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喜扬起脸笑着道:“我怎么就不认得,念祖百日的时候她送了好几件衣裳过来——那样的小衣裳,还巴巴地在袖口领口绣了一溜细细的花边,精致都舍不得拿出来穿。”鸾喜又细细地看了看手中的帕子,道:“这石榴花是善若姐最拿手的,怕是旁人也绣不出来这样栩栩如生的。”
许宝田垂了眼帘不说话,只是心里暗暗称奇,这个四姨太早就知道有这样一条帕子在,这回装得就像是刚知道似的,那语气那神情竟没有一处让人生疑的。
许陈氏便看着许德孝:“二老爷,我就说这帕子定是出自那贱人之后,她就是能将黑的说成是白的,也绕不过这个弯儿去!”
鸾喜吃惊:“怎么?”
许德孝颇有几分不耐烦地道:“鸾喜你可认准了?”
鸾喜又装模作样地将帕子托到眼前看了半晌,这才点了头慎重地道:“自然是善若姐的绣工,莫非她太阳地里晒着竟连自己绣的帕子也认不出来了吗?”鸾喜看了太阳地里的庄善若一眼,话中有话。
“这帕子是从伍彪的包袱里搜出来的!”许德孝揭晓了谜底。
鸾喜一惊,像是怕被咬着手似的腾地将帕子丢回到几上,满脸的震惊:“这,这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许陈氏巴不得这一声。赶紧拍了手道:“倒叫四姨太说中了,只是他们两个抵死不认。”
鸾喜这才眨巴眨巴着眼睛看向院子。
庄善若知道鸾喜自从向她露了底之后便对她嫉恨着,却见鸾喜突然出现。一番真真假假的表演,将伍彪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局势又逆转了回去。太阳毒辣辣地晒着,早上喝的那半瓦罐水似乎早就变成汗水流尽了。庄善若只觉得口干舌燥,嘴唇干得发裂,背上像是着了火一般,却只能极力忍着。
鸾喜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有着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成熟。
庄善若别过了眼睛。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不如以静制动。
鸾喜翘起嘴角轻轻一笑,道:“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等大郎回来自然便分明了。”
许德孝苦笑:“这周围的县都寻了几遍,也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躲着我们还是……”
鸾喜面露愁苦,双手又覆在了小腹处:“老爷还得费力再找找。我娘家也就出了大郎这个读书人,今后念祖还有肚里的孩子发蒙都是要依仗他的——若是交给别人我是断然不放心的——若都是姑娘也就罢了,偏偏念祖那个没福气的孩子未能投生到太太肚子里……”
“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个来做什么?”
鸾喜低眉顺眼:“老爷知道我性子本就懦弱,我们母子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也不想挣什么也没能耐挣什么。”
“你又胡思乱想了。”
“念祖不比大少爷,我只求他知书识礼,勤勉上进就好了。可怕就怕若是有不怀好意的,念在我们母子孱弱,将他带到歪路上——想来想去。也只有娘家大郎的学识人品让我放心。”鸾喜说到这儿,又歉然地对许陈氏道,“婶子。我说这话你别恼。我既盼着大郎高中又不想他高中,若是他能伴着我这两个孩子和乐一生也未必就是坏事。”
许陈氏先前本还存了让许家安光宗耀祖的心思,斜刺里出了这档子事,哪里还会想着飞黄腾达,菩萨面前求了千遍万遍只想着许家安能够平安回家。听了鸾喜的话倒是喟叹道:“四姨太说得不差,若是这番大郎能够平安。我便是什么都不求了。”www.xiumb.com
许德孝道:“昨日郑爷造访,我多留他几日。他是跺一跺脚。整个县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我今日得了机会托了他,让他帮着再细找找。”
鸾喜欢喜:“让老爷费心了。”
许陈氏脸色却变了变。许德孝口中的郑爷,不就是当年那个为了秀丫头害得许家鸡犬不宁的郑小瑞吗?让他帮着去找大郎,岂不是……许陈氏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二老爷的好意是不能轻易拂逆了的,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几人故意在廊下说着话,为了让伍彪与庄善若两人在大太阳底下多吃点苦头,可怜许宝田陪着备受煎熬。
终于,许德孝道:“散了吧,今天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了。”
许陈氏点点头,犹不放心:“可不能放了他们去!”
