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在鸾喜面前的那个男人——准确地说还不是男人,倒只是个半大的男孩,即便是锦衣华服也不能将瘦小的身板撑得略强壮些。
许继祖!
少年抻长了脖子,微微屈了膝盖,单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姿势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虽然庄善若看不见他的正脸,却能够想象这个少年是怎样迷蒙了双眼,像是吮吸这世上最甜美的甘泉那样在他年轻的庶母又红又艳的嘴唇上,久久地辗转缠绵着,似乎永远都不会满足。
庄善若留意到许继祖撑在扶手上的右手不知道是因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还是蓬勃的的缘故,正在微微地颤抖着。在这一刹那,庄善若竟然想到了那时院子中的少年以笨拙而僵硬的姿势抱着小小的婴儿的情形。
鸾喜依旧单手支了脑袋,对着庄善若方向露出半张脸来。这半张脸上沉静如水,既没有沉迷,也没有厌恶,微阖的双眼,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鸦色,眉宇间似乎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庄善若在刹那的无措之后,突然清醒了过来,她轻轻抬起双脚,尽量减少身体的幅度,准备悄悄地退回到黑檀木屏风后面去。
“喵呜——”
那只雪白的波斯猫。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生生地擦过庄善若的裙裾,热络地窝到鸾喜的脚边。用脑袋在她的脚上蹭了蹭。
庄善若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直往头上涌。
鸾喜懒懒地睁开了眼睛,却和黑檀木屏风后的庄善若打了个照面。那只似猫般柔媚的眼睛刹那间就如豹子般警觉。
沉醉其中的少年浑然不觉,甚至伸出空着的左手顺势搂上了鸾喜的肩头。鸾喜轻轻地推了少年一把,少年哪里舍得放开,嘴里含糊了一声,反而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一些。
庄善若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却看见鸾喜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模样,从里面射出冷冷的光芒来。毫无惧色,更是带了浓浓的嘲讽。示威般的,鸾喜侧过头来,露出一段颀长雪白的脖颈。被粉色衣裙衬得更加的耀目。
少年如饥似渴地将嘴唇辗转到鸾喜的脖颈上,同时肆无忌惮地将手滑到了鸾喜的衣襟里,喉咙里发出被极力压抑住的呻吟声。
庄善若落荒而逃,却在院门口撞到了一个人,肩胛处被撞得生疼。
“大舅太太,就走吗?”月儿笑盈盈的是一脸的娇憨。
庄善若赶紧将身子稳住,极力调整住呼吸,道:“你们家大少爷正找四姨太说话呢,我去找找老太太。也不知道戏演到哪儿了。”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既是掩饰自己声音中不自然的颤抖,更是下意识地给小偏厅里的那两个身份尴尬的男女提个醒儿。
月儿没心没肺的欢快:“我就说。太太差了好几个人找怎么就找不着了,原来大少爷到我们院里躲清静来了。”
庄善若辛苦地维持着笑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丫鬟知不知道她主子的秘事。
月儿身后站着人高马大的奶娘,轻轻松松地抱着个襁褓,脸上挂着谦卑的讨好的笑意,全然没了之前腹痛难忍时的无措焦虑。
月儿又道:“小少爷见了大半日客。也不知道倦,倒是老爷心疼。让送回来歇一歇。”
庄善若便将目光投到了那个襁褓上。
奶娘会意,往前几步,略略往前探了探身子,将襁褓中的孩子展示给庄善若看,嘴里道:“我们小少爷可乖可乖了!”
庄善若终究还是忍不住细细地看了几眼。许念祖满打满算也才百天,这出生才三个多月的小婴儿在奶娘的怀里咿咿呀呀地张着小手,露出粉红的牙床,淌出一滩亮晶晶的口水,眼睛却是又细又长的,微微往上斜挑着。
“呦,又流口水了!”奶娘赶紧掏出干净的帕子在许念祖下巴上擦了擦。
这个小婴儿被湖蓝嵌金线的襁褓包裹着,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看起来是那么纯洁无辜。庄善若心中一暖,对着婴儿伸出一根食指。
婴儿也不认生,伸了肉呼呼的小手一把将庄善若的食指攥在了掌心里,又咿咿呀呀地笑开了花。
奶娘讨好地笑道:“小少爷也不认生,在前厅还抓了位老爷的胡子不撒手呢,逗得我们家老爷什么似的,都说以后是大有出息的。”
庄善若点点头,凝神看着婴儿仿佛从另一张脸上拓下来的眉眼,不禁道:“小少爷长得好相貌。”
月儿嘴快,接话道:“可不是,都说小少爷和大少爷长得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特别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连眯起来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怪不得大少爷有事没事总往我们院里跑——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兄弟,也觉得稀罕,定是看也看不厌的。”
兄弟?
