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年级各班围成一个个小方阵,像蚂蚁填巢一般迅速铺满了整个操场。
灼灼烈日,裴衣拱起手臂,遮住半边脸颊。阳光直射在东边区域的操场上,越过零零树叶,懒懒地打在裴衣的眼皮上。她皱起鼻子,勉强睁开半边眼。
眼前是熙熙囔囔躁动不已的人群,耳边是轰然欲裂的音响,伴随着《检阅进行曲》,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砸来。
终于等到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走完,背景乐已经放了一波又一波,如层层叠叠地紧箍咒,一圈一圈地叠加,使人头晕目眩。
他们终于踏出步伐——整齐地、庄重的、有条不紊的——只是口号滑稽,配合着他们凝重的表情,看上去搞笑至极。
大概是最后一年,老班没有太过为难大家,允许他们在无聊且反复的生活中增添一丝小情趣。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八班的学生们,他们精神抖擞,朝气蓬勃,他们将向所有师生们展示他们的勇气与乐观,正如同他们的口号一样——”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来我八班,助你成仙——”
“预备——起!”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来我八班!助你成仙!”
……
大家大汗淋漓地走完方阵,黄黑泥土混杂着的鞋底踩过一片又一片红白相间的塑料跑场。他们昂首挺胸,校服湿漉漉地贴在后背,各个都尤为狼狈。
这是他们在高中的最后一个运动会,大概是都不想留遗憾,上场前本来还满是抱怨的脸庞,如今眼里却凝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团结,汗水顺着发梢往下落,划过整齐划一的手臂与胸膛,落在这充满回忆、热血与拼搏的赛场。
口号是班长某天在班里投票,选出运动会口号时,底下人起哄说的。他们说,这些口号一尘不变,听上去都大同小异,泯然众人矣,还不如来个创新的——几人挤眉弄眼,扯着嗓子,古灵精怪地吼。
裴衣热地拂了一下额间汗,她扬起下巴,视线却不自觉地到处乱窜。
人群攒动,到处都是热烘烘的。方阵已全部走完,操场上的列队瞬间就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呈五角线形流散开,又急速地聚集在一起,成一团又一团的黑蚂蚁。
早上他们都没比赛,几人商量着溜出学校玩。离学校一个地铁站的距离有一个小型商圈,他们打算去那里看场电影,顺便再吃个饭。
电影是最近上映的、大热潮的日本动漫片。
陆沉不情不愿地在手机上买好票,他吊着眼睛,扯着嘴巴:“看什么电影啊,影响我逃课出去打游戏。”
裴衣伸手推搡他:“游戏有什么好打的,放假在家在哪儿都能打,出去玩可不一样了,以后想玩都叫不到人。”
他斜眼:“叫不到谁啊,是叫不到你吧?”
她摊手:“那难说咯。”
守卫的保安大叔见进出的人多,大手一挥将校门封闭了,吊着眼睛在门口望着,一一询问,没有要紧事不得出学校。
裴衣插着兜在一旁瞅着,又转头看了看陆沉,视线最后落在陶言身上。
陶言:“怎么——都看我啊?”
“要□□咯,乖乖女。”陆沉从从鼻子里嗤了一口气,参杂着鄙夷与不屑地挑了挑眉,哼声道。
“啊?”果不其然,陶言面露难色,“怎么要□□了啊?不能直接出去了吗?”