“来人,将他们两个各自押到柴房去等候发落。”
“宗长老爷……”许宝田趁机会涎了脸上前两步。
许德孝厌烦地挥挥手:“带他去账房领五两银子的赏钱去!”
许宝田乐得又将身子弓成了虾米形状不住地道谢,跟了个家丁下去了。
伍彪庄善若两人无法,只得互看了两眼,却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睛传达着内心的担忧与不舍。
伍彪先被人带出了院子,庄善若低了头闷闷地挪动早就僵直得不像是自己的脚,刚要迈出这个院子,却听见鸾喜轻声唤道:“慢着!”
庄善若在心底冷笑了几声,果然,鸾喜逮着了机会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的。
“老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鸾喜垂下眼帘露出怯生生的模样:“我与善若姐素来亲厚,即便是她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可我还是想嘱咐她几句。”
许德孝眉头一皱:“你该好好歇着了,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鸾喜便不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执拗的笑意。
“好好好,依你依你!”许德孝没辙,“略说两句就是了,我让人在花厅给你准备消暑的甜汤!”
“是!”鸾喜乖乖地应了,由丫鬟扶着起身将许德孝与许陈氏送了出去。
等他们的脚步声渐远,鸾喜脸上的谦恭和顺的笑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抹去了,不留一点踪迹。
她舒舒服服地在许德孝原先坐的太师椅上落座,威严地指挥那几个家丁道:“你们出去,远远地守在院门口,轻易不许让人靠近了。”
那三两个皂衣家丁应承了,丢下庄善若自是守到院外去了。
鸾喜将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没由来地平添了几分气势:“红儿,你回去将我房里的那把羽毛扇子拿过来;绿儿,你去我们院里的小厨房嘱咐一声晚上老爷也在,整治几个清爽的小菜,别弄得油腻腻的。”
叫红儿绿儿的丫鬟有些为难,有个略胆大的道:“四姨太,您一个人在……”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怕什么,还怕她吃了我不成?左右外头有人守着,就是怪罪也怪罪不到你们头上。”
两个丫鬟只得唯唯地应了,出去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廊下的鸾喜与院中的庄善若两个了。
“善若姐,别来无恙!”鸾喜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庄善若慢慢地将身子转过来,正当午的太阳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脸晒得通红,却更衬托出那一双杏目的沉静来。
鸾喜伸了手把玩着几上的杯盏,又道:“这偌大的府里除了月儿一个再也没有能敞开了说话的人了,偏生月儿又是个傻大姐的性子,什么事告诉她了也藏不住,我即便是有什么事也轻易不敢告诉她。我倒是想着我们姐妹两个投契,有什么都是明着说,从不藏着掖着,倒是痛快。”
庄善若不答,嘴唇干裂得起皮出血来,舌头尖是甜腥滋味。
鸾喜兀自说下去:“上回一别,我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和善若姐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可万万没想到,再见竟是这样的光景!”
庄善若又累又渴又热,眼前不免有些发虚了。鸾喜留下她不单单是为了奚落她这么简单吧,她能将三姨太嫣红斗倒,从二太太手中夺权,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怎么,善若姐心里怕是还怨恨着我,不肯和我说话吗?”
“不敢!”庄善若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鸾喜笑,将一双秀气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也是,既然有胆子做下那样出格的事,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善若姐,我看你运气始终就差那么一点。”
庄善若被她一激,忍不住道:“倒不像四姨太那般顺风顺水!”
鸾喜不以为忤,反而将后背靠到椅背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怀了身子容易倦些,只这一会儿,我就打了十个八个的哈欠了。我不像你,前怕狼后怕虎的,反正我这条命不值钱,我就豁出去了——没想到老天爷还可怜我,暂时还给我几年好日子过过。”
庄善若不答。
鸾喜又笑嘻嘻地道:“今儿我特意找了府里的一个老嬷嬷来说说话。上了年纪的人,走过的桥要比我们走过的路都要多。你猜我问她什么?”鸾喜也不期待庄善若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我问她,但凡宗族里若是有女人不守妇道那该怎么处置。老嬷嬷说,若是轻的,也就杖责几十下,一纸休书打发了;若是重的,不是浸猪笼就是绑火柱上烧了——不知道善若姐喜欢哪样?”(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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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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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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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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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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