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逊神色淡然,缓缓回道。
他没有因受到夸赞而有半点欣喜。
接下来,锦衣公子又笑着,与许逊三人攀谈。
似乎他是看到许逊不似凡俗,想要刻意与三人交好。
说了几句后,锦衣公子似乎不经意问道。
“冒昧问一句,道长和两位小道长,不在山中道观中清修,来豫章是要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相信道长不难看出,我家有些钱财,在豫章也算有些名声,认识不少人。
说不定我能帮到道长和你的两个徒弟?”
蛟精所变的锦衣公子,假装好心的想要帮助许逊三人,说出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心里已十分紧张忐忑,等着许逊的回答。
许逊目光扫过锦衣公子,保持客气,淡淡道。
“不牢公子费心。”
“道长莫要客气,虽然我们今日才见一面,但小生却有一种一见如故之感。
如果有什么事情,小生一定略尽绵力。”
蛟精感觉许逊此人性格冷淡,从他嘴中套到答案很难。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许逊的两个徒弟,眼中隐隐透露出询问之意。
两个年轻道人,一个相貌刚猛,充满阳刚正气,一个相貌憨厚,眼中透露出一股和善。
长相憨厚的施岑,被对面的锦衣公子以探询目光看过来,有些不大自在,但师父既然说了拒绝,他自然不会开口回答。
何况即使他说了,他也不认为这位公子能帮助他们。
再说这件事可能事关妖怪,凡人还是莫要涉及的好。
几日前,他们师徒三人听闻豫章每到春夏之交,天色都会突变,紧接江水泛滥淹没过往船只,十分古怪,似有妖怪作乱,并且以前豫章就有妖怪作恶的传闻。
于是他们师父带着他们二人,来到豫章想调查此事,看是否真有妖怪作乱,若是有便将之除去,为民除害。
这种事凡人如何帮得上忙?将之牵扯进来不是好事。
蛟精见最有可能开口回答他的施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死心又看向坐在一旁的甘戟。
甘戟目不斜视,身穿道袍,腰板挺直坐在长凳上,如一株青松稳扎大地。
倘若施岑对没有回答蛟精的话,晾着对方,觉得有些失礼,不大自在。
那么甘戟就是在许逊表达出拒绝后,他就一定以师父意思为主。
对于蛟精看过来探询的目光,他全当没有看到。
蛟精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与急切,不过他将这情绪隐藏得很好,收回目光,笑着转而谈起其他,比如豫章的风土人情,哪里的山水清秀,适合游玩。
他接下来一直在不动声色围绕刚才那个问题,想从许逊三人身上套出什么。
蛟精怀疑许逊和施岑三人可能是冲着他来。
于是他就一路将话题引到豫章附近的几条清澈大江,十分适合煮酒泛舟。
不过他也就仅说到这。
倘若说他想进一步试探许逊三人,应当直接谈起豫章每年江水泛滥淹没船只一事。
许逊三人若真是冲着这件事来,一定会有所反应。
但他怕许逊三人只是碰巧路过豫章不清楚这件事,自己一提反叫三人生疑,察觉到古怪,留下来除妖。
那就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蛟精一边说,一边悄然观察三人神色,尤其施岑的神色。
他看到施岑听到他谈起豫章附近几条江河时,眼神似乎有所波动。
蛟精心中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妙。
谈及几条江河前,他说豫章附近的几座名山时,施岑可是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许逊和他这两个徒弟,真的是冲着我来的?”
蛟精越想越有可能,渐渐有些坐立难安,这真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
他现在可是和想杀他的许逊三人就坐在一起,尤其他自觉还不是许逊的对手。
纵使有蜃纱珠在,他也本能的想要躲避。
锦衣公子似乎谈性变得不是太好,似乎因为想与不似凡俗的道长攀谈交好,但却被对方以冷淡反应对待,而有些沮丧。
又说了几句后,他站起身拱手一礼。
“小生就不打扰三位道长吃饭了。
小生还有些事,便先行一步了。”
锦衣公子往茶楼外走去。
施岑见锦衣公子神色沮丧,欲言又止,不知说些什么,还是没有开口。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师父许逊。
不明白自己师父平日不能说喜欢与人交谈,但也不该反应如此冷淡,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许逊看着锦衣公子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动,双眼之中浮现清芒,陡然有一股能看穿一切的锐利。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像是确定了什么,点了点头。
“好一个妖怪!”
