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姑依旧是打扮利索,穿了身老蓝的衣裳,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一双眼睛越过众人落在庄善若的身上,久久地没有离开。
“干妈,您怎么来了?”庄善若又惊又喜地迎了上去。
“得了消息,说你公公没了,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看看。”王大姑亲热地拉住了庄善若的手,一双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
庄善若点头,王大姑是最重礼数的人,虽然许掌柜去得匆忙,许家也没有往榆树庄发讣告,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家被郑小瑞『逼』得家破人亡的事早就传遍了四村八庄。
说话间,童贞娘扶了许陈氏迎了上来。
前两回王大姑上许家都错过了,到这会子在这特殊的场合,两亲家才第一次碰了面。
许陈氏很有点看不上这门亲戚,看王大姑拾掇得还算得体,不算是丢了他许家面子,才朝王大姑伸了手,点点头,道:“亲家母,有心了。”
庄善若不语,这客套话说的。不过要说客套话,王大姑也是内行,只要是她想的,总能将事圆得滴水不漏。[]农女当自强111
王大姑拿了礼金塞到她手里,道:“老嫂子,节哀!”却并不将手递过去。
许陈氏的两只手便尴尬地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庄善若心里闪过一丝诧异,忙打了圆场,引了王大姑去许掌柜灵前祭拜。
王大姑拈了线香,端端正正地拜了三拜,『插』了线香,转头看到一边烧着纸钱哭得泪人般的许家玉,心中不忍,道:“好孩子。别太伤心了。”
许家玉抬头一见是王大姑,喊了一声:“大娘!”眼泪便簌簌地往下掉。
王大姑俯了身子,摩挲了几下许家玉的头。宽慰了几句,便被庄善若引到许陈氏那里说话了。
庄善若做着上香添茶的琐事。隐隐地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她一回头,只见王大姑和许陈氏坐在一旁攀谈。许陈氏倒是没说上两句便抹泪,王大姑却有些心不在焉,嘴上淡淡地应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庄善若的身影。
不一会儿,许陈氏遥遥地朝她招手。
庄善若上前,只听得许陈氏道:“大郎媳『妇』。你干妈身子有些不爽,你扶了到你房里歇一歇。”
庄善若心里一跳,仔细一看王大姑,脸上除了有点倦色。似乎没有别的不妥,道:“怕是赶路累着了。”
“不碍事,我歇歇便好了。”王大姑轻描淡写一句。
童贞娘也过来殷勤地道:“大嫂,你先扶了亲家老太太进去歇着,左右这里有我呢。放心。”
庄善若点了头,见吊唁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扶了王大姑穿了院子要去西厢房。
王大姑的手一搭到庄善若的臂上,便紧紧地挽住,生怕她跑了一般。庄善若心里不由疑窦丛生。这王大姑今天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古怪,她暂且按下,等进了房娘俩再好好说上一说。
院子的一角几个同宗的男客正在说着闲话,王大姑的眼睛就那么一溜,道:“那个可是姑爷?”[]农女当自强111
“是。”
“姑爷这些日子可遭了大罪了。”王大姑细细地朝许家安身上瞅了两眼,道,“许掌柜这一走,怕是伤透心了。”
庄善若不语,许家安此时脸儿煞白,魂不守舍的模样正是他的常态,看在王大姑眼里怕是因为伤心过度吧。
王大姑长叹了一口气,搭了庄善若的手,抬腿进了西厢房。
庄善若将王大姑安顿到一张软榻上,然后便忙着倒茶拿点心,嘴里道:“干妈,这一路说远不远,走走可也够呛,怎么不让我哥来送送你?别是撑过了劲,累得慌了?我给你沏杯俨俨的浓茶,热热地喝下去怕是好些。”
王大姑眼中浮起了悯色,向庄善若招手柔声道:“善若,我没事,你别忙了。过来,让我好好瞅瞅。”
庄善若不以为意,依旧沏好了茶,端过来,送到王大姑的手里。
王大姑却将茶杯随手搁到旁边的小几子上,拉了庄善若在软榻上坐了,侧过身子,细细地端详着。
庄善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笑道:“干妈,大哥好日子才过,不过隔了四五日,我脸上还能看出花来啊?”
王大姑不语,这闺女心里得藏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忍到现在?恁好的闺女,只可惜,命不好。王大姑低了头,拿袖子抹了抹眼泪。
“干妈,你哭啥,别是在家我嫂子欺负你吧?”庄善若打趣道。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笃定周素芹能将家中上下打理得妥帖。
王大姑没有料想中的破涕为笑,反而攥了拳头在庄善若的臂上狠狠地捶了几下,颤声道:“你这闺女,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庄善若一怔,强笑道:“干妈倒说得我糊涂了。”
“是我老糊涂了,只当天上掉馅饼,原当送你来享福,没想到竟把你往火坑里推!”王大姑霍地站起来,道,“走,脱了这劳什子孝服,赶紧跟我回榆树庄去!”
庄善若面色一变,赶紧去关上那虚掩的门,道:“干妈,这又是哪门子的话,倒说得我『摸』不着头脑了!”
