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从这个角度,裴衣刚好能看见他恰到好处的肱二头肌,多一分太健壮,少一分又过于秀气。许是刚打完球的缘故,他的薄唇红润,眼睛透亮,睫毛纤长,上面还微微挂着晶莹水珠……
裴衣蹲在桌子后面,双手扒着凳子,悄悄咪咪地露出一双眼睛。
她想:太好了!他肯定很渴,我送的恰到时……
哐当!
突如其来的声响。
裴衣、裴衣猛地瞪大眼睛。
许江乜了桌上的咖啡牛奶一眼,眼底似乎结了霜,随后,他面无表情地拎起那瓶饮料,轻飘飘地扔进垃圾桶。
裴衣的心似乎也随着它的肆意掉落而沉入海底。
她说不出她此刻的心情,也不是难过,只是心有一丝微微抽痛,她抹了抹眼睛,扭头就跑。
推开门的时候恰好撞到迎面而来的陈俊,他疼地龇牙咧嘴,忍不住从牙关蹦出一句“操”,又瞅眼感觉面前的人有些面熟,等裴衣早已跑远,他才想起是小白莲。
从外面回到班里的时候,她倒是真像不舒服。
腹腔内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挤压着她的壁肉,从上往下,像钝刀一样慢慢地折磨着,让她身体发软,四肢无力。
她知道是她生理期到了,于是艰难地弓着身子,从桌内摸出布洛芬,剥了一颗塞进嘴巴。
许是抬头的时候被陶言晃见了,陶言被她吓了一跳,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裴衣,裴衣,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裴衣都没发现自己哭了,愣愣地抬眼,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湿湿的。
她闷闷地说:“我痛经……没事了,我刚吃过药。”
“好吧,你照顾好自己。但我看你脸色白的,你要不要去跟老班请下晚自习的假?”
裴衣生理期痛经已是常态,在海外时她每个月都要请假,以至于班上所有人都知道她生理日子。
但是今天晚上出成绩,班上要换位置,她不想跟陆沉坐同桌……
眼皮昏昏沉沉,她的手捂着肚子,小腹下坠感愈来愈明显,她痛到快要晕厥,终于忍不住,咬咬牙冲了出去。
*
浑浑噩噩开好请假条,裴衣早已灵肉分离,她双眼无神,思绪像被绞肉机绞成碎肉,连自己是谁都要想一分钟。
终于走到大门口。
她摇摇晃晃,满脸惨白,双腿发软,下一秒就要跌倒。
却被一双手猛地撑住。
陆沉满脸不耐,脸色阴沉。他的手扶在裴衣肩膀处,将她的带向自己的怀里,语气冷硬:“你这样子自己回家?”
裴衣就像溺水的人,奋力攀附救命稻草,嘴里却不服气,明明软绵绵却又装作硬邦邦地:“要你管。”
陆沉黑着一张脸:“我送你。”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将她扶上摩托车。待她坐稳后,他撑开车帽往她脑袋里塞。他的动作粗鲁,分明的不熟练,致使裴衣的发尾被卡住,疼得她一个激灵,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你轻点啊。”
陆沉抿抿嘴,抬手将她发尾卡住的地方解开,闷闷道:“你环紧我,小心掉下去了。”
说罢,猛踩一脚油门。
她的校服被呼啸而来的风吹得哗哗响,他开的太突然,裴衣一点准备都没有,又被惯性影响差点往后栽,幸好她揪住他的衣服。
他的速度只增不减,裴衣没法子,只好环住他的腰。
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陆沉。”
陆沉:“?”
却听见她突然哽咽了一声。
这些时日,无论他跟她开过多么恶劣的玩笑,她也只是张牙舞爪气喘吁吁,从未露出过如此脆弱的姿态。
他不禁有些慌了神,语气有点重:“是很痛吗?裴衣?”
他没等到回音,正准备停车看看情况,而此刻,腰后却传来无法忽视的触感,裴衣一头栽进他背后的衣服中,呜呜地哭:“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陆沉没有料到的反应。他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有点无措:“什么?”
“我不该让你被打那么久的,我应该早点去救你的呜呜呜呜呜呜。虽然你三观不正脾气也不好……”裴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往他衣服上擦。她顶着一头早已凌乱的鸡窝毛发,用力睁着又红又肿的双眼,见他看向自己后,她猛地打了一个鼻涕泡,双手拍打着他的腰侧,哭的更响了,“你快别看我,你开的车啊呜呜呜呜,嗝,呜呜呜呜你这样……我呜呜呜我不好意思剖析内心……呜呜呜……”
陆沉:“……”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发动机车。
她不说他也知道。那个晚上,他其实早就看到她了。
他根本没想过她的救赎。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如此的高傲、自大,狡猾,贪婪……他知道在她清纯无辜的外表下显露的是怎样一个血淋淋的心脏。
不管多少次,他都只能像那天一样远远地看着她,他无法呼救,纵使心中有多么渴求。
恍惚间,又听见后面的人轻语,好像在喃喃:“陆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心脏猛地停顿了一下。
好像天旋地转,他听见他颤抖的声音,无法控制地从他牙关泄出:
“你在…说什么。”
没人回答。
痛楚和疲惫侵染了她的全身,她早已无力,双眼合拢,沉沉睡去。
好在已经到达目的地。
他长久未动,最终垂下眼,深深叹息。
他叫醒她:“裴衣,到了。”
她嘤咛一声,好半响,才找回神,懵懵地从他身上抬起头。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鼻尖通红,说话不畅,有沉闷的鼻音:“陆沉……我今天说的事,你听到了没?”
半梦半醒,她也不太真切。
他沉声:“嗯。”
“噢……”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从他车上下来,一边慢慢地说:“那个,以前你那什么我,我也还给你了。我们俩个之间就当一笔勾销吧。”
她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埋在校服领口,只露出眼睛和半个鼻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这模样简直犯规,陆沉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嗯。”
“那就行。”她轻声嘟囔,伸出指尖点了点,“那,拜拜。”
没走两步路,她像是遗忘了什么,又急急忙忙地转头:“喂!那个,陆沉!”
陆沉点脚刹住车,回头。
她超大声:“今晚老师换位置,叫到我的时候,你记得帮我说一声。”
“说什么?”他皱眉。
“说…我不想跟陆沉坐同桌了!”她理直气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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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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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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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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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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