐在那里打瞌睡。
在不知多少次头点得就像是鸡啄米之后,她头往前一栽,差点磕在窗台上,一片温热的掌心及时地接住了她的额。
她惺忪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男人。
“可以吗?”
他问她。
什么?
她懵懂地看着他,没明白。
“我松手了?”男人又问。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掌还托着她的额头呢。
连忙朝后坐好,离开了他的手掌。
他从窗外飞身进来。
“都困成那样了,怎么不到榻上去睡?”男人返身关窗,语带责备。
“等你啊。”郁墨夜张嘴打着哈欠。
男人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你也可以睡着等啊。”
“没事,”郁墨夜起身,主动示好地挽上他的胳膊,眉眼弯弯道:“我喜欢醒着等。”
男人轻嗤:“就你方才那样,叫醒着等?若我稍微来晚一点点,你就一头磕在窗台上了,破相不破相还是其次,光痛就有得你受的。”
“知道啦——”郁墨夜鼓鼓腮帮子,“下次躺着等。”
白日不是还不理她吗,现在话又多了?
那是不是可以问他问题了?
黑白分明的水眸狡黠一转,她松开他的手臂,“正好你在,我也去窗外,然后跟你一样嗖的一声飞进来试试看,若没飞好,你可以接着。”
说完,作势就要去开窗,被他大手落在她的衣领上给扯了回来。
“那你还是去睡觉吧,在梦里面,随便你飞,没人拦你。”
郁墨夜汗。
回头。
“可那老尼姑明明说我会武功的,当日跟你一起飞身救火,后来又飞身挂红绸,哎呀,想想,我都觉得自己老厉害了。”
想起那个场景,她璀然笑着,满脸满眼的灿烂。
可是,只一瞬,又黯淡了下去,她蹙眉忿忿道:“为什么我现在不会?”
男人眸光微闪,将她揽至跟前,“你不是失忆了吗?”
“失忆连武功都会失掉吗?”
她歪着脑袋看他。
心里表示怀疑。
“应该是吧,不然你为何现在不会?”男人反问她。
郁墨夜就无语了。
是她要问他的好不好?
好吧,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她迟早会找出原因,现在腹中怀着孩子多有不便,等以后孩子生了,她再找回武功也不迟。
“你原本的许愿绸上写的是什么?”
郁墨夜边问,边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衣袍胸口绣的一条暗龙上,顺着纹路轻轻描绘。
男人喉结一动,捉了她的手。
“别乱动。”
乱动?
郁墨夜怔怔回神,才意识过来自己的举措。
她只是在他胸口随便划了划,也不叫乱动吧?
好吧,她不动。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将手腕抽出,郁墨夜自袖中掏出一方红绸,笑容甜蜜地朝他晃了晃:“我写的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呢?”
男人看向她手中的许愿绸。
红绸黑字。
字字刺目。
不知是被那红绸映的,还是她看花了眼睛,有一瞬间,郁墨夜发现他的眸子竟然也带着一抹血色。
只是,很快,他垂眸,弯唇轻笑了一声,再抬眸时,眸子依然如平素一般的黑如琉璃。
“真想知道我写的什么吗?”他问。
“当然,”郁墨夜点头,将自己的那方红绸拢入袖中,见他一直左右而言其他,眸光一敛:“你不会写了什么自己忘了吧?”
男人笑,大手揉上她的发顶,“怎么可能?”
自己写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会忘?
只是——
那日不是他。
是另一个男人。
她是跟另外一个男人去京南观求的姻缘结。
是那个真正叫郁临渊的男人。
而不是跟他。
“既然没忘,怎么不说?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写了什么不好的,对,肯定是的,不然,五弟也不会说,他为何换掉,你心里有数,是不是这样的?快说,必须实话实说,如实讲了,我可能还会原谅你,否则的话…….哼哼……我不仅从此以后不理你,现在我还乱动给你看。”
郁墨夜笑着闹他,作势又要去划他的胸口。
被他长臂扣进怀里,“好了,真磨人,告诉你就是。”
“是什么?”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男人微微眯着凤目,看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一字一句道。
郁墨夜怔了怔。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些些意外,她没想到会是这句。
嘴里嚷嚷道:“哎呀,什么嘛?我们是求姻缘结,许愿绸上应该写的是我们两个的美好心愿,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嘛。”
嘴上这样叫着。
心里却是欢喜得紧呢。
这一句对于常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可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却实为不易。
弱水三千,正是帝王后宫的写照。
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这便是帝王的女人。
而他,独取一瓢。
这是一个帝王对一个女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吗?
郁墨夜喜不自禁。
而且她也不是那种会自禁的性子。
当即就开心地笑出了声。
怕他取笑她,又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口笑。
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佯装一本正经地质问他:“那为何五弟那样说你?”
男人眸色转深,挑眉:“很简单啊,嫉妒,想挑拨你和我的关系,这个还用问吗?”