裴衣做了一个鬼脸,“不行啦,他们关门了。”她看出她的犹豫不决,于是狡黠地眨了眨眼,故意揉了揉眼睛,“哇,我们的围墙好高噢,陶言没翻过的话,需要别—人的帮助吧?”最后的“别人”拉的很长,语音上翘,明摆摆地往陆沉那里荡。
裴衣半是揶揄半是推搡地把陶言往围墙那里晃。
不时有两两三三的少年身手敏捷地从这儿踩着枝桠一跃而过,他们身轻如燕,仿佛这是一门非常轻松的学科。
陶言的表情略微有些松动。
裴衣先发制人,她拍了拍手,又摊开,露出一边的小梨涡,笑眯眯地说:“那我先翻吧?我在那头接你,陆沉在这边帮下陶言吧。”
说罢,她抓住粗的枝干,双腿猛地一蹬。
在树干上站稳后,她小幅度地、意味难明地偏了下头。
睫毛的片状阴影打在她稚嫩白皙的卧蚕上,只一眼,她又收回视线,利落地往下跃。
那边人声嘈杂,陶言泫然,嗓音像是从喉咙中硬生生挤出来般带着一丝丝颤抖:“我不敢——”
裴衣欲张口安慰,却又听见那边男生冷冷地开口,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腔调:“怕什么。”
好大一个电灯泡,她速速闭嘴。
陶言宛如溺水者紧箍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抱着粗树枝不松手。她双腿颤栗,视线忍不住地往下瞟,却又在触及地面时如受惊之兔般猛地移开。
这对她而言太难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在好学生的眼里,□□犹如戒律清规以外的震天大忌,再加上她恐高,心理上的恐惧加上生理上的恐惧铺天盖地地朝她打来,她进退两难,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陆沉在底下抱臂站着,他微微抬起眼皮,略有不耐烦地扫视着站在树桠上的小兔子。
他微微眯起眼睛,用舌尖顶了顶上颚,从牙关里发出了一句低沉地“啧”。
继而他上前两步,鞋面碾压过掉落树叶发出清脆地破裂声,那声音也似乎踩在陶言的心尖上——她难耐地颤抖了一瞬,然而下一秒,她的腰肢就被人握住。m.xiumb.com
陶言猝不及防地瞪大双眼。
陆沉蹬在下一阶稍矮的树桠上,他双手撑着她的腰,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又稍含威胁似地说了一句:“搞快点,等会一起掉下去了。”
……
等到一行人终于□□出来,裴衣咬着棒棒糖,瞥着一旁脸蛋红红的少女,又古灵精怪地转回眼珠。
几人各怀鬼胎地看完电影,一上午已悄然度过。
他们在商圈内随便找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小店吃完,便踏上返程的路程。
陶言的50米在两点钟整,陆沉的1000米稍缓,三点钟左右。
他们三都戴上了运动员的牌子,裴衣今天没比赛,却仍然混了进去,主要是为了更好的给他们加油。
陶言明显地紧张了起来,她一紧张就开始不说话,整张脸发白,裴衣用冰瓶子贴着她的脸,她被冰地猛然皱鼻,连连后退。
裴衣发笑:“什么啦,干嘛那么紧张,没什么关系的。”
陶言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裴衣挑眉:“知道还那么紧张干嘛,放轻松啦,就当来玩玩。”
陶言的双手攥紧胸前的纽扣,听到此番话,她顿了顿,慢慢抬起眼皮,说了声:“好。”
五十米进行的很快,陶言在第三组,几乎是没过多久就轮到到她了。裴衣站在操场内侧,靠近终点的地方朝她挥手,一边挥一边紧揪身旁陆沉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你干嘛啊,快点加油啊。”
陆沉简直烦透了,翻着白眼举起手。
他们在终点处一唱一和,枪响时刻,陶言后脚一蹬,直直地弹了出去。
最终的成绩不好也不坏,小组第二名,应该有机会进入到半决赛。
她接过裴衣递来的水,扬起下巴咕咚咕咚地往下灌,末了又擦了擦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们笑。
裴衣挑眉,撞了一下陆沉的肩膀:“看你喽。”
大抵还是少女心作祟,在裴衣的撺掇下,陆沉1000米的最后一圈的四分之一处,陶言会参与陪跑。
陆沉对比非常痛斥:“陪跑什么啊,我要什么陪跑啊,我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陪跑。”
裴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歧视男性?男性怎么就不可以要陪跑了?难道男性就不能脆弱?男性就一定很坚强?”
陆沉简直无话可说。
最后他扯了扯嘴角,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随便你们。无聊。”
*
裴衣一早就拿着矿泉水瓶站在终点处等待。
她站在人堆里无所事事,因为并不操心陆沉,所以不像陶言那样百般忧忧,而是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揪着草玩。
这里的视野极低,而在操场的另一边,视线凝聚之处,有一场小小的骚乱。
她自然被吸引,揉着眼睛站起来,却在看清人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固。
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自然是那森寒冷冽的许江。
不知道怎么搞得,他今天的脸好臭,不爽的气场隔着半片操场,都能向她蔓散过来。裴衣顿了一下,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奇异,而后又别开了视线。
倒是陶言的视线偏了过去,待看清楚人,她有点小惊讶地嘟囔了声:“许江欸?他今天也有比赛吗?”
旁边有同班的女孩搭话:“是啊,他今天跳高。”
陶言努了一下嘴:“跳高啊,跳高怎么也能围着那么多人啊。”
“都是小迷妹呗,给他加油去的。”
陶言瘪着嘴巴耸了一下肩,视线飘到旁边裴衣的脸上,又转了回来,悻悻地说了一句:“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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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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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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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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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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