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娘感激地看了庄善若一眼,没想到她平日里蔫了吧唧的,关键的时候还是站到了许家这边的。
奶娘有些为难:“这,这……怕是不妥吧,刚生下来可别吹了风了。”
童贞娘感激归感激,可也怕担责任,忙道:“是是是!大嫂没考虑到这层,小少爷刚生下来身子本就弱,虽说到了三月底,可到底还没真正地暖和过来,若是吹了风,那……”她不说下去了,丹凤眼斜溜溜地往鸾喜那里瞄了两眼。
鸾喜却根本没看她,只是盯了庄善若看。
她对庄善若的感情很复杂,既有怨愤又有钦佩,虽然这大半年怀着身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她却时不时地差人打听打听着许家的情况。
听说许家安与庄善若还是不咸不淡的老样子,她心里庆幸;可是一想到庄善若一时半会离不了许家,还在许家的后院里住着,她心里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了。有时候,鸾喜恨不得直接拿了五十两银子给许家,好让庄善若脱身——只要庄善若离了连家庄,即便许家安心里惦记着,可是日子长了,怕也会慢慢地淡忘了吧。再不济,也总比这两个人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
不过,这只是她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她眼下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扮演好许德孝四姨太的角色,有了许德孝在背后支持,以后她想做什么都硬气些。
此时,她靠在靠枕上,虽然耳边充斥着念祖的哭声,可是她依然不急不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去看庄善若。
这个女人倒是奇了,生活对她愈是艰难,她便愈像经过暴风雨洗濯过的花朵一样。更是鲜艳了。除了粗衣敝服也掩饰不掉的美貌外,她的身上还有一股子韧劲,将她和旁的那些女人区别开来。
鸾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舒服起来。她忍辱负重坐稳了四姨太的位置,今儿又到鬼门关溜了一圈。给自己添了重要的砝码,按理说应该是腰杆子挺直,底气十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庄善若面前,她鸾喜似乎还是以前那个被许陈氏呼来喝去的柴火妞。
即便是现在的她出现在当初的许家安面前,鸾喜也没自信许家安能高看她一眼——说到底,她的底气是用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堆砌出来的。
这个儿子,她不宝贝,可是作为她以后更好生活的砝码,她不得不慎重。
鸾喜数个念头在心里走马灯似的转过。可是面上还是带了得体的微笑,她对奶娘道:“还杵着干嘛,大舅奶奶的吩咐听清楚了没有?”
奶娘一愣,有点摸不清这个年轻得宠的姨太太的套路了。
鸾喜冷笑道:“你这糊涂的,难道大舅奶奶还会害了小少爷不成?院子里若是有风。你给挡着点,可别真给吹了。”
月儿脆生生地道:“四姨太,我陪着去!”
庄善若不说话,只是看着襁褓中哭得手舞足蹈的婴儿一阵愣神。这孩子历经了艰难被生出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奶娘无法,只得小心翼翼地拢了拢襁褓,由月儿陪着。推开门,从门缝里挤了出去——房间里毕竟有产妇在,若是四姨太吹了风,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童贞娘的一颗心都吊在院子里的那个小小人身上,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没过一会儿。婴儿的哭声便小了下来,只剩下哼哧哼哧的抽泣声,最后连这哼哧哼哧的抽泣声也听不见了。
童贞娘喜得脸上放光,将手背在后腰上冲着庄善若翘了翘大拇指。
庄善若淡淡一笑,冲着外面道:“小少爷不哭了就进来吧!”
奶娘月儿两人进来。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是大舅奶奶的法子灵!”月儿年轻说话没个轻重,道,“四姨太,说不准我们这屋里真像二舅奶奶说的那样……”
“你再胡说,等老太太醒了看不撕你的嘴!”鸾喜微微有些薄愠。
童贞娘陪着笑讪讪地道:“月儿姑娘说差了,小少爷福大命大,即便有些什么,也是压得住的。”鸾喜看着是训斥自己的丫头,实际上是给自己没脸。可是没办法,人家野鸡飞到枝头变凤凰了,又下了个金蛋,少不得还得奉承着。
鸾喜没搭理她,却问庄善若:“大嫂看,这孩子哭闹个不休是个什么缘故?”
“对对对!”童贞娘又赶紧接话道,“我看大嫂那两箱子陪嫁的书里倒有好几本的医书,可比我们要懂得医理些,赶紧说来听听!”