方才他一见到这个锦衣公子,就本能一阵不适,不想与其靠近多说。
之后又听其明里暗里似乎在探听他们来豫章的目的,心中又隐隐觉察到不对。
直到刚才,他能感觉到对方不知因为什么,变得似乎对他有些畏惧。
许逊心中生疑,于是悄然施展灵目之术,想看一看对方的底细,但什么都没有看出。
似乎这副模样,就是他的本来面貌,而且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境不错、长相英俊的年轻公子。
但在对方离开时,他仍不放心,于是施展了他所会的唯一一门神通,可堪破变化的天眼,结果见到一个蛟首人身浑身暗藏妖气的背影!
想到蛟龙,第一时间就让人想到水。
想到水,许逊又不由想到他和两个徒弟来到豫章的目的。
江水泛滥淹没商船,似有妖怪作乱。
论掀起江水这一方面,还有什么妖怪比蛟龙更在行。
许逊转瞬之间便理清了死路,比如这条蛟精的身份,和他前来变化人形与他们刻意交谈的目的。
对方一定是前来试探他们来到豫章是为了什么。
至于方才蛟精忽然对他似乎变得有些畏惧,应该是发觉了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他,要将他这个掀起江水淹没船只的妖怪除去。
说实话蛟精的伪装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装成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年轻公子,偶然发现一位不似凡人的道长,于是上前主动搭话。
看上去他前来交谈是带着想与他攀谈交好的目的,实际这个目的不过是表面上的,是为隐藏他背地真正的目的。
而且交谈之中,可以说不漏破绽,在第一次没有得到答案后,立刻不再纠结追问转而谈起其他,从其他事上旁敲侧击的探询。
再加上对方连一般的灵目之术都看不破的变化。
倘若不是他一开始时就心生感应,后来分散心神刻意注意观察对方渐渐生疑,还真有可能被他蒙骗过去。
他虽能开天眼,堪破变化,洞察阴阳,但也不是时时都会开启。
若是不生疑,他绝不会随便施展神通。
“好一个妖怪?
妖怪?”
听到许逊的话,施岑神色疑惑,见许逊一直看着蛟精离去的方向,问道。
“师父意思是说刚才那位公子是妖怪?”
“妖怪!”
一旁的甘戟,眼神猛地变得锐利,向茶楼门口看去。
“不错,刚刚那人其实是妖怪所变,是一条蛟龙成精,颇有手段。
如果不是为师本能觉得不对,开了天眼探查,连为师也看不穿他的变化。”
许逊神色冰冷,眼中浮现杀意。
“不出意外,这只蛟精估计就是使江水泛滥淹没船只的元凶!
他此行应当是做贼心虚,来试探我们来豫章的目的。”
“真的是妖怪!”
施岑神色惊讶。
他知道自己师父为何刚才对那人反应冷淡了。
“这只蛟精胆子是真的大。
竟敢来师父面前卖弄手段!”
甘戟冷哼一声,眼中浮现恼怒杀意。
“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施岑看向许逊问道。
“来的路上,为师带着你们刻意打听过豫章的事。
不止是这几年有妖怪掀起江水,淹没船只。
之前也有妖怪作恶的传闻,从江水中出现,凿破渔船,拉人下水。
而且传闻不止一种妖怪,想必这只蛟精手下有不少妖怪!”
许逊沉吟片刻,道。
“这只蛟精不是我的敌手,他应该自己也清楚,否则不会对我那般畏惧。
发觉我们是冲着他来的后,他一定不会再在豫章久留。
不过他应该不会现在就匆匆离开,他还不知道为师已看穿了他的变化,多半会回到江底自己的妖巢中收拾一番再离开。”
“豫章附近有几条大江,为师带着你们一一找过去也麻烦。
不如跟着他,等他回到江底的妖巢,将所有妖怪全部斩杀!”