庄善若一怔神,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单薄孤傲的少年在背了人的时候偷偷地对着怀中的幼弟,喊着“叫爹爹,叫爹爹”的情形。庄善若觉得心里一阵恶寒,赶紧将手指从婴儿那潮漉漉肉呼呼的小手中抽了出来。
婴儿拧了眉头,呀呀呀地抗议了几声,又眉开眼笑了,将手抓到奶娘肥硕的胸脯上,够着衣襟上的蝴蝶盘扣玩儿。
“月儿,将小少爷抱进来,可别吹了风!”鸾喜的声音从小偏厅中响起,平淡而镇定。
“哎!”月儿歉意地冲庄善若笑笑,“您走好!”赶紧催促奶娘前后脚进了小偏厅。
庄善若怅怅然地叹了口气,往院门走了几步,突然有些不自在,似乎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牢了她的后脑勺。猛一回头,目光越过半个院子,看到那在槐树的浓荫遮蔽下开了一半的窗子,黑洞洞的像是某头怪兽的半开半合的大嘴。她默默地对着那窗子看了两眼,直觉中鸾喜正半隐在那窗子后头,嘴角挂了一丝讥诮的微笑,正冷冷地盯了她看。
庄善若回转过身子,跨出了院门。院门旁的那蓬花树长得蓬勃,若是有人站在花树旁,进出院子也轻易看不清楚。
庄善若能够想象许继祖正被煎熬着,进院子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正站在花树旁边说话的人,却让她无意中撞见了如此尴尬的场景。
鸾喜到底要做什么?她知道不知道她是在玩火?许念祖的父亲到底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庄善若闷闷的,心里有些不安。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选择什么也不知道。自从她一脚踏过那架黑檀木屏风之后,似乎就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到一个危险的漩涡中去了。
鸾喜那冰冷的眼神嘲讽的微笑,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庄善若脑海中盘旋不已。这个不伦的秘密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庄善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重新搅得一团糟。
庄善若避开许德孝府上来来往往的奴仆,低了头匆匆地顺着墙角从角门出了府。她本就穿着朴素,又是有意避开人群,自然是无人留意。m.xiumb.com
等踏出了宗长府,庄善若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决心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都一笔抹掉,却不知道今日的无意之举为日后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
“善若,你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刘存柱家的打扮利索,发髻梳得光光的。
“刘大娘!”庄善若从许德孝府里出来,一拐便拐到刘存柱家,若是再不和春娇好好聊聊,生怕她们姐妹两个就此生分了。
“可是从许老爷府上过来?”
庄善若一愣。
刘存柱家的便笑:“这可是今儿连家庄里的大事,谁不知道小少爷虽然是庶出的,可当嫡出般养着,这百日宴开了几十桌的流水席呢。”
庄善若一想到许念祖心里有些许不舒服,忙岔开话题:“刘大娘,春娇呢?”
刘存柱家的嘴一努,道:“在房里绣花呢!都坐在里头半天了,也就吃饭的时候出来过。”
“我去看看她。”
“哎!”刘存柱家的一拉庄善若的衣襟,神神秘秘地笑道,“我问你个事儿。”
庄善若驻足:“什么事儿?”
刘存柱家的未语先笑:“你知道,我就一个姑娘又不在跟前,春娇在我这儿住了有些日子了,我是打心里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闺女。”
庄善若隐隐约约知道她要说什么,耐心等着下文。
“春娇和她娘闹拧了,她娘暗地托我给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刘存柱家的压低声音,“我看来看去,也就你姨表兄弟还合适些。春娇嘴上不说,可我看她心里是愿意的。要不然怎么你不在村里的那几日,她日日天没亮就出门,顶了星星才回来。说句不合适的,除了前头那短命的姑爷,我看春娇待谁都没那么上心过。”
庄善若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存柱家的又道:“我偷偷地拿了两人的八字去合了合,可是再合适不过了。我看你表姨也有这个心思,他两个人也就隔了层窗户纸,就等着人去捅一捅,也就成了!”
庄善若不禁苦笑,莫非刘存柱家的偏偏选了她去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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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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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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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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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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