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嫂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来,递给庄善若,待庄善若接过去看了半晌,才道:“这事来得也急,我也顾不上和你商量。黄老实家的儿子在县城生意做大了,举家要搬迁到城里去。他家十多亩的水田早早地卖掉了,就剩了靠山那边的一亩三分的旱田还没出手。”
庄善若这才恍惚明白过来,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地契,写的是张老根的名字。
“那块地偏,又不算好,黄家平日里也不过胡『乱』地种些土豆之类的不让地荒了。”老根嫂抚掌笑道,“黄家急于脱手,狗蛋他爷原先又买了他家的两亩好田,这一亩三分地他也就半卖半送的五两银子就成交了。”
庄善若盯了地契,心里砰砰直跳。
“这事是昨儿上午办成的,本来想和你商量一下,可又怕错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老根嫂又道,“结果晚上你淑芳嫂子又要生产,我倒是一时半会地出不来。”
“婶子……”
“这块地狗蛋他爷去看过了,就在村东头的山脚边,地说不上好,可也不算太孬,左右对得起那五两银子。我特意嘱咐狗蛋他爷写了他的名字——许家前头那两个都不是省心的,就不让她们白惦记着了。等你过上一年半载的出了许家的门子,到时候转到你户下倒也不麻烦,不过费上一两百个钱罢了。”
庄善若眼眶微红,已经好久没有人替她『操』心过了。感激的话却也说不出口,只是道了声:“有劳婶子了!”[]农女当自强187
“哎,赶紧欢喜起来。”老根嫂佯怒道,“我还想着让狗蛋认你做个干妈。往后那小子穿的戴的就不愁了。你若是和我客气起来,我可是张不开这个口了。”
庄善若收了泪,笑道:“我正求之不得呢。”又将那张地契重新折好,递回给老根嫂。
老根嫂仔细地将那地契贴身放好,道:“东西放我这儿你就放一百个心。等两日你去认认你置的那块地,赶紧的把那地收拾起来。”勤谨的庄户人家总不会错过时节。
“嗯!”
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子话。老根嫂眼看着日头斜了,赶紧起身:“光顾着和你说话了,狗蛋也该醒了,我得回去了。”
庄善若知道家里添了个娃娃比侍弄十亩田还要忙些,也不留,也起身将老根嫂送到柴房门口。
黑将军玩累了,早就趴在门口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泥地上打盹呢。听到脚步响,倏地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一对三角形的小耳朵支楞了起来。待看清是谁后,一下跃起。冲着庄善若摇摇尾巴,又伸出湿漉漉的鼻头嗅嗅老根嫂的手。
老根嫂笑道:“这狗倒是通人『性』,就是小了些。不过不碍事,春天里长得快,下次我给它带些骨头来。”Χiυmъ.cοΜ
黑将军像是听懂了,低低地吠了两声。又冲老根嫂摇了摇尾巴。
庄善若喜欢这条小黑狗,不单单是因为它可以帮着看家护院,更重要的是有它陪着,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在榆树庄王家院子里的生活。
老根嫂又看了看菜地:“这菜倒长得好,家里又积了些熟牛粪,虽然味不好,可用来肥田是最好不过的了。呦,你这儿就是浇园子费点事儿!”
庄善若道:“可不是,村东头统共一口大水井,几十户人家吃喝洗涮都靠它。原先这后院也有口水井。可不知道什么缘故竟废了。要不然能省多少工夫?”
“水井?”老根嫂顺了庄善若的手指看过去,看到矮墙边的那口填了石块,长了青苔的水井。
“据说还是口甜水井呢,我还寻思着找有虎哥帮着掏掏,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水。”井台边上的那蓬野草肥肥的绿绿的。看着就比别处的更滋润些。
“使不得!”老根嫂微微变了脸色,急道。[]农女当自强187
“为啥?”
老根嫂一拉庄善若的袖子,低声道:“你也没听许家人说过?”
庄善若茫茫然地摇头。
“哎!”老根嫂瞅了那水井一眼,道,“怪不得你不知道,说起来也是他们许家的家丑了。”
“家丑?”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刚嫁到连家庄没多久,还是个新媳『妇』,可这事儿闹得大,村里有点年纪的都知道。”老根嫂握了庄善若的手,“那时候许家还没发家,许家的老太爷也还在,许家的姑娘,正当好年纪,我倒忘了叫啥了,出落得跟个花儿朵儿似的。”
“许家的姑娘?”