月儿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四姨太家的老太太已经是够讨厌的了,好不容易去睡了,这会子又跳出个更讨厌的。
庄善若皱了皱眉头,童贞娘给她的这顶高帽子,她可不爱戴:“弟妹说笑了,我哪里懂得什么医理。小少爷只不过是热得难受才哭的,到院子里转了两圈,散了热气,也就好了。”
满屋子的人听了弹睛落目,就这么简单?
鸾喜也不信,招手道:“把念祖抱过来给我看看。”
奶娘巴巴地抱到床边,小声地道:“小少爷哭累了,刚刚睡着了。”
鸾喜双手探开襁褓,一看。果然,婴儿脸上的潮红褪去,皱着还没有长出眉毛的小眉头,睡得正香,腮边还挂着泪痕呢。
鸾喜心里有了打算,只看了一眼,便轻轻地将襁褓推开。
这块肉虽然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为了生他几乎搭上了性命。可是无论怎么样,对鸾喜来说,这个孩子更多的是她向许德孝邀宠的工具,仅此而已。即便是心里涌起对这个孩子一星半点的爱怜,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他的身上流着和许德孝一样令人生厌的血液,鸾喜心底的那一点点爱还没来得及冒头便消褪了。
庄善若看在眼里,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她见惯了周素芹、连淑芳以及张山家的对孩子的万般疼爱,可是从鸾喜的眼中她却看不到母爱的光芒。
或许,鸾喜太小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母亲。
“四姨太,让奶娘给小少爷换个薄点的襁褓。”庄善若站在一旁,提议道,“这个房间密不透风的,我看着襁褓又是丝绵絮成,身上又穿了三两层,又由人抱着——这天虽还没真正暖和过来,可毕竟到了三月末,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四姨太?鸾喜自嘲地一笑,道:“奶娘,把小少爷抱下去,换个薄点的襁褓。仔细着点——别焐着了,也别冻着了。
奶娘巴不得这一声,答应了,赶紧抱着孩子下去了,这个差事算是保住了。
鸾喜刚松了口气,又有丫鬟拿过一盏炖品来。
“什么?”
丫鬟恭恭敬敬地回话道:“回四姨太,燕窝粥,二太太房里送过来的。”xǐυmь.℃òm
鸾喜却置若罔闻,愣愣地出了一会神,半晌,才挥挥手:“放着罢!”
丫鬟有些为难:“二太太嘱咐奴婢服侍四姨太用了。”
鸾喜嗤笑一声:“难为她惦记着,你放着吧,我自然会吃,定不会辜负了她的好意。回去替我向二太太道谢。”
丫鬟只得放下燕窝粥,出去了。
庄善若听着这话有些异样,却没说什么,依旧坐回到原来的锦凳上。在鸾喜房里呆了这么许久,许家兄弟俩怕是将该提的都和许德孝提过了,少不得再略坐一会,便可以告辞了。
童贞娘堆了笑道:“呦,这燕窝粥可是好东西,怪不得都说二太太待四姨太像是待女儿般亲厚。啧啧,四姨太还是趁热喝了,别辜负了二太太的好心。”
鸾喜脸色便有些拉下来了。
童贞娘却浑然不觉,伸手殷勤地拿了那盏燕窝粥,作势送到鸾喜面前,道:“还是血燕,这可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啊。鸾喜妹妹,你刚生了孩子,可得将身子将养好。来,我来服侍你吃了吧!”她自觉自动地将称呼从四姨太变成了鸾喜,自以为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庄善若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中暗叹。童贞娘素来看着是个精明人,怎么这会竟糊涂成这个样子了。高门大院中,妻妾之间明争暗斗还会少吗?她却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自己上赶着没脸。
果然,鸾喜将头一偏,冷哼道:“我怀着念祖的时候,二老爷也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好几斤血燕,嘱咐我日日炖上一盏喝了,吃得我一闻燕窝味儿,心里就腻歪。二嫂,你若是爱喝这个,尽管吃了去,当是给我帮忙了。”
童贞娘拿着燕窝粥的手便一顿,脸上殷勤的笑便僵住了。
蠢一回也就罢了,蠢两回便怨不得别人了。庄善若别过头去,只当是欣赏房间中大屏风上的绣花。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连掉根针也听得见。
没人解围,童贞娘只得讪讪地干笑了几声,勉强道:“鸾喜妹妹,倒是说笑了。”
鸾喜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童贞娘,满脸不加掩饰的讥诮:“二嫂,你还是叫我四姨太吧。鸾喜说到底也不是我正经名字,我听着也怪别扭的。”这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给童贞娘脸了。
童贞娘手一抖,眼瞅着燕窝粥便要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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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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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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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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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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