“啪!”王大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丢到桌上,道:“这是三十五两银子。趁着许家办白事,人都在,我们也正好出去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事说开了。他许家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三十五两银子就想买下一个闺女的一辈子——我们庄户人家虽穷,可也没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王大姑本是爽直之人,在外面心里早就急煎得如刚沸的水一般,碍于情势好不容易压抑住,眼瞅着庄善若的反应,这事定是坐实了。
庄善若知道定是瞒不下了,死命地拉住王大姑道:“干妈,您先别急。先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要不是你老根嫂实在是看不过眼,略略跟我提了提,我到这时候还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呢!”王大姑提到傻子两个字眼。心里是一阵的痛。今儿来连家庄,幸亏先拐到老根嫂家去坐了坐。说了几句体己话。怪不得有龙好日子那天,老根嫂话里有话,她被喜事冲昏了头,却也没放在心上。
庄善若张了张口,千头万绪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王大姑看着庄善若这个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冒火,道:“怎么。你竟还舍不得走?他许家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甘心守着个傻子?”
这番话着实伤了庄善若的心,她不禁鼻头一酸,避过头去。眼泪簌簌地掉个不停。
王大姑自觉失言,也不禁淌了眼泪,携过庄善若的手,道:“好闺女,你莫怪干妈。干妈是气极了,急煞了!”
庄善若趴在王大姑的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将这三四个月的委屈与愁苦悉数化作泪水。反正院子里喧闹,也没人在意房中的动静。
王大姑抚着庄善若的肩头。心里是又怜又痛又悔。她自小看着善若长大,哪里有不知道她的『性』子的?这个闺女看着柔弱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她能隐忍到现在,定是有了打算的。
哭了好一阵子,庄善若才略略收了泪,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将事情的原委细细给王大姑道来。她只择了那些紧要的讲,至于妯娌婆婆如何与她置气下绊,怎样被郑小瑞绑了去死里逃生都一味略过了。
王大姑听完,倒是呆了半晌,问道:“若是我今儿不说,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下去?”
庄善若哭得鼻头红红,心里却是轻松了许多,她垂了头不语。
“你嫁过来第二日便知道实情,怎么回门那日还帮着遮掩?”
庄善若咬了嘴唇不答。
“唉,你这闺女心思我哪能不知道?你这是把自己当外人了。”王大姑嗟叹道,“我统共就你一个侄女自小便当女儿待,你两个哥哥虽说不中用,但也不会眼瞅着妹子受委屈,你干爹那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干妈,可是……”
“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你嫂子是个爽利人,也与你脾气相投,这几日是不住嘴地夸你。”
“干妈,往后这日子还长久,我是怕……”
“怕什么,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短了你。”王大姑说着又擦起了眼泪,道,“你爹娘若是泉下有知,还不知道有多不安心呢。”ωωω.χΙυΜЬ.Cǒm
庄善若一时又红了眼圈。
王大姑若有所思地道:“我看那许家大郎,生得也好,学问也好,脾气也不差,要是没那回子事,倒真是可心的姑爷。”
庄善若道:“干妈说差了,若是没那回子事,他许家哪里会与我们这样的人家结亲?”
“也是。”王大姑点头,道,“听说之前他和连家庄的一个闺女有些首尾?”
庄善若不想说连双秀的事,只是一语带过。
王大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了嘴凑到庄善若耳边低语了几句。庄善若顿时羞红了脸,将头愈垂愈低。
“可有做那档子事?”
庄善若含了羞,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那就更好了!”王大姑一拍大腿,道,“你说的那张和离文书,快拿来给我瞅瞅。”
庄善若点了头,从身上取了钥匙开了陪嫁过来的箱子,翻出那本《道德经》,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呈到王大姑面前。
王大姑自小跟着她秀才哥,也粗通文墨。她将那和离文书展到眼前细细地看了两遍,这才脸色稍霁,道:“到底那许掌柜还算是厚道人,我刚拜了他三拜也不算委屈。”
王大姑嘱咐庄善若将这文书重新收好,道:“他许家本就理亏,有了这和离文书,我们就更不怕了。眼下他们家正办白事,看着许掌柜的面上就先缓一缓。等过三日许掌柜下了葬,我带上你有龙哥有虎哥,将三十五两银子并和离文书往那许陈氏面前一放,她就是不放人也得放!”
庄善若心底涌起奇怪的感觉,既有期待又有惆怅。
“这银子?”
王大姑笑:“我当时在你老根嫂家急了,巴巴地让人家凑出这三十五两来。等下还要再绕到他们家,把这银子还回去。”
庄善若脸上一黯。
王大姑拍了她的背宽慰道:“这银子的事你莫心急,家里怎么也能凑出这一笔来。倒是这几日你好好放宽心,该吃便吃,该睡便睡,该躲懒便躲懒,左右再撑过几日便好。”
庄善若低了头应了,心里仍不自在。
王大姑突然想起什么,道:“等你回家,我们一家好好过个新年。你嫂子刚腌了两缸酸菜,年三十晚上我们娘仨包酸菜饺子吃去!”
这番话说的,纵使庄善若有满腹心事,也不由得展颜一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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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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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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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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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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