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夜不知道是怎样送走王德的,只知道王德走后,她整个人就不好了。
满脑子都是官员突然失踪、种种迹象表明应该已经遇害,和樊篱要去凤翔宫见太后娘娘,好像说知道了什么扳指的秘密。
朝廷派去的官员也能遇害?
这也太可怕了。
其实仔细一想,是了。
一直以来,她满心满眼都是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那个危险的男人。
想着有困难克服、不懂政事学习,却从来没有想过河道坍塌背后的复杂、这世道的复杂、人性的复杂和人心的复杂。
能惊动到当今天子、惊动到当今太后,说明坍塌事故之大。
就凭她一个每日都战战兢兢、自身都难保的质子王爷,真的能够担当得下来吗?
还有,樊篱说知道了扳指的秘密,他知道了什么秘密?
是打开图案吗?
一整日都是浑浑噩噩的,她想进宫去打探一下情况,却又担心自乱阵脚、引人猜疑。
而在府中又全然得不到宫里的消息,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困入网中的鱼,找不到出口,也看不到方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的命运。
傍晚的时候,去街上采买东西的顾词初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回了府。
回府以后手中东西丢给婢女就直奔郁墨夜的厢房。
郁墨夜正愁肠百结,见到她的样子更是吓了一跳:“怎么了?”
“方才……方才妾身在街上碰到庄妃的一个婢女,她问妾身懂不懂怎样打开岳国的扳指,她说,太后在宫里让每个人都试着去打开避邪扳指的图案,能打开的人有重赏……”
******
冬日的夜没有一颗星子,郁墨夜顺着梯子爬上了厢房的屋顶。
屋顶的琉璃瓦上被夜露所覆,湿滑一片,夜风蚀骨的寒,吹在身上犹如刀割一样,郁墨夜迎风坐下。
四王府地处京师黄金繁华地段,不远处有酒肆有茶楼,还有百货物件街,所以,虽已是夜里,却依旧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灯笼亮着。
郁墨夜眯眼看着那万家灯火,任风吹起她只着一件的单薄寝衣,许久,缓缓躺了下去,躺在又湿又凉的琉璃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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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明黄华盖、明黄龙辇、一身明黄的男人龙章凤姿地坐在龙辇上,在一小队宫人禁卫的护送下来到宫门口。
今日是四王爷郁墨夜去江南的日子,帝王亲自至宫门口相送。
然,宫门口却并未见等待的四王府人马,哦,不对,有两人。
一主一婢。
是四王妃顾词初和婢女青莲。
两人跪在那里,见帝王的仪仗近前,便俯首于地,虔诚大礼。
帝王眸光微闪,面色不动。
龙辇停。
“怎么就你们二人?四王爷呢?”帝王问。
顾词初埋首不敢抬:“回皇上话,王爷他……”,话未落,声已哽,“病了。”
“病了?”帝王疑惑,“何病?前日不是还好好的。”
顾词初身侧的青莲出声了,“回皇上,风寒。”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极重的风寒。”
******
郁墨夜的确是病了,且病得不轻。
发热、头痛、咽痛说不出话、浑身无力,下不了床,高温将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躺在厚厚的被褥里一直半梦半醒。
以致于帝王亲临四王府,她都浑然不知。
“这才一日的时间,怎么会病成这般?”
帝王立于床榻边,垂眸看着躺在那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两颊烧得通红,而唇瓣却毫无血色干涸得起了一层死皮、双目轻阖、长睫却因为难受而不停颤动的人儿,蹙眉。
“回皇上,妾身也不知,早上大家都准备好了行装打算出发,却不见王爷的人,妾身寻来王爷的厢房,才发现王爷病了。”
顾词初跟在帝王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回着话。
这也是她刚刚去宫门口时带着青莲一起的原因。
青莲是这个男人亲赐给郁墨夜的,且懂医,早上也帮郁墨夜看过,如果说她的话帝王不信,青莲的话他总不会怀疑。
帝王没有做声,薄薄的唇边轻抿着,伸手探上郁墨夜的额。
入手的灼热烫得人心惊。
“服药了吗?”侧首,他问向青莲。
“回皇上,药已经煎好了,只是王爷一直没有醒,所以就还没服……”
“弄醒!”
沉沉落下两字,帝王收手朝边上让了一步。
青莲只得上前,唤郁墨夜:“王爷,王爷,该喝药了……”
郁墨夜没有任何反应。
青莲侧首看了看帝王,又回头看了看顾词初。
见两人都沉默,她又只得继续。
伸手,她开始轻推郁墨夜的肩:“王爷,醒醒,该喝药了,王爷……”
郁墨夜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依旧没有醒过来。
青莲冷汗都出来了,又加大了点推搡的幅度。
“王爷,王爷不能睡,喝完药再睡……”
郁墨夜又开始含糊不清地呜咽,声音沙哑破碎,还带着一抹哭腔。
这一次青莲听清楚了。
应该说,屋里的四人,除了她,还有顾词初、王德,包括帝王,都听清楚了。
郁墨夜在叫“难受,好难受”。
青莲低低叹,“就是因为难受,所以王爷更要先喝了药再睡。”
见对方似乎只是在梦呓,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青莲只得又拔高了几分音量,“王爷,皇上来了。”
让众人错愕的是,这一句落下,床榻上的人儿竟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
然后一双烧得通红的眸子懵懵懂懂、惺惺松松地看着屋里几人。m.χIùmЬ.CǒM
“王爷你醒了。”
顾词初和青莲皆是一喜,却又都在心里感叹,这是有多怕这个男人。
不管是叫还是推都醒不过来的人,一句这个男人来了,就吓得立马睁开了眼睛。
“先把药喝了吧。”青莲伸手将床头柜上的药碗端起,双手递给郁墨夜。
郁墨夜没有接,眼神惺忪迷离、眸色虚弱痛苦,依旧懵懂地看着几人。
似是还未清醒,甚至都未识出,又似是在搜寻,找人。
终于,在视线落在帝王身上,目光停住了。
长睫虚弱地一闭一阖,一阖一闭,好一会儿,她终于认出了对方,婆娑的眸子一点一点清明,脸色也为之一变。
她沙哑出声:“皇兄……”
话落,掀开被褥,作势就要起床行礼。
可由于动作太急、身体太虚,又加上头重脚轻,人还未下床,头就已经朝床侧栽了下来。
啊!
几人一惊。
青莲离得最近,可她手中端着药碗。
就在顾词初脸色一变,拔步上前,准备去救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只见眼前明黄一晃,下一瞬,帝王已经将郁墨夜双臂扶住。
郁墨夜的头就直直撞在帝王的腰上。
头太重了,脖子根本承受不住,人也难受,难得有个倚靠的地方,意识还有些混混沌沌的郁墨夜竟就靠在了那里。
未动。
帝王也未动。
其余三人更不敢动。
青莲略略垂了眸,顾词初眉心微拢,王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厢房内一时间声息全无。
两人保持了那个动作好一会儿,帝王垂眸,看向靠在自己腰上似是又要睡过去的人儿,胸腔微微震荡。
双臂的温度透衫打在他的掌心,烫得惊人。
他眸光微敛,将她从他的腰上扶开,沉声道:“把药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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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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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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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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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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