“按辈分,那得算是许大郎他们的姑姑了。”
庄善若奇了:“我竟从来没听说过许掌柜还有个姐妹。”
“哎,许家老太爷给许家姑娘订了一门亲,这户人家殷实在村里也有声望。我估『摸』着,许家老太爷多少也有些攀附的心思在里头。”老根嫂说起几十年前的旧事就像是在说故事,“可许家姑娘自个儿处了个小伙子,听说还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见过的都说是长得俊俏。许老太爷哪里肯把独养女儿嫁给这样的,家里是闹得沸反盈天。末了,胳膊拧不过大腿,终究是收了聘礼,置办了嫁妆,将许家姑娘日夜看管着,只等着好日子风风光光地出嫁。”
“后来呢?”庄善若看了一眼井台,隐隐觉得不好。
“后来,就在出嫁的前一晚,许家姑娘趁人不备,在后院投井自尽了。”老根嫂几句带过,又道,“虽说人还没娶进门,可也是大大地折损了夫家的面子。”
庄善若眉心一拧:“那货郎呢?”
“货郎?许家人只道是货郎撺掇的,变着法子要拿住他给他吃官司。后来倒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老根嫂又道,“许家姑娘原先定的夫家,你也认识。”
“是哪家?”
“就是他许家的宗长家,当年还是许崇山看上了许家姑娘秀外慧中,做主配给了他的大儿子许德忠——两家七拐八拐地隔了几辈,倒也无碍。啧啧,你说人的运道真是说不好。若是许家姑娘当年应了这门婚事,这会子可就在京城当那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了!”
庄善若倒有些呆住了,原来竟还有这一番渊源。原先许陈氏讲起许掌柜与许崇山的交情,有些遮遮掩掩的。原来他两人除了有过命的交情之外,更有这一层关系在里头。许崇山定是对许家颇有愧疚,这才明里暗里帮衬着。
老根嫂只当是庄善若听了井里投死过人心里害怕,忙安慰道:“善若,你莫怕。冤有头债有主,这许家姑娘本来『性』子就是绵软得像水一样,必然不会伤害不相干的人。”
庄善若摇摇头,道:“我不是怕,我只是想那样绵软的『性』子,绝决起来竟能连命也不要了。”
“自古女子大多比男子痴情——你没见戏文里都这样演。那货郎避过了风头后,定是再娶了,过了这么许多年,哪里还记得当年为他投井的姑娘,唉!”
庄善若勉强一笑,许家姑娘倒是比她有勇气。可是退一步讲,选择死亡也是一种懦弱与逃避。生命珍贵,好歹得活下去;如果有可能,再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庄善若的目光在井台旁又转了几圈,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舍得祭奠出生命——恐怕她庄善若穷其一生都不会碰到如此深情。
不过这样清清静静的,也好。
“媳『妇』,媳『妇』……”许家安欢天喜地地从前院跑过来。
庄善若抬头,只见许家安一身靛蓝团花的薄夹袄沾了斑斑驳驳的水渍,袖子卷到手肘处,双手高高地提了用柳条串的三四条鲤鱼,献宝似的冲到面前来。
“呦,大郎来了。”老根嫂目光复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许家安哪里有空去理她,只顾将那鲤鱼湿淋淋地举到庄善若面前,笑道:“媳『妇』,你看!”
“可是你捞的?”柳条穿过鲤鱼的鱼唇结结实实地将它们穿在了一起,鲤鱼徒劳地将嘴一张一合。
黑将军也团团地围了许家安转,鱼身上的水低落到它如缎子般光滑闪亮的皮『毛』上,它不禁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应该是鱼先知!”许家安喜滋滋地道,“这是我和二郎元宝在柳河里捞的,那鱼可多了。”
“这鲤鱼养了一冬,可够肥的。大郎,你下回捞点鲫鱼来,肉可是更鲜也更嫩,也少土腥气。”老根嫂朝庄善若使了个眼色,“善若,你们忙,我先回了。”
庄善若被许家安绊住了,也送不了老根嫂,只得看着她往前院走去了。
“大郎辛苦了。”庄善若看着许家安像是做了件得意事等着奖赏的孩子,只得装作细细端详着鲤鱼,赞道,“果真是好大的鲤鱼。”
许家安这才得意地笑了,道:“二郎捞的都没我的大。”
“那赶紧拿到前面去,让小妹拾掇着!”
许家安闻言脸色一沉,委屈地道:“媳『妇』,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去捞的。”
“为我?”
“我记得你爱吃柳河里的鲤鱼,上回没替你捞着,这回可总算是捞着大的了。”许家安将那串鱼往庄善若面前一送,眸子晶晶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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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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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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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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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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