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词初捧了一壶茶进来,朝他微微一笑:“五爷久等了。”
郁临旋亦是回之以浅笑,缓步走回到暖炉边坐下:“怎能劳四嫂亲自沏茶?”
顾词初走到桌案边,取过倒扣在托盘里的杯盏,提壶倒了一杯热茶,捧过来呈给郁临旋:“五爷莫要跟我客气。”
四王府门口,郁临归跟萧鱼拾阶而上。
走到一半的时候,郁临归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萧鱼疑惑地看着他。
他凝着萧鱼,犹豫了一瞬,终于问出了那个盘亘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为何非要亲自救四哥?甚至不惜去冲撞皇兄。”
眼前又浮现出在湖底,她攥了两次帝王腿的一幕。
萧鱼呶呶嘴:“不该救?”
“不是,你也知皇兄性子,上次在天明寨,你差点死在他的手上,你忘了教训吗?”
萧鱼弯唇一笑:“当然没忘,只不过这次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他需要我。”红唇轻动,丢出四字,萧鱼拾阶而上,径直走在前面。
留下郁临归在那里怔了又怔。
什么意思?
他需要她?
“他”指的是谁?
从刚刚的对话来看,应该是指三哥,可他三哥一介天子,需要她什么?
也没看出来啊。
难道“他”是指四哥?
因为四哥需要她,所以她奋不顾身去救?
似乎也不对。
刚刚明明说的是帝王。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蹙眉,他追上萧鱼。
萧鱼没有理他,只回了句:“跟你说不清楚。”
若是他清楚,也不至于某人生气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吧?
家丁领着二人去了厢房。
厢房里,顾词初跟郁临旋正在说着话,见到两人,连忙迎了上来。m.χIùmЬ.CǒM
“九爷,萧姑娘。”
郁临旋竟然在,郁临归有些意外,“五哥几时来的?”
“刚刚。”郁临旋声音微凉。
郁临归虽一根肠子,但是察言观色还是可以的,感觉到郁临旋的冷意,他怔了怔。
“四哥醒了吗?”也未放心上,郁临归走到床榻边看了看。
“还没。”顾词初提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萧鱼接过杯盏,呷了一口,“哪有这么容易醒?就算是一个不会水的人,在水底也会本能地求生,怕是早已筋疲力尽,而且胸肺进水,就算挤出,也定然伤得不轻。”
郁临旋皱眉,略略垂了长睫。
顾词初低低叹:“今日得亏有九爷跟萧姑娘,若不是萧姑娘在湖底找到四爷,并将他救出,四爷怕是凶多吉少,还有九爷……”
“九弟这件事做得对吗?”顾词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郁临旋蓦地打断。
三人一怔。
郁临归更是疑惑看向郁临旋:“五哥何出此言?”
郁临旋冷着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眸问向顾词初:“四嫂会度气吗?锦夫人会度气吗?”
顾词初没想到他突然有此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她看看郁临归,又看看郁临旋,虽然她不会,但是,她觉得还是不回答比较妥当。
郁临归终于明白过来郁临旋的意思了。
他的意思就是说,不应该是由他给四哥度气,应该让顾词初,或者锦瑟是吗?
“我……我当时不是没想太多吗?情况紧急,救人要紧,所以我就……”
“不要讲得那么冠冕堂皇,什么情况紧急、救人要紧,九弟难道不是因为生怕萧鱼给四哥度气,所以就自己上了吗?”
郁临归闻言,脸色一白。
“不是这样的,”他忙不迭否认,脸色却是由白转红,窘迫到了极点,眼梢掠了掠,他偷偷睨了一眼萧鱼。
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他眼帘一颤,连忙撇开,继续不认账道:“五哥莫要瞎说!”
“瞎没瞎说,九弟自己心里有数!”郁临旋也没打算放过他。
郁临归心里本就因为龙吟宫里莫名其妙被帝王搞一顿不爽,如今又被无缘无故责难,都是血性男儿,胸腔里的那团火,便一点就着。
更何况还当着萧鱼的面,他几时这样尴尬过?
顿时就怒了。
“五哥的意思我不应该救四哥了?”
“不是不应该救,而是不要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去救,虽说救人要紧,虽说是兄弟两人,但是,两个大男人终是有些伤风化不是?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办法,四嫂在,锦夫人也在,所有的人都在……”
“五哥未免说得太严重了,什么叫伤风化?那当时,五哥怎么不阻止我?现在来说我的不是!而且,我就是救四哥怎么了?我就是兄弟嘴对嘴怎么了?连三哥都没说我什么,五哥做什么在这里咄咄逼人?”
不带一丝停顿地一口气逼问完,郁临归心里一咯噔,难道龙吟宫里帝王是因为这个生气?
“你还有理了不是?三哥不说你,那是因……”
“好了好了,”见两人一副剑拔弩张、要打起来的样子,顾词初连忙当和事老,“都是自家兄弟,都是为了四爷好,不要伤了和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鱼也出了声:“四王爷需要休息,你们两个大男人要打要闹去外面,我先走了。”
说完,将手中杯盏往桌上一放,看也不看两人,径直拾步朝门口的方向走。
“等等我,一起走!”
郁临归冷了郁临旋一眼,紧步跟了上去。
留下郁临旋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沉郁得厉害。
顾词初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瞥了瞥顾词初,又回头看了看床榻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女人,胸口微微起伏了两下,闷声道:“我也走了,四嫂好好照顾四哥,若是四哥醒了,烦请四嫂也派个人去五王府告知我一下。”
顾词初颔首:“好!五爷挂心了。”
目送着郁临旋出了门,顾词初低低一叹。
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郁墨夜,见对方还未醒,她也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待屋中恢复了一片静谧,郁墨夜缓缓睁开眼睛。
望着头上白色的帐顶,她的眼神迷茫又空洞。
慢慢将手自被褥里拿出,她缓缓抚上自己的唇。
还残留着丝丝疼痛,是方才郁临旋带着微砺的指头碾的,她知道。
因为她就是在郁临旋来的时候醒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不想睁开眼睛,还是想要逃避,所以没有睁开眼睛?
反正她就那样躺着,闭着眼睛躺着,没有动,没有弄出一丝声响。
方才两个男人的吵闹她自是听得一字不剩。
所以,在湖底将她救起来的人是萧鱼是么?
上来后,嘴对嘴给她度气救她的人是郁临归是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顾词初的面,也包括那个男人的面。
然后,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意见,就任由她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嘴对嘴吹是么?
哦,不对,有一个人有意见。
郁临旋。
当面没有意见,背后给了意见。
用指头碾躏她的唇,还跟郁临归大吵了一架。
牵了牵嘴角,她的心里早已滋味不明。
撑着身子,她缓缓地、吃力地坐了起来。
******
是夜,烛火如豆。
随着一声细响,窗门被打开,一阵夜风灌入,“噗”的一声将桌案上的烛火带灭。
厢房陷入一团黑暗。
男人矫健的身影飞窗而入,衣袂簌簌落于房内。
顺手轻掩上窗门,男人脚步稳健,走到桌案边,将烛火重新点亮。
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床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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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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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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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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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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