边说,边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她吃痛皱眉,想了想,似乎是有道理。
但是……
“我觉得五弟不是那种人。”
男人便笑了,垂目问她:“那你说,一个都能将人的许愿绸偷偷换掉的人,应该是哪种人?”
郁墨夜语塞了。
好吧。
虽然她依旧觉得郁临旋不是那种人。
暂时不说这个。
她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呢。
“既然是你跟我去京南观求的姻缘结,昨夜看到那条红绸的时候,应该第一反应就会想到姻缘结上来,为何你的反应是觉得五弟以红绸写信给我传情?这可不是你这种睿智如神的人会做的事。”
这一点,她最想不通。
“还有,今日去京南观,下马车的时候,你还说,是去跟老尼姑确认一下,是不是五弟让她传的信?你都到了京南观门口,都想不到姻缘结吗?”
说完,郁墨夜又禁不住嘟囔:“就是因为你这些表现,你说我怎么可能会觉得跟我求姻缘结的人是你?也不会想到让老尼姑一起骗你了。”
男人低低笑:“所以,怪我咯?”
郁墨夜嗔他:“快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第一个嘛……”
因为跟她去京南观求姻缘结的本就不是他,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应该的第一反应?
“第一个,是因为我一看到是五弟的字,气就不打一处自来,有些失了理智,而且,也打心里觉得,你不可能会跟五弟去求姻缘结,所以,根本没往那上面想。第二个嘛…….”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第二个是我故意的。”
郁墨夜一怔。
“我故意这样说,有两个原因,第一,让你相信,我并没有跟老尼姑串通,第二,看你会不会骗我?结果……我、很、失、望!”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咬得极重。
郁墨夜连忙笑着又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瓮声瓮气道:“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无奈,弯唇。
哪里还有脾气?
其实,今日他是真的很生气的。
也不光光是生她的气,是生好几个人的气。
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气。
下午,他一人在龙吟宫里沉淀了一下午,夜里才过来的。
低低叹,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郁墨夜忽然想起最严重的那个问题。
猛地抬头。
“对了,我不是在岳国做质子吗?二十年来从未返朝,刚刚回来才半年,而跟你去京南观求姻缘结却是快一年的事,这怎么回事?”
男人眸光微闪,牵了她的手,走到边上的矮榻上,双方坐下。
“你虽然在岳国做质子,却只是质子,又不是囚犯,岳国并没有囚禁你,只是让你住在他们国家而已,你顽劣贪玩,时不时偷偷女装溜回大齐,所以就……”
男人看着她。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清丽水眸。
终究是心性简单,郁墨夜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我们两个早就知道不是亲兄妹是吗?”
“嗯,”男人点头,“我也是你告诉我的,至于为何不是,你当时不愿多说。”
“哦。”
郁墨夜撅噘嘴,对自己失去记忆,有些无力。
握了他的手,低头,惆怅道:“好想恢复记忆,好想能想起以前的事,好想知道我跟你曾经经历过的所有事……”
男人凤目中再次染上一丝血色,薄唇抿起,没有做声。
“对了,既然我们曾经是那种关系,我回朝以后,你为何不跟我说,为何不告诉我这些?”
装什么都不知道不说,还回朝第一天就杀了华妃给她下马威,将她吓个半死。
后来还出了很多事。
总之,她怕他怕得要死,每天日子过得战战兢兢,避他都唯恐不及。
“因为你失忆了,我说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你会信吗?你若不信,搞出什么纠复来,对我不利,对你自己更不利,只有让你自己觉得要自保,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郁墨夜想想,似乎是那么个道理。
到今日,她都不太相信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是真的,何况刚刚返朝刚刚失忆那会儿。
虽然心中的疑问,他都一一给了回答。
但是,她依旧觉得怪怪的。
至于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记忆,所有的事情,都是靠另一个人来说的。
又或许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一茬一茬,让她一下子没法接受过来。
总之,她的心里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见她半天不说话,男人坐近一步,将她轻轻拥住。
“夜已经深了,我们几时睡觉?”
郁墨夜顺势将脑袋靠在他的身上,依旧心潮难平。xiumb.com
望着桌案上的烛火,她幽幽开口。
“郁临渊,等我生完孩子,我想去岳国看一看。”
旧地重游,或许能让她想起一些东西吧。
以前她还没有这般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
如今得知跟他竟有这般纠缠,她真的很想很想记起以前的事。
男人眸光微敛,说:“好。”
“生完孩子,我还要试着找回武功。”
“嗯。”
“去岳国的时候,我顺便看看半路上那个,我被人埋炸药陷害的地方,我经常梦里会梦到,稍微有点点印象,似乎是在一栋废弃的房子里,到时也去看看。”
男人微微抿了唇。
没得到男人的回应,郁墨夜疑惑抬头。
男人唇角略略一勾,“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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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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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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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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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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