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是哪?他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不是地府,那就是冥阳二仙不肯放过他,又把他逮进镜子里去了?低头瞧了瞧,全是他怕的角色,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如今和他们本质上一般的缘故,看着那下面包括了人间百十来种死法的各种鬼怪竟然一点也不怕,离他近的正好有个小鬼婴,身上只有一件红肚兜,边吮吸着手指边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他。
沈书懿心中一乐,在石头顶上爬起来,本想逗那小孩玩一玩,站起来之后,却发现自身高度好像有些不正常。他好歹也是个16岁的青年人,虽然因着小时候练戏伤筋骨稍微矮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矮,他现在的身量,差不多只有五六岁时候那么高。
低头仔细一看,确实是短胳膊短腿,头发也才不过肩膀左右,正是他小时候无疑。他心中微奇,对那个时候的事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时常生病,通常都在床上躺着,或者在祠堂背些古书,可惜没有镜子,不然他还真想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到底是心大,他也不愁,蹲在石头边上看那小孩,还没等说话,那小娃娃就自己咧嘴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脸,模样到很好看。
沈书懿也是一笑,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孩子都是讨人喜的,伸手便想捏捏他的小脸,没想到他手才伸到一半,那小娃娃便像是见到什么怕极的东西一般,哇哇的哭了起来。他连忙收手,正想出言安慰他几句,却冷不丁觉得阵阵凉风袭过,抬眼一看,吓得一屁股坐了回去。
那下面一群妖魔鬼怪,原本都是低着头的,此时竟纷纷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他,仿佛他就是将他们害死的仇人一般。
沈书懿登时冒出一层冷汗,如同他从小到大面对阴魂时的害怕,全在这一刻叠加着爆发出来,别说是跑,他坐在地上动一动都困难,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数不尽的恶鬼正向他爬来。
情景到此戛然而止,他猛然惊醒。
眼前是他看了十几年的床板,时间打磨过后,上面雕刻的莲花已经不似初时那般灵动。沈书懿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着这些图案,心中满是一种如获新生的疲惫。
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圈,正是他自己的房间,不过红纱帐已经撤下去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发暗,应当是傍晚时候。
沈书懿深吸一口气,看来他运气还不错,没死在祠堂那冷冰冰的地砖上。慢慢动了动手,感觉是正常的,但却好像用不上力气一般,这就是离魂的后遗症了,身体还要恢复一阵子才能行动如常。
他早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但没想到的是这滋味会这么难受,好像垂死在床的病人一般,翻个身自己都做不到。
正纠结着,外间推门声响起,进来的正是沈秋。
“哎呀,可算睡醒了,你爹说了,三天不起直接买棺材。”他轻笑一声说道,边走到里间脱掉外衫搭在衣架上,然后走到床边,在他身后垫起两个软枕。
换个姿势登时便舒服多了,但他依旧两眼放空不说话,原因自然还是离魂太久,这个时候恐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如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自取其辱。
沈秋自然也知道他不说话的原因,只是一心一意想逗他,倒了杯温水不远不近的放在他眼前,笑道:“想喝就吱一声。”
沈书懿转头瞪他,但这人的脸皮向来不输于他,全当没看到似的手上一动不动。僵持半晌,败阵的自然还是他,只得没精打采的“吱”了一声。
沈秋却轻轻皱起眉头,像是很不满意一般,撇撇嘴说道:“立场这么不坚定,我还以为你会坚决不喝抵死不从呢。”嘴上这么说着,但手里还是细心的喂他喝完了一杯水。
沈书懿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渴极了是真的,也懒得纠结这些,一杯喝完,眼神示意他还不够,沈秋便又去给他倒了一杯。
不得不说,他小叔此人,心里虽然黑了点,但若不表现出来,真像极了一个江南的大好青年,知书达理有,相貌俊逸有,温文尔雅有,伺候人时的无微不至也有,单看表象,陆二少爷也是比之不及。
不过,像这种,还是适合于远观,不熟的时候一切都好,真熟了这个人底子里的恶劣就会慢慢显露出来,直叫人防不胜防。而他就很不幸了,都在一家里,从小就熟的不行,沈秋那让人心驰神往的一面他还真没见过。
又是一杯喝完,他还想再要,沈秋却不给他再倒。
“一会再喝,我去把饭端来,你现在简直是个活祖宗……”沈秋念叨着,刚要起身,又停下了,从拿出一物放到他手里,“你的吧?又是那个小姑娘送的?”