“好。
师父我们快追,不要让那只蛟精逃了!”
甘戟点头站起身,神色凌厉。
“徒弟放心,他逃不掉的。
为师这就带着你们去追那只蛟精。”
……
蛟精变化锦衣公子,离开茶楼后,如同凡人一样往城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理清思绪。
“许逊和他两个徒弟真是冲着我来的。
看来我的江底的基业,终究是不能要了。
回去后收拾一下宫中的金银宝物,我就立刻悄悄离开,去往漳州。”
“至于我手底下那些妖怪,就留给许逊师徒三人。”
蛟精感叹自己倒霉,人在家中坐,祸事从天而降,突然引起许逊注意前来斩杀他。
明明他装成凡人,迎娶漳州刺史的女儿,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感叹自己聪明,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但没想到似乎反因这件事,招来杀身之祸。
他也不知道,许逊是听说先听说他掀起江水淹没船只的事,才动了心思来到豫章准备除妖,还是听闻以前的传闻,之后一番调查后知道他掀起江水淹没船只。
不过,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暗叹自己倒霉时,蛟精其实也觉得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
倘若他不是提前得知许逊往豫章而来的消息,今日没有来试探。
那么等到明日,许逊一条条大江翻遍翻到了他,他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还好虽然被逼舍弃家业,从豫章狼狈逃离,但起码没有性命之险。
蛟精接受了自己要被迫离开豫章的事实,准备出城后就立刻腾空而飞。
但他忽然感到一道充满杀意的视线,似乎从背后紧盯着他。
“错觉么?
难道许逊发觉了我的身份,看破了我的蜃纱珠?
不可能的!”
蛟精正是心中慌乱惊恐,最为疑神疑鬼的时候。
他虽不本能愿意相信自己被许逊发现,但也不会欺骗自己是错觉,心中起了疑心。
蛟精装作被街边的摊位吸引,停下来不动声色偏头看去。
目光扫视隐晦一周,并没有发现许逊三人身影。
可惜他虽有隐藏妖气让人难以堪破变化的蜃纱珠,但他却没有堪破变化之术的手段。
街旁,许逊三人就站在蛟精视线之中,可他却视而不见。
因为许逊及时施展了隐身之术,令三人身形隐藏。
待蛟精收回目光离开摊位,继续往城外走去。
许逊微微皱眉,转头对站在身后的甘戟道。
“徒弟,你眼神充满杀意毫不掩饰的紧紧盯着那条蛟精后背看,让他察觉到了。”
“抱歉,师父。”
甘戟低头,语气不甘。
“我只是想到那只蛟精胆大包天,居然敢现身来师父面前卖弄手段,完全没有把师父当做一回事,心中就止不住的恼怒。”
许逊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师父,那只蛟精加快了出城的脚步。
他好像察觉到我们了。”
施岑皱眉道。
“跟上。”
许逊带着两个徒弟,继续跟着蛟精。
蛟精脚步匆匆,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发现了,但一想到自己有被发现的可能,被许逊在后面跟着,他就止不住忐忑。
出了城后,他再按捺不住心中畏惧,腾云而起!
蛟精腾云往江边飞去,飞了一段路快要到江边时,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鲁莽了。
假如许逊只是怀疑他,他腾云而起,岂不是暴露了他不是凡人。
许逊因此确认自己有古怪后追上来,恰巧见到自己再飞入江中,岂不等于不打自招。
蛟精眼珠转了转,按下云头落到江边,见身后无人,江岸旁有几头牛,正在低头吃草。xiumb.com
他连忙变成一只黄牛,趴卧在离其他几头牛不远的地上,也装作吃草的样子。
蛟精忐忑无比,一心想着自己能不能骗过许逊。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枝杈上停留着一只灰雀,目光幽幽的注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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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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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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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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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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