沈书懿一怔,东西他可从来不敢乱收,垂眼一看,哪里是什么谁送的,分明是冥阳镜里阳仙给他的那块玉片,一时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好奇,这东西居然可以变成实物。
他刚想拿近些细看,结果手一晃,那玉片便掉在了床边,沈秋捡起来,怕他再弄丢了,直接找了根黑绳在玉片的缺口缠紧,绑在他手腕上。
“你可老实在这呆着,我一会回来。”沈秋临走再三叮嘱他道,但明显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真作不出什么妖来。
瞧着沈秋走了,沈书懿才凑近仔细看那玉片,和他在镜中看到的还有些不同,此时那玉片上正中央横着一条裂痕,好像被摔裂了一般,这尚好的玉质上添了这么一道瑕疵,实在是可惜。
看了半晌,其中有何猫腻他实在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此物与冥阳镜有关,留着总没什么问题。
左右屋里正无人,沈书懿便开始活动手脚,四肢难以控制是真,不过要说什么都做不了到不至于,屈屈腿,抬抬胳膊都没事,但手指就不行了,如同不受控制一般。
正玩的起劲,突然间感觉眼前似乎一道影子般的灰色闪过,沈书懿一惊,连忙抬头去看,他屋中的正中央,站着一只年纪大概十四五岁的女鬼,看样子死前好像正要嫁人,穿着一件红艳艳的喜服,脸上的妆容也很精致。
虽然看起来是个温顺的少女,可他才刚做了那么个梦,这时候一见着鬼别管什么模样都怕得不行,下意识便向后缩了缩,缩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头,他这么一动不就是告诉人家他能见着鬼吗?
沈书懿倒吸一口冷气,直想给自己一巴掌,但是已经晚了,那小姑娘已经看着他咯咯笑起来,说道:“原来你看得到我呀。”
是啊……他心道,但是不能说话,叫人笑话就算了,叫鬼笑话以后可怎么混?
小姑娘却以为他是不想理会她,有些难过似的撅起嘴,可怜巴巴的说道:“我是自杀的,你看我手腕上有道伤口呢,我也不怨谁,不会伤害你的。”说着便伸出两只手腕,上面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沈书懿一瞧不免有些惊讶,这么深的伤口,是这小姑娘自己划的?
一边想着,他冲那小姑娘摇了摇头,又费半天力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这表达的可够清楚了,不是他不理,是他现在实在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明白过来,还真诚的对他道歉:“原来你不能说话呀,对不起,我以为你也像刚刚出去的那个先生一样不想理我呢。”
刚刚出去的……沈秋吗?沈书懿突然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个人也会对女孩子不理不睬啊,按照他的作风,无论是人是鬼,都应该“以礼相待”才对。
那小姑娘知道他不能说话,便开始自言自语道:“我明明记得你以前是会说话的呀,而且每到这几天这个院子我都进不来呢,你好像也看不到我似的……”xǐυmь.℃òm
这话不可谓不语出惊人,沈书懿微微错愕,原来他院里时常都有这么个鬼飘着?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年岁的样子,可惜他平时见不着鬼,每到生辰还被一层层的保护起来,应当是因此才正好没见着。
可这小姑娘刚刚提到了沈秋,就说明沈秋是知道她的,可是他平时看起来……和看不到鬼的平常人真没什么区别。想到这他也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秋这个人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明明也是看得到这些东西的,可光看表象,估计一般的鬼都不相信这人其实看得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从他见到沈秋的第一面就是这样,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好像一生下来就有的本事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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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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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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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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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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